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盅子叫道:“老乞丐,我来和你比划比划。”尚铁弓嘿道:“好吧,亮兵刃来!”神盅子叽叽怪笑,道:“我跟人打架自来就不用兵刃,只管来吧!”尚铁弓微微一怔,寻思道:“峨眉诸侠都在此处,我怎么能在兵刃上讨了他的便宜?”心念及此,收了铁弓,反掌来击。神盅子笑道:“你恁的托大,别要后悔才好。”尚铁弓道:“今日让你尝尝我的’缠蛇手十九式’!”
鬼杜康看向赛严霜,见他重伤未愈,枯坐在地,便冲他和冯大海阴测测地道:“眼下咱们兄弟还剩两个人,你们两个老叫花各挑一个吧。”说着招呼食为天窜到近前,冯大海昂然道:“我赛大哥受了重伤,两位一起冲我来便了。”双斧立起门户,便欲迎战。鬼杜康鼻子喷气,十分不屑,道:“岳阳四侠从来不以多欺少。”丁阿吉骂道:“说什么不以多欺少,赛长老伤得那么重,你还来乘人之危,挂羊头卖狗肉么?”丁阿祥接着道:“有种的就解开爷爷的穴道,爷爷来陪你玩儿!”
赛严霜挣扎着站起,道:“阿吉、阿祥不得无礼,老夫这就领教尊驾的高招。”鬼杜康见赛严霜如此硬气,病眉一轩,心中倒先服了对方三分。赛严霜独臂正欲去拿腰带中的铁索,忽然一个挺拔的身影闪到面前,沉声道:“赛长老且慢,晚辈先来斗上一阵,等晚辈不敌,您再出手不迟。”正是苏柳,五年前“佼佼姑苏柳”的剑法就已经名扬江湖,功夫自不在丐帮四老任何人之下,他这样说话自然是给足了丐帮面子。赛严霜微感惊讶,心想:“我为郎二侠的死屡屡诘难他,他怎么反而出头来帮我?是了,他故意装出慷慨仗义的模样,好让我等相信是冤枉了他。”想到这里,白眉竖起,冷冷地道:“苏六侠自有苦心,叫花子却不能对不起郎二侠。”说着就要踏上前去迎战,苏柳心头一酸,镇声道:“公道自在人心,待晚辈击退强敌,长老再分辩不迟。”说罢一声呼啸,长剑腾空递出。鬼杜康早收了葫芦,从腰中抽出一柄三尺长的乌黑铁尺,与来剑相抵。原来鬼杜康生性嗜酒,早年刚出道时,最怕打来的酒搀水,于是他把岳阳城官家放在市上供百姓校对度量的铁尺偷来,每次打酒,命小贩秤上一斤,灌在自己的葫芦里,把铁尺伸进去一量,若是比他日常的刻度浅了,那自是兑了水的,那卖酒的不被他扒了皮才怪。鬼杜康初始学习剑法,久而久之,将剑法化入铁尺之中,那铁尺大巧不工,又无剑尖,因此将剑法中刺、点等技法悉数改为拍、挞,自有另外一番力道。两人堪堪拆了十余招,鬼杜康噫道:“剑法不错啊!”此时冯大海与食为天斧、勺相交,也打得难解难分。
尚铁弓与神盅子两人徒手激斗正酣,神盅子虽然身形佝偻,但是臂展如鹰,十指纤长如叉,携风带雨,甫一碰到对方衣衫,就屈指成钩,如鹰爪一般迅捷锐利地去锁对方关节,看情形该是旁门左道“鹰爪功”一类的功夫,若是一帮丐帮弟子,三招之内便即被他拿下。但尚铁弓身为丐帮传功长老,是武林中成名多年的一等好手,纵然神盅子是罕见的江湖异人,又岂能轻易与他分出高下?尚铁弓负责帮众传功事务,是以最为谙熟本帮诸般拳脚,像那“太祖长拳”、“破虏掌法”的入门功夫在他手中往往能以简御繁,触类旁通。而现下他所使的乃是自己的成名绝技“缠蛇手十九式”,丐帮花子日常以捉蛇养蛇自娱,尚铁弓从蛇捕食、诱敌、攻击、逃遁的各种身形中,悟出这套掌法,自负在丐帮之中,除了帮主黄在渊的“降龙十八掌”,当属他这十九式缠蛇手了。此时,他一双肉掌蜷曲善变,宛如一条狡猾多端的灵蛇在鹰爪之下逶迤游走,神盅子出招越来越快,尚铁弓却快上加快,到最后神盅子竟连他衣衫都触摸不住。神盅子寻思:“他这掌法既然叫做’缠蛇手’,自然是学蛇以静制动,我这’天鹰爪’模仿飞鹰,怎么就拿不住他一条蛇?”思来想去,不得其法。
