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主修的是心里医理学和抑郁病理学。其实在美国同性恋不是一种病,在好多州和欧洲很多国家是合法的,他们可以结婚可以继承财产。”
“真的?”刘家落难以相信。
“国内的网络不太发达,国外的资讯你们接收不到。我先给你看一些照片,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拍摄的。”
刘家落从何医生手中接过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从里面掏出一打彩色照片。背景都是西方的建筑,摩天大楼,白色的教堂,热闹喧哗的街道。人们好像在狂欢,每一个人都穿着五颜六色夸张和极其性感的衣服。再看他们的脸上都流露着兴奋甚至癫狂的表情。
“这是巴西的狂欢节?”刘家落曾经在书店的旅游类书籍里见到过类似的。
“不是,你再仔细瞧瞧。”
这可是光天化日在大街上,他们穿着太暴露远远超过中国人的接受尺度。刘家落实在有点不敢直视。
“这是美国加州的同志□□,地点是洛杉矶市。这些人不管男女一半以上都是同志。虽然肤色样貌差异很多,但实质上他们和你和袁天是一样的。”
刘家落闻言心头一跳,他拿起那些照片再仔细看。确实是有好多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搂在一起甚至当众接吻的照片。
“我们不是这个样子。”他把照片还回去。
“对,当然有一定的差别。国情文化都不一样,国人还没有那么开放。让你看这些照片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你们是正常人,不是疯子也不是病人。我表明了我的态度,也希望你可以用一颗没有提防放的心和我沟通。”
“你不是坏人。”刘家落说出一句心里话。“但你是袁天父亲请来的。”
“所以你觉得我不怀好意。”
“对,但我愿意配合你。因为我希望他们父子能够和好,不要在闹下去,我怕出事。”
何医生略有诧异,这学生娃娃好像挺成熟。看着青涩的模样总是带着一股不安但言谈中也有一种坚定的口气。
“所以我们可以以诚相待?”
“嗯。”刘家落点点头。
“那么现在我希望能成为一个听众,听一听你和袁天的故事。”何医生站起来拉开大落地窗上的纱帘,冬日午后的阳光一缕一缕柔和娴静地照耀进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何医生笑盈盈坐回位子上。
老兄弟三个喝了一下午的茶,这茶浓人的愁绪也浓,化不开也解不开喝下去愁绪更重。
“大哥,小天的病能治好不?”
“好与不好都给了他机会,我的耐心有限。”袁父皱着眉头把烟给掐了。
“这小子在我们家那几年好好的啊,没见什么异常。现在怎么会喜欢男人,唉,恶心死我了。”戴风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会唉声叹气一会怒气冲冲。
“那如果治不好怎么办?”老金问。“大哥你真要把小天送国外么。”
“国外或者乡下,别让我再看见这败坏门风的小畜生。”
“不行。”戴风又激动起来。“大哥这事不能你一个人做主,我和安然养了小天那么多年也算他半个爹娘。”
“那你想怎么处置?”袁父侧目。
“小天长得一表人才,又聪明又能干将来肯定能成大事。不就是喜欢个男人嘛,那小屁孩一个有什么好的,过几天或者过几个月俩人腻歪了就散了。”
“希望如此。”袁父招手,有人走过来。“李秘书,何医生跟那个叫刘家落的谈的怎么样了?”
李秘书俯身报告。“何医生说她这已经可以结束,今晚她要整理一下资料。等下一步找少爷,不,找袁天谈一谈。”
“好吧,送何医生回去。”
老金站起来看看窗外。“大哥天色不早咱们该出发了。”
车辆发动一行人从市中心往市郊开去。城市里灯火辉煌,车子内却死气沉沉。静的像开往坟墓的死亡列车。
“饿了么?”
袁父问刘家落。从一上车刘家落就没说一句话,这小家伙现在反而比中午淡定了许多。
“饿了就等会吃晚饭。”袁父自问自答。
车子越来越慢,远离市中心不再热闹繁华,灯火渐渐暗淡下来。
开道的车停下来,有人过来汇报。
“前面有施工的,路被堵了。”
袁父看看表针。“尽快绕过去,不要错过了晚饭时间。”
越来越近,道路越来越窄,灯光也越来越暗。工地上机械作业的噪音远远传过来。
这是一片新开发的小区,工程只建了一半。好像在加班干活,即使是晚上这里叮叮咣咣机器轰鸣,工地上是热火朝天的景象。但新建道路的设施不全连路灯都是一段有一段无。
终于车子再也无法往前通行,一群人都下车。路边净是管道和钢材,不远处还有工地临时搭建的帐篷和炉灶。
老金的身躯有点肥大走得很费劲,他边走边讲。“这里才开发两个月,当初我不看好这块地皮就没搭进去多少资金。现在是我一个兄弟在搞,那小子撑不下去我只好又追加了三成的投资。小天就在前面干活。工地上太危险我打招呼了没人再为难他,也没让他去搞焊接,伤身子。他现在只上晚班,算打零工的危险点但挣得多。就是搬搬材料,运钢材和水泥。”
