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二年,二月初,北燕军队全线撤退。
撤出大楚境内,退至原有边境线上,连东线占领的南梁郡,都还给了大楚,同时,北燕朝堂任命大鸿胪卢秦为和谈使节,出使建康。
郑纬还没有离开荆州,就已接到消息,这次北燕和谈的副使是表兄崔世林。
&是洛阳有变。”郑纬猜测道,北燕的动作,实在太大了。
&没有接到消息?”
郑纬抬头望向桓裕,见他满脸探究,倒吸了口凉气,尔后长吐了口气,平息一下翻滚的心血,郑重道:“叔齐,不管你信不信,来荆州前,我没有接到任何消息,如果知道一丝半点,我不会来荆州。”
&时信你吧。”桓裕语气淡淡的,事已至此,再追究前情,已无关紧要。
这次他输,如果袁仲宣是提前知道文成帝染病的消息,那么他是输在他情报侦探比不上袁仲宣,如果袁仲宣不是,那么,便是天意若此。
世事无常,福祸难料。
谁也没想到,北燕文成帝的这次御驾亲征,原本军威士气如长虹,却会突然身染重疾,不得不放下前线的战事,转道急匆匆赶回洛阳。
他记得,文成帝刚三十出头,正值壮年。
&家的一万部曲,先留守荆州,等徐州的军队全部调至荆州后,我再让舒郎把这一万人送回临汝。”
&没问题。”
郑纬瞧着桓裕双手抚着额头,脸色灰白,想着这次变故,对他打击很大,不由劝道:“荆州终归是回到你们桓家人手中,眼下桓氏族亲中,暂时没有人的声望高过你,无论谁出任荆州刺史,你依旧可以遥控荆州的军政。”
袁仲宣派他来荆州谈判的条件之一,荆州军政可以归桓氏所有,但桓裕必须辞官。
袁仲宣的行事风格,尤为看重,名正言顺四个字。
哪怕他知道,只要荆州放在桓家人手中,桓裕辞官后,仍旧可以掌控荆州,他还是要这么做。
他逼桓裕辞官,为的是,桓裕无法名正言顺和他争夺。
因此,哪怕他野心勃勃,志在必得,面对一封封《劝进表》,也耐住性子,一直在等桓裕的《劝进表》。
用他的话说:只有所有人上了《劝进表》,才是民心所向,少一封,也不行。
又听桓裕道:“我不会去建康,你回去后,告诉袁仲宣,让他把他在荆州及州郡内所有人员撤出,只要徐州军队及人员填补荆州后,我会递上辞呈和《劝进表》。”
说到这,桓裕的语气突然一顿,望向郑纬的目光,带着几分难得的促狭,“对了,你走之前,给我写好一份《劝进表》,以便我到时候直接抄录。”
郑纬对上桓裕的目光,心中一紧,就知道没好事,“你府里的文学之士那么多,到时候可以让他们写一份,你再誊写一份。”
&们的文采,如何比得上,辞赋绝纶的郑五郎。”
这话带着几分调笑的味道,郑纬听了,没好气地白了眼桓裕。
&这么说定了。”
桓裕兴奋地敲了下案几面,“子张,你知道我的水平,记得,要贴近我的水平,别让人一看就是代笔的,这样会显得不太好。”
一听这话,郑纬只觉得心头,憋着一口老血。
他怎么就认识了这么一个无赖,亏他刚才,见桓裕心恢意冷,还担心劝导。
这哪里是需要人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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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绥在城外送五兄郑纬离开荆州时,见五兄对桓裕正眼都不瞧一下,偏桓裕满不在乎,还带着几分得意,回转身,满腔地疑惑地望向桓裕,“你是不是又和阿兄吵架了?”
&胡说,没有的事。”桓裕扶着郑绥上了牛车,吩咐进城。
&的?”郑绥进了车厢,跪坐在垫着天青色圆纹蒲团的榻席上,打量着跟进来的桓裕,目光带着几分不相信。
桓裕上前伸手把郑绥搂进怀里,“当然是真的,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谈妥了,我和他能有什么可吵的。”
听了这话,郑绥没再纠结,只能归究于五兄和桓裕俩人,天生气场不合,五兄已离开荆州回建康,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何时,遂很快把这事给抛至脑后,关心起另外一件事来,“阿平,是不是以后都不打战了?”
桓裕轻嗯一声,“会有一段时间,过些日子,我递交辞呈,辞官后,我们就回封地庐陵,不理会外面的事了。”
&我们回封地。”郑绥心头一阵狂喜,似压在胸口的一座大山,终于被彻底移开了,紧紧抱着桓裕的脖子,靠在他怀里念叨:“我让安常把黑头送回庐陵,让齐五去谯国接阿‘不’去庐陵。”
桓裕微微怔愣了一下,手轻轻摩挲着郑绥的脸颊,“正好这两天我让阿覃回徐州,你有什么要办,让齐五跟他一块儿走。”
&回去合计一下,以后不在徐州了,好像有好多事要交待。”郑绥说着这话,掰着手指头计算,脸上满满的皆是欢喜。
眉眼弯弯,两颊红润。
这份喜悦,好似打从心底里透露出来,带着轻松与自在,桓裕不曾料到,还有这份意外惊喜,记起郑绥初来荆州的模样,再对比眼下,渐渐丰润的脸庞,身体也康健起来,桓裕顿时觉得,这样也不错。
身为男儿,他对功名权势,骨子里生就一份渴望。
然而,此时此刻,眼下今朝,妻儿绕膝,相比于功名权势,或许是另一种幸福。
难怪,曾听人言,儿女情长,不免英雄气短。
他不愿意,郑绥为他担心,记得,郑绥初到荆州那阵子,夜夜从噩梦中吓醒,他才知道,自从收到桂阳王的死讯,她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桓裕搂紧怀里的郑绥,轻唤了声熙熙。
郑绥仰头望去,只觉那双熟悉的目光中,散发出来的眸光,泛着光彩,极为惑人,刹那间,心头一漾,好似整个心神都让这眼神,给摄了过去,失了心魂。
情难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