倏地一声惊呼,原来胡克柔不敌,被金屋仙罩到网里去了。金屋仙纵着清亮的嗓音笑道:“我这渔网向来都是装美人儿的,今天倒叫你们两个乞丐享清福了。”胡克柔在网中左右翻滚,无法挣脱。金屋仙双手一扬,将渔网挂在了柳树上。因见神盅子无法攻近尚铁弓,出声叫道:“四弟,好饭不怕晚。”他平日里外出采花,遇到那些前呼后拥的大户人家漂亮女子,总是看清楚形势,谋定而后动,一面还要向兄弟念叨:“好饭不怕晚!”神盅子经金屋仙一提醒,登时醒悟:“鹰能抓住蛇,那是出其不意,灵蛇能以静制动,飞鹰更能后发先至。”当下不疾不徐,只在尚铁弓身畔游斗。金屋仙坐到树枝上,一根根地去拔胡克柔的胡子。胡克柔穴道被制,又在网中,痛得呀呀怪叫。尚铁弓毕竟性子急躁,时间一长,开始求胜心切。神盅子偏生左闪右避,不攻不守,斗得尚铁弓心浮气躁,只待他一招“青云出岫”,向自己穿来时,神盅子“波”地弹出数枚骰子,照尚铁弓上盘几处要穴打去。尚铁弓暗骂卑鄙,匆忙收招躲过,神盅子早趁机抢上,双爪齐抓,向尚铁弓肩头抓落。此招志在必得,一旦抓住他肩井穴,尚铁弓立时全身麻痹,一败涂地。说时迟、那时快,尚铁弓避无可避之时,一柄长剑撩到自己胸前,直截向神盅子双腕。神盅子大惊,翻身跃开。定睛一看,正是苏柳在与鬼杜康交手时抽身来救。尚铁弓十分感激,叫道:“多谢苏六侠!”苏柳道:“长老,他的兵器就是骰子,你也快用兵器吧!”尚铁弓心下感激,叫道:“好!今日与六侠并肩杀了这四个奸贼。”
苏柳仍担心尚铁弓不敌神盅子,因而故意挨近他,与他连连交换方位,这样变成了四人混斗。赛严霜坐在当地,见苏柳身法、剑法俱属上乘,不逊于赛、尚、冯、胡四老任何一人,实为自己所见峨眉三代弟子中超群之辈,心中赞叹:“难怪江湖人说’九宫生十木,佼佼姑苏柳’,这人年纪轻轻,功夫已然这般俊俏,若能行止端正,峨眉派不愁后继无人。只可惜’皎皎者易污’啊!”想到这里不禁摇头叹息。
华松、黄槐看到赛严霜神色,互相望了一望,均想:“这老叫花为何摇头叹息,难不成是觉察出苏老六是受冤枉的?”黄槐却比华松想得更深:“此时丐帮四老和一众弟子被这四个怪人羞辱,苏老六出头相帮,群丐难免不承他情,赛严霜为人古板冷酷,倒不会轻易改变看法,但是那尚铁弓、冯大海看样都是性情中人,这场仗下来他们若与苏老六惺惺相惜,到时候再向师父说两句好话,我和大师哥想栽他罪名也难了。”踏上两步,拔出长剑,叫道:“岳阳四怪,休伤我六弟和丐帮诸位前辈。”说着飞身抢上,华松会意,也跟在后面,不甘落后。如此就变成了苏柳、尚铁弓、华松、黄槐四人联手夹攻鬼杜康、神盅子。神盅子大笑道:“好玩好玩!就是峨眉十侠都来了,又奈咱们兄弟何?”鬼杜康冷冷地道:“丐帮、峨眉,以多欺少,笑掉大牙!”
