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昏昏黄黄,火星子闪烁,袁天正坐在床头抽烟。
他抬手开灯,走到跟前。“别抽了,呛得慌。”
袁天把烟头掐了扔垃到圾桶里。
“再过半个月我们要期末考试了,我会很忙。”他主动说话。“听卷毛说你也在补课那就别去打工了。你上次拿来的钱我没动,还有你给我妹的我也带了过来。我想这些钱差不多也够用了。”
“刘家落你要还走么。”袁天问。
“啊。”还是老问题。“那你走么。”
“明天就走。”
“你都滚蛋了凭什么还要我留下。”刘家落气急。“我知道现在有人盯着你找事,可我不怕。你不是已经不当混混了,他们人也打了你也受伤了还想怎么样。一群王八蛋没完没了阴魂不散。”
袁天静静地听着他骂脏话。发泄了一通心里舒坦很多。
“我可以等但你要给我一个期限。”
“过完年。”
“好,我等到过年。”
刘家落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袁天从洗手间出来,脱下外套,上衣。白色的背心上隐隐凸起一道。
他小心翼翼摸上去。用指腹轻轻摩挲,沿着伤口的方向下移,停在了腰心的地方。好长的一道疤,下手好狠的人。
袁天把他的手拿开。
“我奶奶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做的业障早晚会报应在自己身上。”
“我的报应还不够。”
“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想你的报应能早点结束。”
袁天若有所思。
刘家落发现一个问题,现在袁天只能趴着睡。这段时间人都是这么睡的好像也习惯了。
抬手关灯,把一个枕头放到胸口下。
刘家落差点笑出来,看到平时一本正经的人出糗也是一件趣事。
“你这样胸口闷得慌不。我看侧着身子也行。要是怕睡着压着了我帮你看着,我不困。”
袁天伸手把看小家伙的脑袋捞过来,狠狠地吻上去。
刘家落挥胳膊推他。
“别动。”
“啊。”
“背上口子开了。”
刘家落吓得瞪着大眼睛不敢喘气。袁天捧住他的后脑勺轻轻衔住他的嘴唇。
……
冬日清晨,袁天习惯性地早早醒来。怀中躺着的熟睡的小人让他又感觉到充实,肌肤与肌肤接触的温度如同一股暖流从臂膀流到心房。这段时间的辛苦和劳累仿佛烟消云散了。为未来,为他们能闯出一条路再多艰辛再多打击他都能扛下来。可现在唯一让他有些担忧的是刘家落那暴躁脾气和敏感的自尊。
一缕黝黑的发丝压着鼻翼,撩开额头上的碎发。长长的睫毛倒卷着伸出来,双颊红中带粉,那一双大的有点吓人的眼睛微阖着。这小家伙的头发该洗也该剪了。把小脑袋放到枕头上,他掀开被角起身穿衣。
刘家落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他坐起来揉揉眼睛。“混蛋。”嘴里忍不住骂了一句。难道就不能多呆几天,就不能哄哄他。实在不行临走起码要道个别。没礼貌没素质的家伙,死去。
揉着眼睛去漱洗。走到小客厅,茶几上放着早餐和一个厚厚的信封。
考试前的紧张气氛渐渐弥漫开来。兄妹俩再见面除了吃饭就是聊学习上的事。有一次刘家彤问“哥,你还在宿舍住么。”
“干嘛,有事啊。”他心虚。
“我上次真有事找你,碰到个你们班的男生,他说你不在宿舍住。”
“我们宿舍的都是高一老班的同学,你可能问错人了。”
“那之前说的那个叫袁天的……”袁字刚出口,她哥的脸就立刻搭拉下来。
徐元泽没出现过,在刘家落面前沈军和小驹都像是有默契似得不问也不提。一个学期过去人都突然成熟很多。考前半个月沈军和小驹经常拿着课本和卷子向他虚心请教。刘家落也耐心讲解。只有四眼雷打不动地睡觉,逃课。
现在他们多了一项课外任务就是打扫校园的积雪,每个班都得按学校制定的值日表集体出动。积雪太厚,学生嫩胳膊嫩腿的打扫起来很吃力。今天中午课间操时间四班负责教学楼和操场中间升旗台这一大片的打扫。路已经扫出来,大部分同学都回教室了剩下几个班干部。
刘家落正拿着铲斗撅着屁股铲雪。渐渐地在柳树下堆出个雪堆。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干了快半个小时真有点累。
“你歇会,我来。”吴幕突然出现拿着大扫帚一把把他挤开。刘家落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撞到一边。他张张嘴没说出话看吴幕低着头卖力地铲雪。
雪越堆越高。
“班长,我们这扫好了。”“我们这搞定。”
吴幕站起来。“你们几个把工具还回学校的杂物室,其他的同学大家赶紧回教室准备上课。”班干部陆陆续续上楼。“你也上去吧。”
“还剩一小片,一起弄快点。”刘家落在手上呵呵热气弯腰准备一起铲雪。
“说了让你回去就回去,废话那么多干嘛。”吴幕口气烦躁。
刘家落一愣,咬咬嘴唇转身离开。
考试前一周刘家落回家了一趟,非是自己的意愿而是被人挟持。
看车子到了县城以为到地方了。没想到在县城的外环车子转个圈继续往通向乡镇的公路行驶。
“你搬家的朋友不是在县城,这是要去哪?”
他伸头看窗外然后问开车的卷毛。他们的车在前面领路,后面跟了两辆卡车。卷毛叼着烟得意洋洋。
“啊,地址临时有变。包子你稍安勿躁。”
“混蛋,你到底要骗我去哪。”
“好地方,一会就到。”
现在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很宝贵,本来这个休息日刘家落还想继续补习冲刺。卷毛这个混蛋说县城有个朋友搬家缺人手让他过来帮忙。可现在他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不说是吧,我要下车。快停车。”
“别晃车门,危险。”卷毛赶紧安抚。“去你们村。”
“什么?”刘家落以为自己听错了。
“放心,跟你和老大的事没关系。”
“那你拉着这两车东西跑我们村干嘛?”
