张全来到城郊一处偏僻的地方,把敬希宁带到两座简易的墓前,敬希宁望着眼前这两座简陋却整洁的坟墓有些好奇,“张爷爷您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这里面是?”
张全长叹了一下道:“这里面葬的就是你爷爷和你爹,当年我悄悄返回敬府的时候老爷已经不在,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唐军把他葬在了这里,又冒险把你爹的尸体也运了回来,一起葬在了这里,最开始的时候怕被唐军破坏,不敢立碑,直到晋军灭了唐军之后,我才在墓前立了石碑,不过上面没有名字,现在你回来了,正好以你的名义将字刻上去。这些年我和老伴就住在附近,守着丞相和公子,十年前老伴走了,就剩我一人,我没事儿的时候都会到敬府去,就远远地躲在外面看看那儿,没想到今天正好遇到了你。”
敬希宁听完张全的话,扑通一下跪在墓前,双手放在石碑上轻轻地抚摸,泪水早已夺眶而出,情绪到了极点,伏在地上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用拳头狠狠地锤在地上,张全看着敬希宁如此伤心也忍不住有些感伤,擦了擦湿润的眼眶,一把扶起敬希宁,“希宁,别哭了。”
敬希宁缓缓站起身来,眼里满是愤怒,当年敬辰被杀的情景再次闪现在脑海,敬希宁问张全道:“张爷爷,你可知道是谁害死我爷爷和我爹的?”
张全道:“我只知道当年领军攻城的乃是后来的明宗皇帝李嗣源,但在敬府逼死丞相,又追杀你们一家三口最后杀害公子的那人我也一无所知。”
敬希宁道:“这些年来我经常梦见当年他杀我爹的场景,那把刀至今刻在我心里,可那人的模样我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张全道:“这不怪你,当初你就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如今都二十年过去了,你怎么可能还记得他的样子。”
敬希宁道:“不管怎样,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出此人,为我爹和爷爷报仇。”
张全道:“可惜我已经一把老骨头,恐怕不久也会追随老爷而去,帮不上你的忙。”
敬希宁道:“张爷爷,您千万不要这么说,当年您不顾性命为敬家做了那么多事,还一直守到现在,此恩此德,无以为报,请受希宁一拜!”敬希宁一下子跪在地上,张全赶紧将他扶起,“快起来孩子,当年要不是老爷收留了我,我早就已经死在兵乱之中了,所以我做的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
敬希宁在张全家一连住了好几天,帮他挑柴担水,修补了房屋,但是敬希宁心中一直琢磨着追查仇人,因此向张全告别,张全知道挽留不住,送他离开,敬希宁临行之前把身上仅有的银两全部给了张全,从张全家中出来,心中十分不舍,想到他所做种种十分感激,但那满头白发,佝偻弯曲的背影又让他十分心疼。
敬希宁想象着二十年前兵败城破时敬家的遭遇,想象着敬翔和敬辰早已模糊的样子,想着张全这些年来一直默默守着敬家,突然被一人迎面狠狠的撞了一下。敬希宁慌忙低头对那人道歉作揖,那人也回礼作揖,敬希宁抬头一看,却惊喜的发现眼前这人不是别人,而是赵匡胤。赵匡胤看到敬希宁也是又惊又喜,兴奋得很,“大哥,真是你呀,没想到还真碰上了你”,赵匡胤说着话不由自主地拉住敬希宁的手。
&弟,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敬希宁问道。
&是专门来汴州采购粮食的,你离开的时候说要去汴州,我出门前还跟二哥说要是能够碰着你就好了,没想到还真碰见你了,大哥你是不知道,你走的这些日子我和二哥有多想念呀,你来汴州应该有些时日了,事情办的怎么样?找到仇人了吗?”赵匡胤许久日子没有见到敬希宁了,自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一直喋喋不休。
&其实也刚到汴州不久,中间耽搁了些日子,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慢慢跟你说。”敬希宁把这些日子与张全的事情跟他说了一番,而后叹道:“就连张爷爷都不知道当年领头那人是谁,恐怕再也找不到人可以打听了。”
赵匡胤道:“都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几经战乱,各家各姓粉墨登场,改朝换代,说不定当年领头那人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敬希宁道:“你说的我也想过,所以并没有报多大的希望,这次来汴州能够拜祭爷爷和爹,也算是不枉此行了,也许那把快刀将永远存在我的噩梦里,挥之不去。”
赵匡胤道:“大哥,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一切顺其自然,你这只是心结,时间长了自然会解开,我们找个酒肆坐着聊吧,今日我们兄弟俩一定要好好的喝个痛快。”赵匡胤兴高采烈地拉着敬希宁的手来到一间酒肆,赵匡胤招呼店小二把酒菜上来,二人把酒言欢,各诉实况,有无不言言无不尽。敬希宁把他离开卫州之后的遭遇讲予了赵匡胤,也从赵匡胤口中得知自从他走之后柴荣和赵匡胤杀了张义,柴荣被众人推举为帮主,与赵匡胤一起掌管青雀帮大小事务。如今的青雀帮已成为方圆几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帮,而且青雀帮现在的风气也为之大变,一改郑大有杀人越货的作风,成为锄强扶弱,替老百姓伸张正义的民间“衙门”,深受当地百姓拥护,这次赵匡胤来汴州采购粮食就是为了赈济卫州灾民。敬希宁听完赵匡胤的一番话,流露出深深的自豪和欣慰。