华松、黄槐好端端加入战阵,大出苏柳意料之外,此刻见两人拼搏卖力,心中甚喜:“两位师哥抛弃前嫌和我联手对抗外敌,到底是深明大义之人。”看准黄槐正攻向神盅子左手空隙,苏柳此时若牵制住对方右手,黄槐便能刺中,强敌去了一个,便有了三分胜算。心念电闪,堪堪递出一剑,径刺神盅子右臂,当此凶险之际,神盅子已是避无可避,金屋仙相距甚远,若要来救却不也不及,神盅子两臂之中势必要有一支中剑。哪知黄槐猝然转身,没来由地向苏柳长剑撞去,“啊”的一声,右臂登时划破。苏柳大惊,叫道:“师哥,你这是干嘛?”黄槐恨恨地道:“你看不出我要用’六龙回日’么,怎么偏偏要刺来一剑,想杀我灭口么?”黄槐刺神盅子那招本用“仙人指路”,此招分为虚指、实指,这招的高明之处在于不管虚实,都用劲隐晦,凭肉眼决计分辨不出,但可根据对敌形势,后招转向其余剑招,再行杀手。黄槐料定在先,着实用了虚指,然后顺接“六龙回日”攻取神盅子右盘。任不管谁在一旁观看,都觉得黄槐这样变招出乎自然,全是为了虚晃神盅子。苏柳长剑先发后至,看起来不是捣乱又是什么?是以赛严霜、曾榛在一旁看到都拉长了脸,骂苏柳无耻。华松听到此话,添油加醋道:“六师弟,你要把满门师兄弟赶尽杀绝么?”说着一剑扑向苏柳,剑势狠辣,毫不留情。
苏柳疾步后退,才明白两人相帮是假,借机陷害自己才是真,气得眼冒金星,但自己若此时还手,岂不是更给他们口实了?迈开通臂拳七星步,只叫“师哥误会”、“当心敌人”,说着又去抢攻鬼杜康、神盅子二人。曾榛见黄槐受伤,欲入阵替他下来,黄槐岂能错过这诬陷苏柳的好时机,叫道:“去解开丐帮朋友的穴道,今天要把这四个怪人聚而歼之。”他料到一会要在过招中制造苏柳下黑手的假象,自己和华松势必要受些皮肉伤,岳阳四怪功夫了得,他和华松受伤不会有损功力,但难免掣肘,如果加上群丐一齐帮忙,到时候便有七成胜算。曾榛便跑去给群丐解穴,金屋仙忽然如饿鹰般从柳树扑下,双掌齐出,逼得曾榛连连后退。黄槐见状大急,又生一计,故意向苏柳慢慢挨近。苏柳见他走来,怕他故伎重演,便借机闪开,黄槐故意卖个破绽给神盅子,右肩“嗞”的被对方抓破衣衫。神盅子咦道:“苏六侠原来跟黄四侠有仇么,怎么也不出手救救他?”苏柳这才知道,自己又中了黄槐算计。这句话从敌人口中说出来,众人更无疑虑,群丐在当地纷纷喝骂:“苏六侠,你道貌岸然、不顾同门生死,当真丢峨眉派的脸!”曾榛一路上在华松、黄槐的鼓噪之下本就对苏柳猜忌颇深,此时听到神盅子的话,信以为真,气得咬牙切齿,道:“峨眉十木怎会出了你这等败类!”焦愤之际,不提防金屋仙一个扫堂腿,仰天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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