老金停下来指着前面一座已经初具样子的二十多层住宅高楼。
“就是这栋,工地上零活也挺累的,工人素质不高重活都扔给新人跟小孩。小天坚持了这么久,这孩子还挺能吃苦。”
“他脖子上的伤是在这弄的?”袁父看着工地上还在加班干活的几十个工人的背影。强烈的白炽灯照耀下,所有工人都戴着安全帽穿着黑色厚厚的制服,他分辨不出那一个是他儿子。
老金喊过来项目经理,低声交代了几句。那项目经理又叫来几个工头领着众人往里面走。刘家落被人扣上了一顶安全帽。抬头看着高高的楼层就像是一副巨大的骷髅骨架,工人像蚂蚁一样都附着在上面忙碌着。
“那个高个的小伙子啊很能干。现在就在升降机上往楼上运材料。”工头说。
“怎么干这么危险的活!”老金面露不悦,工地上的升降机前几天刚出过事,有人从上面摔下来重伤进了医院。
“这两天天冷工人效率不高,这不临时凑人。”工头没在乎哈哈一笑。
“把那个叫袁天的喊过来。”工头冲值班的吹了一声哨子。
没一会值班的跑过来。“来了来了,那小子刚下来这不运钢筋呢。”
刘家落和袁父顺着值班的手臂看过去正瞧见三个工人推着一车子钢筋往升降机的方向走去。两个在后面推的年纪四十开外,说说笑笑推得毫不用力。其中一个走两步装样子扶一把车子。领头拉的正是袁天,这时候他弯着身子抓着车把手两只腿一步一步往前移动。
“这都是你害的。”袁父瞄了刘家落一眼。第一次来到工地,第一次见到这种场合,刘家落看见袁天像一个驼背老头拉着一车的东西佝偻前进。而袁父的话像一把利剑射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坚忍着不让眼泪掉掉出眼眶。
那值班的见叫不过来人只好自己跑过去连说带吆喝。这小子平时看着沉默寡言,脏活累活多干点从来不说什么。但今天像是吃错了药就是不听招呼。
“他就是不过来。”工头跟经理说,经理跑过来跟老金报告。
“你们放饭了没有?”老金问。
“领导还没呢,今天后半夜有大雪我们正加班干活。”
“那就赶紧通知下班放饭,今晚就干到这。还想再出事啊。”老金下命令。
一声哨子响起,大喇叭通知今晚提前下班,只留一部分人收拾工具和电器。工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站在样板房门口排队领饭。
袁父没让其他人跟过来,他提着一个袋子和刘家落绕开工地上机械往高楼下的棚子走去。
“到了,那个就是袁天。”工头指了一下不远处。
刘家落看不清人脸,因为工人穿得工服太厚太大,因为安全帽上的灯光反射得他睁不开眼睛。袁天和几个工人正在棚子外面,在吊机的屁股后面挡风的地方蹲着吃饭。
袁父看了一眼那大瓷碗,好像是白菜和大肉,白色的热气蒸腾挡住了人的面孔。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下脑袋。
“好吃么,舒服么。”袁父问。
没有回应,只有几个不认识的工人望着他们。
“袁天,你朋友啊。”工友推了袁天肩膀一下。
袁天瞄了一眼继续吃饭。
“混账。”袁父骂了一句然后把手中东西交给刘家落。刘家落擤擤鼻子接过来,小心走到袁天面前蹲下去。
“吃这个吧,这是我们带来的晚饭。”他轻轻拆开袋子把几个精装的饭盒打开。
袁天把嘴里嚼着的菜咽下去。只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刘家落一眼然后低头啃那瓷碗里的白菜帮子。
“你别吃那个了。”忍不住声音有点哽咽。
“你怎么跟他们在一起。”终于放下筷子袁天说话了。
“袁叔带我来看你。”
“他威胁你了。”
“没有。”刘家落摇头。“吃这个吧,在这干活太累。”
“回去。”袁天说着要站起来离开。
“别。”刘家落慌忙拦住。“跟你工友一起吃嘛,很多,一两个人吃不完。”
“刘家落有点骨气。”
“骨气又不顶饭吃。”刘家落快要哭了,胸口抖动着。
“袁天,你家人给你送东西啊。”工友看热闹。“什么好吃的,让我们也尝尝。”
“狗食。”
工友一听都愣了。
袁父冷笑一声,他四周看看然后俯身从地上捡起来一根一米长拇指粗细的钢筋。大步走向前,走到儿子跟前。
“你别打他,我正在劝。”刘家落挡在中间。
袁父伸手把他推开,第一棍子先砸到肩膀上。钢筋擦到安全帽,“吱”的一声很刺耳。
第二棍子从左边反抽,袁天伸手抓住高高举起来。
“这是挑事啊,艹艹。”几个工友都放下饭碗站起来叫嚷。
“给我个说法我让你打,讲不出来我还手。”
“怎么还想打老子。”
“生我的是我妈,养我的不是你,你算哪个老子。”
袁父没等听完一脚踹到袁天胸口上,袁天后退。手里拿着的大瓷碗掉到地上,烘烂的白菜粉条撒了一地。
几个工人要出手被袁天拦住。
“谢大哥,这是我家里事。”
其中一个点点头看了袁父一眼。“行,有事就说,家里人也能说打就打。”工友们散开。袁天一手捂着肩膀,刚才那一下抽得不轻。
这时老金,戴风几个人见状况不妙都跑了过来。
“跟我回去。”袁父低吼。
“没别的事滚开。”袁天掸掉身上的大脚印,这脚印沾着工地上的泥土,湿湿的脏脏的。
袁父还要接着踹被老金上前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