敬希宁平时不喜饮酒,不胜酒力,杯酒微醺,这次与赵匡胤汴州相遇,十分高兴,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有些微醉。
赵匡胤道:“大哥,既然你现在在汴州一时难以找到什么线索,不如先跟我一起回青雀帮吧,到时候咱们兄弟三人又可以在一起了,而且还可以发动青雀帮的兄弟一起追查。”
敬希宁沉思细想,如今仇人难寻,自己却如同一只孤鸿四处飘荡,天地之大竟不知该何去何从,与其如此,还不如回到卫州兄弟聚首,为当地百姓做一些实事,不负这大好年华,不辱祖上风德。“行,我跟你一起回卫州”。赵匡胤一听,甚是高兴,随手抱起一只酒坛狂饮下肚,尽兴舒心之后一把擦干落在下巴的残酒,与敬希宁一阵大笑。
两人在酒肆里一阵闲聊,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时辰,敬希宁扶起赵匡胤出了酒肆,两人微微颤颤,走起路来脚下无根,东偏西倒,好在敬希宁饮酒不多,搀住赵匡胤,跟着他所指方向往落脚的客栈而去。正经过一个首饰店,碰巧一女子正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那女子本是低头走着,不经意间抬头看到眼前一个熟悉的背影,似而不似,心中迟疑,旁边的丫鬟循着女子目光所及之处望去,问道:“小姐,看什么呢?”那女子看得出神,旁若无人,突然奔着敬希宁而去,那丫鬟不知其意,只好跟在后面,“小姐,你慢点,等等我!”
那女子追上去拉过敬希宁的手,敬希宁被惊着回头,两人相互一视,敬希宁有些微醺,迷迷糊糊中竟出现了明月谣的模样,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望得出神,不禁脱口道:“明姑娘?”那女子满脸疑云,凑到敬希宁跟前,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敬大哥,真的是你啊?”,原来眼前这女子正是舒怜伊,敬希宁听她这么一喊,回过神来,摇晃了两下脑袋,顿时清醒,指着舒怜伊道:“舒···舒姑娘,你怎么在这儿?”敬希宁有些不敢相信。
舒怜伊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笑靥如花,神神秘秘的样子,“我家就在这里呀,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说我要去汴州了吗?你以为我骗你的呀。”
敬希宁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应该早日来汴州才是,当日你从天机阵中出去之后生死未卜,在孤云山又没有探得你消息,可把我担心死了,今日能在此碰见,实属难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舒怜伊用十分期待的眼神看着敬希宁试探道:“你当真担心我?”
敬希宁道:“这岂能有假,你与我结伴而行,却因我而受累,若是你有半分差池,我如何能够过意安心?”
舒怜伊脸上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失望,“原来你担心我只是怕自己良心不安,想求个心安理得,问心无愧而已”!
敬希宁一时语塞,微露尴尬,“当然不是,我俩这一路也算是同生共死,这等情分何其难得,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逃出孤云山的?”
舒怜伊噗哧一笑,“是萧云救了我,然后把我带下了孤云山,我本想回来找你和宋前辈,可他死活不让,还三番两次阻拦,我没有办法,只好回了汴州”。
敬希宁道:“萧云能够出手相救,足以证明他与清风教其他人并非一类,若有机会相见一定要当面向他道谢!”
舒怜伊道:“放心吧,这江湖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你们一定有机会再见,对了,我俩都离开了清风教,那宋老前辈呢?”
敬希宁一听,顿时眼眶泛红,忍不住泪眼婆娑,“宋前辈他···他···已经不在了”,说完将头低了下去。
舒怜伊眉头一紧,“什么意思?难道···?”
敬希宁点了点头,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舒怜伊道:“是谁杀了宋前辈,我一定要剥了他的皮,替宋前辈报仇。”
敬希宁道:“是虞载道!”
舒怜伊双手握拳,愤然道:“又是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敬希宁道:“这个仇迟早是要报的。”
敬希宁和舒怜伊聊着不停,似乎忘了赵匡胤,赵匡胤靠在敬希宁身上站了许久,酒醒了一半,看着敬希宁和舒怜伊一人一句,忽喜忽悲,摸不着头脑,推了推敬希宁问道:“大哥,这位姑娘是?”
敬希宁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道:“都怪我,这一聊起来都忘了给你们介绍了,三弟,这位是我在离开卫州城之后认识的舒姑娘,舒姑娘,这位就是我曾经跟你提到过的我的两个结拜义弟中的其中一个赵匡胤。”
敬希宁介绍完毕,舒怜伊和赵匡胤互相施礼问候,赵匡胤道:“方才在酒肆才听大哥提起,说舒姑娘有趣得很,今日一见,不但有趣还十分俊俏。”
舒怜伊暗自得意,饶有兴致地问道:“是吗?那希宁还跟你说我什么了?”
&这···”,赵匡胤望着舒怜伊,又看了一下敬希宁,略显尴尬,摸着额头,一手抓在敬希宁身上,“我头晕,还有些醉,大哥扶着我点”。
敬希宁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舒怜伊白了一眼赵匡胤,赵匡胤的余光透过指缝,赶紧把头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