“跟你姐有关,到了你就知道。放心我只会做对小荟有益处的事。”
卷毛不肯继续往下说,而刘家落此时反而不敢下车了。这家伙到底搞什么名堂,心里此时惴惴不安。
两辆卡车出了县城摇摇晃晃开上通往乡镇的公路。一路风景渐渐地熟悉起来,他此时确信卷毛这家伙真是往他们村里去。
“别卖关子,你到底要干嘛?”
“一个惊喜。”
大车开过老妈上班的杀鸡厂,刘家落心头一紧。他这么冒冒失失地回家不知道家里人会怎么想,但又不放心让卷毛一个人跑家里瞎折腾。到了镇上公路变窄路面坑坑洼洼,车子开得慢慢腾腾。
“包子,你们这破路什么时候修啊。”
“你问乡长去,我不知道。”刘家落习以为常。
“当心,前面有一群羊。”他惊叫一声提醒卷毛。
“艹,羊也能上公路,脖子上挂牌照没有。都宰了炖火锅。”
“这还是好的,碰上赶集你这破车天黑也到不了我们村。知足吧。”
“以后这可是个长期问题,我得想办法解决。”
“那你修路好了,白痴。”刘家落好笑,这路虽然不怎么平整但也是沥青石子的正经公路。乡上有几家面粉厂,这路还是人面粉厂集资修建的。看看临近乡那土路砖路,走过去尘土飞扬,一下雨大坑小坑全是泥水。但他懒得再说,城里人不会明白农村人的生活。
“到了。大哥你在前面的那个村口左拐,村头左边第一家就是啊,在那停车。”卷毛打电话嘱咐后面的司机大哥。
刘家落抬头看下巴差点掉下来。他远远地看到大伯母,两个堂哥都站在村口摆手。好像就是在等着迎接他们。
“你……”
“你什么,都到你们村了,你不激动啊。”说着车子在村口停下,卷毛开门下车。
“伯母好,文哥,方哥好!文哥,方哥抽烟,抽烟。”
刘家落隔着玻璃看到这惊奇的一幕,他瞠目结舌。两辆大货车缓缓驶进村里,在他们家和大伯家门口停下来。刘家落跳下车正看到村里一群小伙子从大伯家走出来。
“落仔呀,你们怎么才到,我们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对呀,这茶水都喝饱了,就是有力气没地方使。”
“路上有点堵,这车开不快。”刘家落摸着鼻子解释,他自己都还没搞清状况呢。
“来抽烟抽烟,卷毛很自来熟地给大家让烟打哈哈。”
“师傅院子你这车开不进去,我们就在门口搬吧。”领头的是村里小伙子中最高最壮的大庆哥。
“好,我给你们解绳子。你们小心点搬,这家具不便宜挺讲究。”司机师傅嘱咐。
刘家落用眼睛瞪卷毛,卷毛装傻乐呵呵地跟大庆一人站一车上指挥。
“放心,没问题。”大庆朝下面一挥手。“你们四个上来,其他人在下面接着。”
剪刀把蒙在家具上的大牛皮纸一刀一刀剪开,刘家落此时才看清楚全是一水崭新的红木家具。
村里不少人围过来,婶啊,叔啊的都在看热闹。
“文他娘,你们这家具可买的真好啊,我看起码是县里的货。咱镇上可没这样的样式,瓷实又洋气花了不少钱吧。”村里有些见识的三大爷抽着旱烟问。
大伯母攥着双手,笑的眼角的鱼尾纹都展开了。“三大爷看你说的哪有那么好,这是我家荟在外面挣钱了,给家里给他哥帮衬点。”
“就是好,没见过这样的。”一群村里人围着边摸边啧啧赞叹。
刘家落走到卡车边上抬头。“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老实交代。”
“傻瓜你堂哥结婚呢,这当然是置办的新家具。”卷毛弯腰拍他脑袋一巴掌。
“啊,我堂哥结婚?”
“小淇啊别累着了,有大庆和你文哥呢。来进屋喝点水,你大爷都给你泡上茶了。”大伯母招呼完村里人就喊卷毛进屋。
“我帮忙搬家具吧。”卷毛挽袖子。
“不用,不用。”刘家落的大堂哥刘家文赶紧把人拉下车,推着就往院子里走。
“方哥,我家里人呢?”刘家落没看到老爸的身影家里大门也是紧锁的。他问正给村里几个老人递烟的二堂哥刘家方。
“落啊,二叔跟二婶都上班呢,就没喊他们帮忙。你们赶了一路挺累的,赶紧回屋喝茶去。我爸泡了好茶。”
“方哥你结婚么,我怎么不知道。”
二方呵呵一笑把一包烟踹胸口兜里。“是老大,大哥不结咋能轮到我呀。”
“你是不是也想娶媳妇了。”
“嗯没有,没有,瞎说。”二方脸红了。
“你就是想了,看你那臭美样。”说着刘家落拨开堵在门口的村人跑到大伯家院内。
正堂的门大开着,刘家落以为自己眼睛有毛病看错了。大伯披着个黑袄正给卷毛倒茶。
“大爷你喝,你喝。我是晚辈自己来。”卷毛恭恭敬敬接过来。
“我又常喝,你尝尝吧。”大伯的脸色还是板着但说话比往常多了几分和气。这些只有刘家落能看出来。
“落仔过来喝点茶水,今天没让你爸回来。”大伯冲他招了一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