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望着近前的麒麟圣兽,萧聪好半晌才回过神儿来,于是赶忙作揖一拜,恭敬道:
“拜见圣尊。”
“不必多礼,起来吧。”
圣麒麟口吐人言,不怒自威,萧聪依言,直起身来,激动的心情还未完全平复。
“你是如何找到这地方来的?”圣麒麟问道。
萧聪咽了口唾沫,如实相告,
“早在一年多以前,就是您上一次现身的时候,晚辈做过一个梦,梦中所现之场景就是那中间有面湖泊的三座险峰,之前侥幸救得一头啄仙鸟,去往十方绝地的途中正好遥遥望见那地方,于是便下来一番探查,胡颠乱撞地,就到这儿来了。”
圣麒麟缓缓点头,
“原来是这样,看来也算是天意使然了,你在梦境中还看到了什么?”
萧聪呼吸忽地一紧,稍作思忖,还是决定老实作答,
“我看见圣尊带着一个个人族修士来这里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最后在那方石碑中看见一个可怕的少年,梦做到这儿,晚辈,就被吓醒了。”
“你害怕了?”圣麒麟的语气中多了几分隐隐的严厉。
萧聪眼神闪烁,而后微微点头,
“当时确实很害怕”
“所以你要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
这一次萧聪再次失神儿,沉默半晌,才轻声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但又觉得自己当时并不是这么想的”
圣麒麟笑了几声,
“年轻人,你的诚实,让本座很是欣赏,人之常情,可以理解,所以你也不必紧张,再说,你小小年纪,能有这般心境,已经算是难得了。”
萧聪咧嘴几声勉强的苦笑,
“圣尊缪赞了,我不过一凡夫俗子,担不得圣尊这般夸赞。”
“多少年过去了,终于又出现一个能够修炼的萧家人,你可不是凡夫俗子,准确地说,我们应该是同一类存在,年轻人,做人需要谦虚,但不能妄自菲薄,实事求是,才是明智之举。”圣麒麟意味深长道。
萧聪闻言,忍不住直眉猛地一挑,声音小心翼翼的,
“我们是同一类存在圣尊何出此言?”
圣麒麟微微一叹,
“关于你的因果,即使是本座,也不能将之完全看破,我只是知道,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并且在不久的将来,你可能与我等并肩作战,但在此之前,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九死一生,可我等却爱莫能助。”
萧聪微微一笑,语气中突然多了点戏谑,
“被他们选中的人,不都是这样嘛,圣尊已将见过这么多次,早该习以为常了吧。”
“你指的是之前那些被送进大荒的人?”圣麒麟连连摇头,“不不不,你跟他们不一样,过多的密辛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你可以确定的是,你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幌子,为的不过是暂时迷惑我们的敌人。”
“敌人?什么敌人?”
圣麒麟欲言又止,而后定定道:
“混沌楼。”
萧聪倒吸一口凉气,好像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高光的时刻,
“能跟混沌楼为敌,那我最起码得是个仙人才配得上这等殊荣吧。”
正想着,圣麒麟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需要跟我将那仪式也过一遍,然后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萧聪张张嘴,话到嘴边却又被咽了下去,心里暗自嘀咕道:
“刚刚不是还说我跟他们不一样的吗?现在却还是要进行那象征着嫁衣的仪式,看来即使是传说中的麒麟圣兽,所说的话也不能全信,要不然把我卖了我都不知道。”
可是面对圣麒麟这般能轻松碾死真仙的存在,他终究是没得选。
一缕神念传入萧聪的识海,好像是一段咒语。
但听得圣麒麟说道:
“走到石碑之前,把手放在上面,心里将这段咒语默念一遍就行了。”
萧聪依言而行,不紧不慢地走到石碑之前,看似坦然洒脱,可在举起手来之后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几分迟疑,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手贴了上去。
闭上眼睛,心里面默念一遍方才传进识海的咒语,萧聪放下手来,面向圣麒麟,微微一笑。
圣麒麟无有它言,只是说了句,
“走吧。”
话音未落,七彩光华复显,这道奇异的门快速移向萧聪,将后者吞没其中,圣麒麟往前走了几步,踏进门里,无声无息间,七彩光华消失,山洞中归于平静,可莫名其妙的,却隐隐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它飘荡在空旷寂寥的山洞中,沧桑至极,沉重至极
