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城西梅园。
在北京住了这么多年,还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
到了地儿,报上名字,就有佣人在前开路,领着我们走进了这座园林。
流泉假山,林荫蔽日,当真是个避暑的好去处。这个沉沙组织的头目,还蛮会享受的嘛!大约走了十几分钟,佣人把我们安排到了一个不大,但精致的客厅之中,奉上茶,便再没声息,就这么把我们三个撂在那里。
忘了交代,跟我同行的还有胖子跟韩志二人,原本hellen也想来的,我考虑了下没同意。按韩志的说法,只要见了正主,由他确认了身份之后,就通知外人的公安进来捉人。原则上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才对,但是这种事谁说得准呢,毕竟大家都是亡命之徒,临死一搏的话,难免没有个损伤,所以仍她如何哀求,撒娇佯怒假嗔,我最终还是没敢带她来。
在路上我就问过韩志了,既然知道正主儿今天会在梅园出现,那干嘛不直接派人围上,瓮中捉鳖得了,非要这么麻烦,到人家地头跟他见上一面。
当时韩志那个表情,跟见了白痴一样。经他一解释,我也觉得自己很白痴。按他的说法,沉沙的主人,是个年逾花甲的老头子,一辈子闯荡江湖,都没栽过跟头,小心着呢!我要是不亲自出场,真真切切地坐到园子里,他压根连园子都不会进。
还说,之所以找我做饵,也是有原因的。我张涛毕竟在这个行当里混了十余个年头,货真价实干的是倒斗的买卖,也没有跟公安打过交道,信誉还是不错的。
要不是我正巧打电话给陈教授,而陈教授又跟他们专案组的人有联系,我跟韩志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扯不上关系的。所以,那个老滑头(这是韩志的原话)才会同意跟我见上一面。
局已设下,就等正主儿入网了。
等了两个多小时,除了添茶的小厮外,连人影都不见一个。就在我们以为对方放我们鸽子,或是察觉到我们的布局,忐忑不安时,一声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哈哈,失礼失礼了,俗务缠身,慢待贵客了!”笑声未歇,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从门外走了进来。
按韩志的资料,这个老人至少有7,80岁的年纪,但现在看来,老人笑声爽朗,面色红润,健步如飞,哪有一点老态?
“哪里,是我们早到了。”我向老人抱了抱拳,客气道。
“敝姓梅,单名起,字龙空,沉沙集团正是老夫的产业,之前小儿辈多有得罪,毋怪毋怪。”
“不敢,不敢,是晚辈处事鲁莽,让梅老见笑了。”
没想到,传言中老奸巨猾的走私头头,竟是这般爽朗豪气的模样。谁能想象,这样豪爽气十足的老者,竟会干出绑架勒索胁迫之类的事情,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两位是?”梅老头一副刚看到韩志和胖子的诧异模样。
“这是林爱国,我的搭档。这位是韩志勇,也是倒斗行里的老手了,我们正在商量着一起出趟活。正好梅老见招,韩兄弟也想趁这个机会见老前辈一面,若能得前辈赐教一二,就够我们这些小字辈的受用终身了。”
这话肉麻的,说完我自己都浑身哆嗦,鸡皮疙瘩不知道掉了多少。梅老头倒似一副让我拍得很舒服的样子,笑眯眯地让我们坐下喝茶,眼神看似无意地多次扫过韩志,最后在他的右手上停留了片刻,才最终放过了韩志,又回复成人畜无害的样子。
看梅老头没起疑心,我暗松了口气。说起来韩志那个销金指的功夫还真是练对了,典型一个活招牌,行内人一看就是同行,绝不会联想到公安那去。
“呵呵,一个好汉三个帮,能有这样的兄弟帮衬着,怪不得张小哥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成就名声,好生让人羡慕啊!”梅老头捋着胡须说。
“梅老客气了,我们要向您学的地方很多。不过……,晚辈有一个朋友,似乎跟梅老处得颇为不错,一直打搅着梅老。现在他家里有点事,梅老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兄弟一马?”实在忍不住了,开口向梅老头要起了人来。
果然是人老精,鬼老灵啊,老丫的滑不留手,跟他寒暄了半天,硬是说不到正题上,太极推手的功夫让他玩得炉火纯青,没辄了,咱还是直说了吧!
“高抬贵手之类的话提也休提,老夫只是和金小哥相谈甚欢,留他住了几日罢了。”梅老头笑眯眯地说,同时两手一拍“啪”地一声脆响。
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身着旗袍,年纪约在二十出头的美丽女子一步一摇地走了进来。进门后,她先是对着梅老头后对着我们,分别福了福,姿势柔和自然,充满了古典的美感。
我要的是大金牙,梅老头让她进来干嘛?“梅老,您这是?”我忍不住问道。
“呵呵”梅老头笑了笑,没有回答我,而是向那个女子问道:“怎么样了?”
