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两岸的雪还未消融,岸边的杨柳却早早抽出新芽。
郑七和陆玲珑搭着一艘客船向紫云城赶去。这艘船顺着脉古江的流水缓缓漂着,船上却没有一个人嫌它走的慢,因为这是功曹城到紫云城唯一一条水路,而这船是这水路上唯一一艘载客的船。
不知何处传来笛声,这笛声断断续续似孩童的啜泣,伴着春风飘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陆玲珑把手伸出船沿,青葱的手指在江面上打着圈圈,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小木头,我想回家。”这笛声打翻了少女心里的瓶瓶罐罐,刹那间五味杂陈,眼泪在眼眶中不断打转,“我想吃父亲亲手给我做的绿豆糕。”
从鬼剑城出发到这西州十七城算来也有小半个月了,也难免小姐她会想家。
但此时郑七心中还在想着其他的事情,譬如远赴五行剑宗的李牛师兄和白衣剑客罗凡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变得比当初还强。
想到这,郑七的四肢百骸不禁热血翻涌。
我该如何追上他们呢?
“小木头,我和你说话呢,理都不理我。”陆玲珑扯过郑七的衣袖,把泪水和鼻涕擦在上面,“父亲说如果我不能把剑还到剑痴手里,就不要回去了。你说如果我永远都找不回剑,是不是就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不会的小姐,我们一定会找到剑的。”
“真的吗?小木头。”陆玲珑看着郑七笃定的目光,渐渐收住了哭声。
“真的。”郑七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自信,但是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这西州十七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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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夕阳染红了江面,那不知何处传来的笛声却依旧没有停下。
然而未等船上的众人享受这美景良辰,南岸上便传来士兵们的喊杀声——原来是两军相交,一方取得优势后乘胜追击,一方溃逃到这脉古江边。
“快停下船,不然我放火烧了这船。”溃军如蝗虫般涌向这江面上唯一的小船,逃窜之中不知多少人被同伴踩死,一个银甲红缨的将士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握着一把四尺钢枪威胁着船上的众人。
“别放走他们,杀一个士兵奖四两银子,杀一个将领赏银千两外加百亩良田!”追兵们在岸边大声喊道。他们不会像走投无路的溃军一样为了活命踩着同伴的尸体在江面上奔逃,只会用钱财诱惑船上的平民为他们完成收尾的工作。
“白银千两外加百亩良田哪,郑七你快去把那个将士的头砍下来,这样我们的旅费就不用愁了。”因为陆玲珑花钱大手大脚,从功曹城出来后他们身上就只有一两银子,在船上的这些日子都是啃干巴巴的干粮就着清水过活。郑七或许还可以忍下去,但陆玲珑早已无法忍受这种日子了。
“小姐我还没杀过人。”郑七握着手中的长剑——这把剑虽然染满了鲜血,但是这剑是入门时师傅给他的,而自己腰间那把真正意义上属于他的剑却是一把没有一点血污的新剑。
“一回生二回熟,快去快去。”陆玲珑一脚把郑七向银甲小将踹去,在娇蛮的大小姐眼中这将领只是一堆会移动的银子罢了。
“你想取我的项上人头?”银甲红缨的将士嘴角微微一动,旋即他身后的士兵射出雨点般的箭矢,这箭矢落入船中,响起一片哀嚎。
郑七因为没有防备,左脚和右肩均被箭矢射中。那将士趁着这个间隙踏步上前,将钢枪绕着腰身转起,刹那间所有妄图近身的人都被钢枪刺的鲜血淋漓。
“剑可不是你这个小毛头可以拿的,在握起兵器的那一刻起,若还没做好死的觉悟,那下一刻你便会成为别人手下的亡魂。”一柄钢枪直直地扎向郑七,这枪不是他见过最快的兵器,也不是他见过最具威力的兵器,但是却有着一种他所缺欠的东西,震慑得他无法躲开。
“发什么呆啊,小木头。”陆玲珑拉直了鞭身,“啪——”的一声将鞭子甩出,缠住了钢枪的枪身。
银甲小将见枪身被鞭子束缚住后又从后背抽出另一根长枪——那是一根极长的枪,若没有战事将它当做晾衣杆都不为过。那长枪向缠着钢枪的鞭子一劈,鞭子上传来的余力震得陆玲珑急忙将鞭子脱手。
陆玲珑看着自己掌中的红印暗惊——眼前的银甲小将不是普通角色,首先这使枪的力道没有相当于剑势中阶的实力是不可能达到的,其次他还是个双手使枪的高手。要知道十八般兵器中枪的杀伤力排第二,仅次于刀,若能使得一手能近能远,攻防兼备的双枪术,可以说对任何兵器都能不落下风。
不过兵器再厉害也不会没有破绽,否则这银甲红缨的小将也不会被人追得死命逃窜。
“鬼剑流——反手鬼压!”郑七左手往上一移扣住剑颚,手腕一转将剑身平放,右手按压剑身,近身上前,黑色的鬼气将银甲小将迫到船沿,再退一步便要跌入江中。
虽然双枪比起单枪来防御的范围更大,收招时的破绽更小,但是在船上使枪不便骑马,缺少了马给使枪人带来的机动性,很容易在两把枪交替的时候露出下身的破绽。
船沿这个位置虽然是极其危险的位置,却也是最有利发动反击的位置。
原本身处险境的银甲小将用尽全部的气力将晾衣杆般的长枪抖出,旋即将逐步逼近的郑七戳起,另一手的钢枪则朝着郑七的胸口刺去。
然而此时郑七看到这柄戳向他胸口的钢枪却没了先前的惧色,他似乎明白了刚才的自己所欠缺的东西。
原本被长枪戳起的郑七忽然间消失,旋即出现在银甲小将的背后,猛然沉腰,挥剑下斩,“鬼剑流——鬼斩!”
一道黑光掠过,银甲小将扶了扶自己的脖子,随后鲜血喷涌不止。
当握住剑的那一刻起,就应该将生死置之度外。每一招每一式都先顾及自己的生死,这种畏首畏尾的招式怎么可能斩杀敌人?
“杀人,我第一次杀人了。”郑七捡起船沿上的人头木然地站着。
他第一次发觉自己一直热爱的剑其实就是一个与人残杀的工具,而所谓的剑术则是为了更好地利用这个工具所锻炼出来的杀人技巧。
船上的平民与溃军不断地厮杀,鲜血染红了江面,而那不知何处传来的笛声却依旧没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