周围神光流转,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萧聪有心想看个究竟,可奈何时间太短,仅仅是匆匆一瞥,所以什么也没看到。
待神光敛去,再出现时,眼帘所现是一片皑皑雪地,天色苍茫,没有阳光,却觉得很是光亮,也没有阴天时的那种压抑,心情甚至比天气晴朗时还要舒服和畅快许多。
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此时竟身处一座山的峰顶,低头俯瞰,青萌一望无际,高度何止万丈,而峰顶这处平台这般旷阔,这座山峰何等雄伟,可想而知。
萧聪目露异色,缓缓转身,又是忽地一惊,但见前方不远处,正矗立着一尊如无暇水晶铸就的雕像,懿然有神,栩栩如生,它的形象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有着耄耋之年千篇一律的眉毛和胡须,但一双清澈的眸子却分外善良,别说沧桑古意,就连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天真无邪,若单看这一双眸子,不知道还以为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他还有古式的发髻,不知出自于哪个时代的奇装异服,他微微张开两只胳膊,含笑俯视脚下的土地,好像能够包容接纳这所有的一切,让人忍不住感佩亲近,顶礼膜拜。
于是就这样,萧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面色肃然恭瑾,双手合十,以头磕地,以匍匐之姿,久久不能起身。
“起来吧,年轻人,心到意到,不用这般较真。”
萧聪迟了半晌,这才站起身来,问道:
“他是谁,为什么会让我产生这样难以自制的感觉。”
圣麒麟望着那巨大的雕像,目色沉沉,
“他曾经是这世间的无上存在,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玄真界。”
“我该怎么称呼他?”
“叫大帝吧,或者叫父神也行。”
萧聪低头思忖,
“大帝父神无上存在当年老古董提到的难道就是他”
他抬起头来,面向圣麒麟,
“父神,他是众神之父吗?”
圣麒麟眼中流露出几分笑意,
“可以这么说。”
萧聪面色愈显天真,
“曾经有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前辈告诉过我一个故事,里面也提到了一个无上存在,他说曾经有一个无比祥和美好的世界,因为所有生灵有着同一个信仰,后来信仰之力无故消失,因此引发了一场旷世绝伦的大战,进而带来了一个黑暗而血腥的时代。
那时候最为孱弱的就是人族,为了保护人族的生息繁衍,本来为了信仰复辟而苟活的英灵们重新出现,以魂飞魄散为代价为人族谋得一线生机,所以很多先贤圣者认为,信仰复辟的希望就在人族之中那个所有生灵共同的信仰,就是他,对吗?”
说着,萧聪将目光再次投向巨大的雕像。
圣麒麟点点头,
“没错。“
“所以说,您也是那盘大棋的主要博弈者之一?”
“没有谁敢说自己是那盘大棋的博弈者,我们只不过是站在了不同的阵营罢了。”
萧聪幽幽一叹,
“那我师父呢?他也参与其中了吗?”
“天道翁不能完全算是我们这一阵营中的人,他有他自己的立场。”
萧聪暗淡的眼神突然多了些光亮,
“可他为什么让我到大荒来找您?”
“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抑或说,是一次交易。”
“约定?交易?”萧聪微微皱眉,紧接着心里便有了有理有据的猜测,随即莞尔一笑,“是为了保住我这条命吗?”
圣麒麟稍稍迟疑,而后缓缓点头,
“明面上看,确实是这样。”
“那我师父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萧聪的声音微微颤抖,明显有了些紧张。
圣麒麟平静依旧,
“即使保持中立,也不能投靠到混沌楼那一方阵营中去,这就是我们提出来的条件。”
萧聪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萧聪微微一怔,随即笑出了声,
“将希望寄托在我这样的人身上,你们就不害怕有朝一日功败垂成吗?”
圣麒麟摇摇头,波澜不惊道:
“你虽然已经成为修罗的传人,但我们依旧相信你,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善恶,关键还是在于心志所向,《修罗十三式》的确为这件事添加了太多不确定性,但换个角度思考,假如你成功克服了它的障碍,你将变得比我们还要强大,到那时候,收尽残局指日可待。”
“我要怎么做?”
