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镯 第二十二章寒夜

    第二十二章寒夜

    但正所谓开弓就没有回头箭，第二天下午，他还是到了九龙。他走下客车，街上的风很大，乌云也压得很低，凌咧的寒风让他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他万没想到内地与山区气候差异这么大，在大塘还是秋意浓郁，而九龙却已是寒冬来临。

    他左右看了看，街上的行人已少，冷冷清清的。他提着皮箱，然后便朝拘留所走去，他知道扎西现在一定在拘留所里，然而等他到拘留所一打听，才知道那天审判结束，扎西便晕倒在被告席上，法庭工作人员及扎西的亲友迅速将他送进了医院，现在还在医院里。

    他听到这个情况，大吃一惊，忙叫了一辆三轮，直朝医院而去。到了医院问明病房后，他敲开了病房的门。开门的是阿龙，阿龙见到他，先是一惊，然后一喜，但随之脸色恢复了正常：“林公安，快进屋坐。”

    他走了进去，扎西躺在床上，病床旁边坐了一个女人，见他进去，也站起来说：“请坐。”他坐下后才问阿龙：“扎西的病情怎样？”

    阿龙黯然说：“医生说他脑部受到过外伤，未完全痊愈，上次审判结束，他因受不了当时的打击，神经受到过度刺激致使颅内血管再次破裂，现在淤血压迫神经，已失去了知觉，现在他已成了一个植物人，医生说……”

    “说什么？”

    阿龙的声音更低：“医生说，能否医好都没有把握。”

    “为什么会这么严重？”林志云忙问。

    “我也不知道。”阿龙说到这里，忽说：“看林公安这付模样，一定刚到这里，大概还没吃饭，我们一同去出吃饭。”

    林志云点了点头，与阿龙一同走出医院，来到一家饭馆，叫了几个菜，两瓶啤酒。林志云喝了一口啤酒才问：“你能不能把这后来的事讲给我听一下？”

    阿龙点了点头，才说：“你走后第二天下午，法庭便宣布第二次开庭，那天阿芝嫫出庭作了证，他诬陷扎西说他是被人抢了，而不是被鲜正华打了的，她还说扎西亲自向她说过曾向鲜正华借了五千元钱。”

    “那么扎西怎样说？”

    阿龙苦笑了一下才说：“谁知道他发了哪股神经，那天他居然鬼迷心窍的说什么放弃辩诉，后来，法院就判了他的刑。”

    “那他在法*昏倒后，你一直陪着他？”

    “不是，我也是前两天才出来的。”

    “出来？”林志云奇道：“从哪里出来？”

    阿龙苦笑道：“从拘留所里出来。那天我恨阿芝嫫作伪证，所以忍不住想打她一顿泄气，谁知一拳都未打着她，自己倒在拘留所里蹲了五天。“

    林志云忽有些感动，为这种真挚的友谊感动，同时，他也为扎西有这么样的朋友而庆幸。他想了想才问：“病房里的那女人是谁？”

    “是扎西的爱人。”

    “那上次我到九龙时怎么没见到她？”

    阿龙叹道：“她自从知道扎西在大塘逮猫被罚了款后，就一直与扎西吵嘴，闹着要与扎西离婚，这次扎西败诉被判了刑，不但要陪鲜正华两万元，还要陪诉讼费，扎西做生意的钱这次打官司中已用得干干净净，哪里去找这笔钱陪？扎西家里并不宽裕，现在他爱人更是嚷着要跟扎西离婚，这真是雪上加霜啊！”

    林志云痛苦的问：“扎西同不同意？”

    “如果是以前，他也许不同意离婚，因为他们已有了一个六岁多大的孩子，但这一被判刑，我知道他的脾气，他一定会同意离婚的。”阿龙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才说：“现在之所以还没离，是因为扎西自那天起就一直昏迷不醒，有时醒了，也是一脸痴呆，他……”

    “他怎样？”

    “他现在根本分辨不出眼前的人是谁了，那种惨样你没看见，你若看见了，也会……”

    林志云叹了一口气说：“我见过许多的精神病人，我能想像得出。”

    “更惨的是，单位上也开除了他的工职，扎西的母亲也为了这件事气得病在床上。”阿龙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说：“不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说完一口饮尽了杯中的啤酒，又满满倒上才问：“林公安这次进山除了看扎西外，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林志云缓缓摇了摇头：“我只想来看看他。”说到这里忽问：“难道你们没向上级法院提起诉讼？”

    阿龙苦笑道：“怎样上诉？扎西自己放弃了辩诉的权利，现在又是这个模样，谁去上诉？再说，我们都不太懂法律，也不知怎样去上诉。还有，上次你走后，官司就输了，大家的心也凉了，现在看来，也只有认命算了。”

    林志云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没有说话。阿龙忽问：“你认为扎西这个案子上诉后还有可能挽回？”

    “那就要看扎西是不是的确被冤枉的了。”

    “扎西的确是冤枉的，这还用问？”

    林志云冷冷的问：“你为什么这样肯定？”

    阿龙沉默了一会儿，眼圈一红，有些凄凉的说：“也许林公安你不太了解我们山里人，也不太明白我与扎西之间的友谊，如果扎西真是那种为了女人而不顾朋友的人，我也不会为他的事这样做。”说到这里，他声音已略带哽咽：“我跟他是过命的朋友，理解他，也相信他，林公安与我们交往也不是一两天的了，相信你不会对此毫无察觉。”

    “就凭这点你就认定扎西是被冤枉的？”

