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月初一,朔月。这天又叫冥阴节、寒衣节以及十月朝。
在我们懒汉山地界,这是很受重视的一个特殊日子。虽然并不是国家法定节假日,但当地约定俗成,县上镇上的公家人都要放假一天。
我和申叔、老王就不用说了,为这天的到来已经忙活了好几天。
阿梅因为还是实习期间,所以也正好放假回来办事;警察身份的涂国勇则忙得很、没办法送她一程。
事实上我们几个从九月三十入夜就提前忙活开了,因为进入安息之地之前,按照约定要先处理完吴昊的事情。
这次进入安息之地仍然得使用离魂之术,我自然还要借助猫的身体。
在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我第一次觉得做猫最大的好处就是:上坎过沟,纵跃之间如履平地;相对来说,我以为腿脚上风湿病严重的申叔连行走自如都不能,更不用说追上我了。
但事情并不象我想的这样,申叔自有妙招。
于是我再次见到了三只恶鬼。
话说大嗓门他们三个先前大伤元气,经过这些天的休养生息,又变得生龙活虎的了。
申叔这把他们放出来,自然就要拿来当脚力了。
申叔自己已经准备好一架滑竿,我扶着他小心坐上去,又取了床毛毯把他的双腿盖住,然后大嗓门和酒鬼就一前一后地将滑竿上肩,准备出发。
——看他们轻车路熟的样子,肯定不是第一次做这种苦力活了。
先前吃了不小的苦头,我想三个家伙对我肯定还怀恨在心呢。
不过当着申叔的面,他们装老实、卖力得很,对我也显得恭恭敬敬的。
色鬼则负责背竹篓,里面装了我和申叔要用到的东西。
接着色鬼自己又主动躬下身子,请我跳到他的臂弯里,由他带着我赶路。
但是我拒绝了。
因为我总觉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快成年的男子汉了,被他用这种暧昧呵护的方式带着赶路,实在无法接受。
大嗓门他们两个嘴上不说,但似乎为我的不领情而带着情绪,他们于是抬着滑竿走在前面,真是行走如飞、快似追风。
猫在夜间行走的确不慢,但是和他们一比就相形见绌了。
不大一会就把我和色鬼拉下远远一大段距离。
他们两个走走又歇歇、不断停下来等我;色鬼倒是轻松而愉快地陪在身边,而我可就累得够呛了!
不行不行,现在可不是赌气逞强的时候。
所以等到色鬼再一次请求我让他抱着的时候,我也就顺竿子爬了,——不过我是一纵身跳到竹篓里去,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面子。
几个人终于在池塘边又见面了。
哦不,严格来说,我们这边是申叔再加上我这只“猫”。
大嗓门他们三个则自觉地退得远远的,只有等到再次召唤才敢现身。
……
老王和阿梅虽然路远,但是他们却是提前到的。
而且,阿梅并没有“变身”,就是原模原样,一见我们就上前来亲热地打招呼:“申叔好。”
然后她朝我的猫身子看了看,这才调皮地笑着说:“猫儿你也好!”
我回答:“咪呜~”
阿梅听了就格格地笑。
我再望向老王,敷衍地用猫语打招呼:“咪呜,老王你老当益壮哪,哈哈。”
反正他也听不懂!
接下来是两个似友似敌的老前辈,我很好奇他们将会用怎样的方式来开场?
申叔照样是内秀而淡然的。
所以还是老王率先发话:“老申,你不是传话说到今晚给个说法吗?咱们就别废话了,究竟是怎么个说法、我们父女俩现在就来听你发落。”
申叔说:“鼠王言重了。咱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吗?没什么本事、也不会说话。”
申叔这话回应得,我听了直想笑。
再看阿梅,事不关己的样子。
老王则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还是快人快语,说说这事怎么了结吧。”
申叔说:“这事我原本不该掺合的,因为给你传的话是小胆自己的意思;不过我想啊,让小胆自己来和前辈交接可不妥当、太失礼。再往深了想,归根结底不还是咱们两个老家伙之间的事情!所以我想还是不要为难孩子们,我先说说意见,争取提前解决了,好让孩子们安心去办事,鼠王你看怎么样?”