“顺其自然。”
萧聪沉默半晌,而后自嘲一笑,
“好一句顺其自然。”
“我师父嘱咐我来找您,不知所为何事?”
“与我联炼,让我有一天成为你的坐骑。”
声音虽轻,落在萧聪耳畔却犹如惊雷炸响,圣麒麟所言之事,无论被谁听见,恐怕都得感觉难以置信,这让萧聪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您刚才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与我联炼,让我有一天成为你的坐骑。”
萧聪倒吸一口凉气,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圣麒麟,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为什么是我?”
“怎么,你不愿意?”
萧聪猛地摇头,跟拨浪鼓似的,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好事总是落到我头上。”
说着,他面色一紧,讶然之色更甚,
“难不成,您也修炼过修罗十三式这门功法?”
圣麒麟笑道:
“这并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我们俩这样的存在,这世间恐怕寻不到第三个,所以,这世间,只有我跟你是最相配的,也是注定要走到一起的。”
闻听此言,萧聪心里面有种怪怪的感觉,浑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圣尊此话怎讲,您该不会是要把我那个了吧”
圣麒麟微微皱眉,
“哪个?”
“那个啊”
“那个是哪个?”
萧聪实在是难以启齿,于是问道:
“就只是联炼这么简单吗?”
圣麒麟郑重摇头,
“我之前说了,未来我们要并肩作战,我做你的坐骑,助你一臂之力。”
萧聪忍不住松了口气,
“没那事就好。”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
“你的修为,必须得在天境。”
圣麒麟定定地看着萧聪的脸,却见后者只是淡淡一笑,
“该来的总会来的,当年岑夫子让我斩断身上的所有侥幸,我对此早有怀疑,只不过在大荒身不由己,现在到架子跟前了,终于可以放下了,这一刀不劳圣尊动手,我自己来。”
圣麒麟微微点头,不说话,却满眼都是赞赏之色。
萧聪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后盘腿坐下,闭眼掐诀,宝相庄严,不多时,他的身体上开始出现青色光晕,覆盖在他的身上,好像是一层薄薄的膜。
一炷香之后,那枚从完美GUO度获得的奇异符号出现在额头之上,银光璀璨,宛若冰雪铸就,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一对摘星翼也跟着伸展开来,萧聪双手间变幻成另一个法印,伴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摘星翼竟从翅尖处开始燃烧起来。
金色的火焰迅速蔓延至整对翅膀,萧聪咬紧牙关面容扭曲,明显是在强撑着,这时候,额头上的那枚奇异的符号便弥散出些许光点撒至周身,可萧聪样子并没有丝毫变化,大概只是将他的痛苦维持在了那个限度之上。
尽管萧聪在煎熬度时如年,但无声无息间,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那对摘星翼已经在金色的火焰中化为虚无,萧聪宝相不再,那种剧烈的扭曲感,现在不止是体现在他的脸上——佝偻的脊背,微微上翘的大腿,为维持法印而极度绷的手指,稍稍有些瑟缩的脖子,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紧促。
而就在这一刻,盘坐在雪地上的年轻人突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嘶吼,听上去痛不欲生,与此同时,他的头颅高高仰起,目眦欲裂,黑发飞扬,双臂用力张开,绷直的五指,手背之上青筋暴露,胸膛夸张地隆起,小腹却狠狠地收紧,那两根本来盘起的腿,此时若不是因为有脚板勾着,恐怕也早就已经大张开来,这副样子,就像是一口气上来之后还没咽下去就暴毙一般。
萧聪以这副骇人的模样僵硬了半晌,而后缓缓后仰,重重地砸在雪被之上。
圣麒麟低头看着好像是死不瞑目的萧聪,不由得怅然一叹,他走到躺在雪被上的年轻人近旁,抬起一只前爪,将这具身体的姿势摆正,而后脚掌朝下,从萧聪的面庞开始,缓缓往脚尖移动,掠过一遍之后,萧聪竟变成一副静谧安详的样子,仿佛睡熟了一般。
圣麒麟继续往前走几步,在巨大的雕像前坐下,便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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