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先别哭了,纵使你哭瞎了眼,此刻淳安也回不来,你也见不到她。”
郑绥这话,太过冷静,冷静得令五嫂谢幼兰侧目,让郑芊的呼吸为之一窒,连抽气声,都给噎住了。
谢幼兰抚着郑芊的后背,递了块手绢给她擦眼泪。
&娘,我之前回了谢家一趟,向我任廷尉史的十六兄打听过了,淳安只是被拘在里面,这些天以来,并没有受到恶待,我已嘱托他,让他抽空多照看淳安。”
&谢阿嫂。”郑芊一边揩拭眼泪,一边俯身行大礼道谢。
&我姑嫂至亲,不用这般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谢幼兰忙地扶起九娘郑芊,又劝解道:“淳安在里面,只是行动受限,暂时不能出来,其余一切日常起居,皆照常,你不用太过担心,她身上有县主封号,在她封号没有剥夺前,不会有生命危险。”
&娘,你先别着急,你阿兄会想法子的。”
郑芊连连点头,只是那抽气声,依旧不绝如缕。
&事不能靠阿兄。”郑绥突然出声道。
&娘。”谢幼兰喝止,目光极不赞同地望向郑绥。
简单细微的动作,却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堵在郑绥心中的所有猜测,一路而来,她听了桓裕几番分析,不似九娘郑芊,还蒙在鼓里,更不似其他平常妇孺,对这件事一窍不通。
至少,她已渐渐摸到了门。
五嫂的表现,印证了她的猜测,让她进了门,窥了全貌。
&娘,你要是真想救阿姜,去找袁子矩,去东宫找太子。”
郑绥说到这,语气越发地急切,谢幼兰想拦都拦不住,“你去劝袁子矩收回辞呈,去向陛下道个歉,让他不要再妄想与太子妃和离之事,之后,选一户合适的人家,你立即出嫁。”
&娘……”
&娘,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阿嫂最清楚。”
郑绥的目光有点冷,转头盯着郑芊,“阿姐,这是救淳安,唯一法子。”也是救她自己唯一的法子。
五兄已打算放弃了萧令姜的性命。
不然不会拖延至今日,达两个多月之久,不能解决。
她也是母亲,假使今日,她与九娘异地而处,她亦愿意保下女儿,而不是自己。
皇帝袁纲,已对九娘动了杀心。
在所有父母眼中,自己儿女都很好,只是被人带坏了。
同样的,作为父亲,对于袁纲来说,错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九娘,这便是他要除掉九娘的缘由。
郑芊明显有些意动,又微微迟疑。
意动,是因为,只要能救令姜,什么法子,她都会愿意去尝试。
迟疑,则因为,郑绥劝她再嫁,她以为,郑绥应该最了解她,她从来没有再嫁的打算,时至今日,六年过去了,家里谁都不曾提过这事,包括两位兄长。
她认为,家里都会支持她的。
故而,她想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十娘突然提起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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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东华门,过端门,司门,直入宫城。
城门口有中官接应,另有一位黄门侍郎王攸之,算得上是旧相识了。
&下在含元殿等候郡公。”王攸之对桓裕拱手行礼。
桓裕拱手回之以礼,做了个请的姿态,“那就请侍郎在前面领路。”
一旁的郑纬同样回了礼,正欲随同桓裕一同进去,那位中官,突然拦在门口,声音尖细,笑意浓浓,“郑侍郎,陛下只召见庐陵公一人,还请侍郎先回中书省衙门。”
郑纬含笑说道:“我正好有事,欲求见陛下,麻烦中官去通报一声。”这位中官,是圣上身边近侍,姓裘,名享,极得圣上喜欢,在外臣眼中,也极为尊重。
至少面上如此,哪怕心里极度鄙视。
&侍郎若有政事,可以用奏疏的形式,呈递进来,陛下刚刚下了圣谕,今日不见其他外臣,侍郎请回吧。”
听了这话,郑纬神色未变,但心里却禁不住咯噔了一下,一股冷汗猛地爬上后背,半个身子,如同浸泡在冷水中,凉嗖嗖的。
桓裕到建康,入郑府,不足两个时辰,宫中就有人来宣旨。
宣桓裕入宫晋见。
&张,陛下是信义之人,王侍郎和你一样,出身大族,有他陪着我,和你陪我一起进去,没什么分别,你去好好干你自己的事。”
郑纬对上桓裕锃亮的目光,猛地回过神来,倒吸了口凉气,这是宫城,皇城重地,不是他能发呆或置喙的地方。
他一向反应灵敏,几乎立即附和道:“是呀,陛下信义播于四海,名德光耀千秋,是我着相了,我处理完政事后,会在东华门等你,再一道回郑府。”
说完,拱手还礼后,便转身往中书省的政务堂走去。
瞧着郑纬笔挺飒爽的背影,裘中官满脸吃惊,不是吃惊于郑纬的态度转变,而是他这番话,旁边的王攸之,笑着摇头,难道士林送他们一个王郑的雅号。
这品性,和族中十二郎君王靖之,简直一模一样。
话里带话,坑里挖坑,肆意妄为。
桓裕觉得郑纬这话,的确有些过了,但到底是为他着想,看在郑纬这份心上,往日的恩怨,在桓裕眼中,都不复存在了。
宫中的宦者,一向能做耳报神。
可以想像,这番话,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到皇帝袁纲的耳中。
果然,一到含元殿,礼还没行完,袁纲便上前来亲手扶起他,“不用行这些虚礼,没得耽误时间。”
说完,给他赐了座后,又自嘲道:“照子张话的意思,他晚些时候,要是在东华门,等不到你,只怕朕的信义会难传四海,名德会遗臭万年,所以,朕还得早早让你先回去为好。”
&下说笑了,陛下也不是头一回认识子张,还不清楚他的性子,读书人,有几分狂意。”
&还真羡慕他身上这份狂意。”袁纲感叹一句,遺退宫人与宦者后,没有上坐,而直接在桓裕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袁纲出自行伍,最擅长这份推心置腹的演绎,所以,对于袁纲丢掉皇帝架子的行为,来与他畅谈叙旧,桓裕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早在决定进入建康,他就预料到,会有一场危机要应对。
眼下的局面,他与袁纲对坐而谈,至少,危机已解去了七分,剩下三分,得看接下来的应对,决定着,他是否能安然出这宫城。
果然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