“金先生已经安全地回到家中,他说很感谢董事长这些天的照顾。”女子双手放在大腿上,躬身说道。
“如何,张小哥对老夫的安排是否满意?你们一进门,金小哥就已经启程回去了,小小梅园,又岂敢留客呢!”
虽说我既然进了这个门,那大金牙也就没有什么扣留的价值了,但未谈条件先放人,梅老头这手玩得倒是光棍。
他没必要骗我,看来大金牙的确已经回去了。这我就放心了,等等计划能够顺利实行,会不会跟他们翻脸动手,我心里都没有底,大金牙看是留在他们手中,总是个顾及。
“下去吧!”梅老头挥了挥手,那个古典美女立即柔顺地退了下去,同时轻无声息把大门带上。
等她关好了门,梅老头便用右手食指轻敲着桌面,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我,意思很明确:人我已经放了,我要的东西呢?
我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那个以四条人命为代价,却一分不值的卷轴递了过去。
卷轴递到了梅老头的手上,我并没有马上放手,而是等到他皱着眉头看向我的时候,说:“梅老,看这个卷轴之前,请你耐心听晚辈讲几句话。”
说完我手一松,卷轴落入了他的掌中。
“梅老,您能接受得了一些无法置信的事吗?”我端起已经有点凉了的茶,在唇边抿了一口,轻轻地问。
“嗯?”梅老头眉毛一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答道,“老夫跟你一样,也是倒斗出身,什么离奇古怪、巫蛊邪祟的事没见过。何须多问!”
“那就好。”我点了点,说,“既然如此,希望梅老在看完这个卷轴后,能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再做结论,晚辈感激不尽。”
梅老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缓缓地打开了手中的卷轴。
惊愕、愤怒、疑惑、了然……,各种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不过一皱眉的功夫,又回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要不怎么说姜是老的辣呢,看人家着修养,想当初,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卷轴时,是何等的震惊啊!
梅老头并没有轻易地下结论,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个放大镜来,仔细地在卷轴的细微处查看了起来。同时,手掌轻轻地在上面摩梭,感受上面的纸质与纹路。好半晌,才见他长出了一口气,毫不珍惜地随手将卷轴抛到了桌上。
“原来如此,真是没有想到,一代‘地仙’,竟然是……,哈哈,当真是出人意料。”一笔巨大的财富,就这么化为乌有,梅老头居然神色不变,犹如局外人一般随口感慨,一得一失,似乎不能在他的心上留下哪怕一点的痕迹。
这也算是枭雄之姿吧!我暗暗感慨,语带恭敬地说:“多谢梅老的信任。”
“老夫淫浸古玩业数十载,如果连真伪都辨别不出来的话,这把年纪岂不是活到了狗身上去了。”
说完他摇了摇头,有点感慨地继续道:“看来我那几个不成气的属下,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跟你产生了误会是吧?”
“正是,是晚辈处世不周了……”
梅老头摆了摆手,止住了我的话,说:“那是他们有眼无珠,怪不得小兄弟。只是可惜我那个干女儿命薄啊!小雯她小小年纪就吃了不少苦,跟我的这几年我又没好好教她,始有今日之祸。”
什么?我眼睛登时睁得老大,曾雯雯是他的干女儿……
干女儿死了,他还可以跟仇人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喝茶?这个……,用修养二字,似乎不能解释了。
我暗暗观察四周的环境,已经有一言不和,转身逃命的觉悟了。没想到的是,梅老头绝口不再提这件事,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着些没边的事。
耐着性子应付了一阵后,我忽然看见韩志的动作有些不对了。只见他的右手慢慢地缩进了袖子了,同时袖口开始一抖一抖地颤动了起来。他这是在发暗号让外围布置的公安进来捉人。
看这情形,我忽然站了起来,对梅老头说:“今日多有打扰了,晚辈告辞了,日后梅老有闲,晚辈再上门讨教。”
说完拉着胖子跟大金牙就准备走人。
我话刚说出口,韩志立时满脸愕然地看着我。按他们的计划,是我们在这里拖住梅老头,方便他们外面的行动。
开玩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地方梅老头到底埋下了多少人手韩志心中也没数。外面的人一冲进来,梅老头又不是傻的,非当然闹翻了不可。做做鱼饵我没意见,拼命?想都不要想。
韩志是以我朋友身份来的,现在我要走了,他总不能赖着吧?于是他无奈地跟着我站了起来,狠狠地白了我一眼,然后眼珠子四处乱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不想这时候梅老头倒是帮了他一把,见我要走,梅老头也不挽留,只是让我们稍等片刻,他有礼物要送给我们。
礼物,不好吧!杀女之仇不报也就罢了,还送我礼物,我张涛没这么大面吧?梅老头也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招呼伙计把礼物抬上来,接着他就说人老了毛病多,屋子里呆久了气闷,跑到门外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梅老头的反应很奇怪啊,难道在算计什么?琢磨了半天没有头绪,却听得旁边传来一声惊呼,还有大口吸气的声音。
转头一看,伙计们抬上来的礼物已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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