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斛与龚渊密谈之时,周定也在与诸葛颐商议。
京城皇宫,正中太极殿。
此处是大乾的权力中枢,也是周定会见臣子,举行一些重要的朝会等活动的场所。其象征意义重大,代表着王室的权威和王朝的尊严。夜间宫门会紧闭,守备森严,禁卫定点巡逻,非有诏不得入。
所以,周定是在太极东堂接见的诸葛颐。
东堂是周定“听政”和重臣“奏事”的主要场所,也是周定与大臣进行政治决策的地点,被称为“东堂决策”,国家的许多大政方针都在此做出。
亦如此刻,是否出兵平定西凉的决策,即将定论!
太极东堂,灯火通明。
龙榻之上,周定身躯笔挺,虽岁月在身,却难掩那苍松翠柏般王者威严。一袭明黄龙袍垂落,金绣的龙纹在烛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似欲腾空而出,更衬得他气度不凡。
“陛下,眼下局势了然,平西时机未到。”右下首是朝服在身的诸葛颐,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僭越。
周定面无表情。双手自然搭于绣枕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微微泛白的指节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心底的愤慨。
诸葛颐说的含蓄了,这哪是时机未到?
分明就是世家不想他平定西凉!
李斛这趟进京,一路上的天水、広魏、安定、新平、扶风、冯翊,没有一家是真心阻拦。就连他自诩布下了天罗地网的京兆,居然让李斛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来了!
“杜氏、韦氏、王氏...”周定轻声呢喃,肩膀不自觉的微微耸起。
诸葛颐看在眼里,缓缓垂下头颅。
周定起了杀心!
这三家跟其他门阀不一样。他们是真正仰仗周定才实现改命的世家,尤其是京兆韦氏和京兆王氏,当年要不是周定赏识,其家族基本可以宣告没落。
“父王!”太子周逸之也在,就坐在诸葛颐对面。
“这些年,杜韦王三家打着我周氏御三家的旗号,在京兆地界作威作福,大肆敛财。”
“父王常说用人不疑,如今看来,这御三家根本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诸葛颐听到周逸之的气话,赶紧压低身子给其使眼色。
这话可不能乱说。
御三家是周定钦赐的牌坊,为的就是抬高其门楣,一方面是让三家安心拱卫京师,但更重要的是凸显周氏的无上地位。
三家门楣越高,才能显得其拱卫的周氏越尊贵。这是周定压服整个大乾世家的第一步,也是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周定想以此告诉那些有二心的世家,想反周,这御三家就是门槛。过不了这个门槛,那就别来京兆丢人现眼!
虽然诸葛颐觉得此举纯属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想压服那些世家门阀,唯有出兵镇压。靠这种抬高声望的做法,无异于自欺欺人。
但是他不能反驳,谁也不能反驳。
因为这是周定的脸面,更是他周定钦点的国策。否定御三家,就是打周定的脸,就是质疑他治国无方。
而这些周逸之能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可还是得说。
不说,此次阻击李斛进京就是他失职,责任全他担。说了,虽然会惹周定不喜,但罪过却能甩给御三家。
两权相害取其轻,周逸之也是无奈之举。
“太子。”周定面带若有若无的微笑,语气和蔼的朝周逸之招呼道。
“夜深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周逸之闻言脸色稍显难堪,看了一眼诸葛颐,后者微不可觉的点点头。
见状,周逸之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这才朝周定抱拳告辞。
“儿臣告退!”
周定点头不语,他看见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脸上微笑不变,肩膀却越来越紧。
“弟子告退。”周逸之又朝诸葛颐行了个弟子礼,诸葛颐则是起身恭送,并未留意到周定的肩膀。
“爱卿,寡人明日不想见李斛。”太子走后,周定缓缓靠在软榻上。
其头颅高昂,目光深邃而悠远,仿若能穿透这重重宫墙,望见万里山河,那眼神之中既有对往昔峥嵘岁月的追忆,又有对当下世家听封不听诏的杀意,端的是一派君临天下、气吞山河的宏伟气象。
“明日,先生替我去招呼...二弟。”周定悠悠长叹,换了称谓,眼神不变,语气怅惘。
诸葛颐闻声望去,他的角度看不到周定眼中的气派,能看到的只有那垂垂老矣,日薄西山的苍凉身姿。
是的,周定老了。他比李斛大了十岁,如今已年近六十,须发斑白。
当年纵横中原的威武汉子,如今只是个半躺着的小老头。
雄风,不在了。
“臣,遵旨!”周定换成十二年前的称谓,诸葛颐却不敢逾矩,秉持着为人臣子的恭顺,大大的给周定作了个揖。
周定闻言轻笑,拍了拍手边的绣枕,摇头骂道。
“行了,爱卿退下吧!”
诸葛颐不动神色的瞄了一眼周定,见其两肩放松,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弯腰缓缓后退。
“臣,告退...”
周定没回话,也不看诸葛颐,抬手摆了摆。
片刻后,东堂只余周定。
老头吃力起身,确实风烛残年。当年东征一路顺风顺水,他倒是没怎么受伤。可是玉江之战打的颇为艰难,周定先后两次大伤,虽然都挺了过来,可却落下一身顽疾。
人不服老不行。前些年还看不出来,可谁知这龙椅竟如此难坐,当真是劳心劳神。
朝堂劳心,后宫劳神,人心难测,权势诱人。自打坐上这龙椅,军师跟他见外了,儿子跟他不亲了,连后宫妻妾妃子都开始算计他了,朝堂上那些大臣们就更不用说了。
劳了这么多年,如今他连起身都有些费劲,身边却没有一个体己的,彻彻底底的沦为孤家寡人。
“李斛、黄参。”
“咱三兄弟争了半辈子,到了回头一看,我这老大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老头佝偻着身子,蜷缩榻边,自嘲听起来颇为凄苦。
只是那眼神,越来越阴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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