这些话蛮推心置腹的,我和阿梅听了都不由得有些感触。
但是老王似乎不为所动,冷冷地说:“还说不会说话,这话说得很好听啊;不过我老王只要个结果。”
他这态度,顿时让申叔苦笑起来。
“也罢。”申叔说,“小胆和我的意思呢,这个吴昊不是善类,鼠王你还是不要的好;我们也不要。小胆做了只器物,他准备把吴昊送到安息之地存放。”
“什么!这不是消遣我来着吗?你们不要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但是我要!你们要把他做成器物放到安息之地,我坚决不答应,大不了鱼死网破!”
老王气愤愤地说着,情绪激动、胡子直抖。
眼看着他就要失去理智。
“我们并没有把他做成器物,这个吴昊不还在池塘里吗?”申叔提醒老王。
老王这才回过神来:“哦,倒也是!我老王差点给你气糊涂了。”
“鼠王怎么可能会胡涂。”申叔微笑着说。
“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老王在原地连蹦带跳地说,“你有器物,难道我没有?阿梅,把东西拿出来让前辈过过眼!”
父亲发了话,一直安静旁观的阿梅终于取下肩包,拉开拉链,取出一只半臂长的盒子。
再把盒子打开,我看到里面装着一段圆管形状的东西。
心急的老王大概闲阿梅动作慢,就自己伸手把东西取出来,握住一头,再朝另一头不断地抽。
那东西就伸展到两米左右,原来是一根可以伸缩的鱼竿。
老王有些自得地说:“这就是咱们要送进去的器物,不过在送进去之前,得先试用一次。”
申叔点了点头:“鼠王的手艺自然不凡,这竿子不错。”
但是老王却不领情:“承蒙夸奖。老申不如把你的器物也拿出来让我和孩子开开眼。”
哈哈,真是巧了!
我不由得在心里感叹。
申叔就说:“我们的器物是小胆自己制作的,自然不能和鼠王的手艺相比。也罢,看看。”
说着就把手伸到竹篓里,再从包裹里把鱼缸取出来让老王观察。
“鱼缸?竟然也是鱼具!”
老王吃惊地望望我,然后伸手把鱼缸接过去对着灯火仔细察看。
看完一遍之后,他赞叹了一句:“实在不错!真是崔小胆做的?”
不等申叔回答,他又自己回答自己:“嗯,看这符的画法,笔力还有些涩,的确不是老申你的手笔;不过这个构造的天赋不低啊!老申你收了个好徒弟!”
老王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地把鱼缸递还给申叔。
不过他又说:“器物很不错。不过我还想见识一下效用如何,不如咱们再比一场。”
这个提议真是让我和申叔都一下子苦笑起来。
申叔啼笑皆非地说:“鼠王,这不过是一个后生的练手之作,胜之不武。”
老王却翻了翻白眼说:“老申你是怕我再输给后生,脸上挂不住吧?放心,我老王的脸皮可是越来越厚啦,哈哈……”
他根本不容我们表示意见,又说:“这样,还是让吴昊自己来选;如果被钓竿捕到,没说的,跟老王走;如果他愿意做金鱼,呃,咱们明人不做暗事,崔小胆你可以把鱼缸送进去。不过,我还是要让阿梅再把它换出来,老申你没意见吧?”
申叔无语,苦笑。
我也是。
咳!虽然事先预料到了这个可能,但还是无语。
不得不说,老王这脸皮真够厚的!
并且他早早地把话说到明处,你还真没办法反驳他!
他这样的作派,显然阿梅在旁边都看不下去啦!她于是蹲下身,带着安慰的意思、用手在猫背上捋了一下。
但我仍然有些气愤不平:合着你老王就可以任性胡来,而我和申叔就活该白忙活、为他人作嫁衣裳?
接下来更过分。
老王又对申叔说:“老申你是不是觉得我老王占了你的大便宜了?”
申叔笑道:“怎么会?一只鱼缸而已。”
“就是!”老王振振有词地说,“一只于鱼缸换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养大的姑娘,老申你不觉得这样的聘礼太寒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