    “不错，但我认为已经足够了。”

    林志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忽说：“你们之间的友谊的确是世界上最真挚的，假如我要成为你们的朋友，不知够不够格？”

    “林公安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们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心里已经是很高兴了，还说什么……”

    林志云点了点头，毅然说：“好！有了你这句话，我还能说什么？我们把酒干了，吃点饭，然后去看扎西。”

    等二人吃过饭赶到医院时，扎西已醒了，只见他双眼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二人推门进来，他也没有一丝反应，阿龙过去俯身说：“扎西，林公安来看你来了。”

    但扎西却没有一丝反应，阿龙又叫了几声，扎西却似乎没有听见，他爱人却在一旁不住的哭泣。林志云走了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扎西，发觉他的胡子更加蓬松，过了一会儿，他忽咧嘴傻笑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样，林志云长叹了一口气说：“阿龙，嫂子，我先去旅馆登个记，明天再来看他。”

    阿龙忙说：“我陪你去。”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这次还住政府招待所，那地方我熟悉。”

    阿龙却坚持要送，林志云说：“阿龙，我想一个人单独想想，但不管怎样，我明天一定还来这里的。”

    阿龙无奈的说：“好吧。”说完从身上脱下大衣，递给林志云说：“看你衣服没带够，这高原的气候不比内地，小心着凉。”

    林志云想了想才伸手接过：“谢谢。”说着抱着大衣，提着皮箱走出了病房。当他走出医院大门时，天色更暗，朔风更烈，已有雪花开始零星飘了起来，有几片飘在他脸上，一阵沁凉，头脑也稍清醒了一些，他看了看天，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毅然朝政府招待所走去。

    这一晚上，林志云翻来翻去没有睡着。一会儿，赵所长的满头白发映入他的眼帘，一会儿，脑海里又浮现出扎西傻笑的镜头。他心里矛盾万分，自己该不该帮扎西？如果帮，这个案子假如又翻不了，自己的前途与声誉必定受到影响，就算翻了案，自己势必得罪更多的人，也许赵所长和还有一批自己也不知道的同事就会铛锒入狱，他们不但没有了工作，而且什么名誉、地位都会一落千丈，还要饱尝铁窗之苦。而如果不帮，他的良心又不允许，他不忍再看见扎西那惨样，不忍再面对阿龙那满是期待的眼睛。

    就这样朦朦胧胧的过了一夜，他忽看见窗外已蒙蒙发亮，于是起身穿起衣服。他想悄悄走了，他想忘了这件事，他只想把这事当作一个记忆，当成一场恶梦，在这场恶梦里，他虽然不是受害者，但面对罪恶与受害者，他忽然感觉到全身无力，他没有办法抵御邪恶的势力，更明天办法帮受害者。

    他穿好鞋子，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看，外面不知何时下了厚厚的一层雪，天上已经晴朗，只有几丝薄云，皎洁的月亮正欲从山头降下。“原来天色还早。”林志云对自己说。他又看了看手上的表，五点十分。他叹了一口气，暗道：“多么美丽的景色啊，只可惜有这么多不美丽的事。”他想了想，忽有一种出去散散步的yu望，然而当他打开门时，他呆住了，他的门外靠着墙壁坐着一个人，头埋在双膝间，看样子似已睡着，他忍不住轻轻蹲下来想看一下人是谁，然而令他大吃一惊的是这人竟是阿龙。

    林志云心中一哽，鼻子随之一酸，心里说不出是股什么滋味。他悄悄站起来朝外面走去，谁知刚走了几步，忽听身后有人叫他：“林公安。”

    林志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听身后一阵脚步声，阿龙已走到他身前：“林公安，你要走？”

    林志云却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反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龙忙揉着眼睛笑着说：“昨夜我一直谁不着，便想来找你摆谈几句龙门阵，但又怕影响你休息，所以就在这门外等天亮，没想到居然睡着了。”

    林志云忍不住问：“昨夜你一直在我门外？”

    阿龙歉然说：“想不到还是打扰了你休息。”

    “是我自己睡不着，想出去散散步。”

    “那好，我陪你。”阿龙笑着说。

    林志云点了点头，回房取出昨天阿龙给他的那件大衣，披在身上，坚定的说：“也好，我们出去走走。”

    二人走出招待所大门，地上的积雪竟有一尺多厚。林志云忍不住说：“雪停了，天也快要亮了。”

    “可是这么早就来逛街的还是只有我们俩。”

    林志云笑了笑，忽说：“我们是不是去看看扎西？”阿龙点头应允。

    二人推开扎西的病房走进去时，扎西睡得正香，他爱人将头埋在床铺上似已睡着，听到二人脚步声，忙抬起头来，见是他们二人，忙说：“快请坐。”

    林志云看了看她刚才头埋在被褥上印下的那个窝窝，心里忍不住感慨万分：“多么美丽幸福的一个家庭，眼见就要随着扎西的入狱而烟消云散，各奔东西，而鲜正华呢？阿芝嫫呢？还有那满头白发的赵所长呢？他们现在也许正做着好梦，他们怎会看见眼前的惨景？”

    扎西睡得很香，脸上无忧无虑，然而他却是此案中最悲惨的受害者：自己被别人骗了，反被别人告倒了，锒铛入狱不算，妻子还要给自己闹离婚，天下还有什么遭遇比这更悲惨？如果这个时候还不去帮他一把，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良知，公理，正义？

    所以林志云忽问了一句：“嫂子，我想问你一句话。”

    扎西爱人文芬一怔，忙说：“什么事？”

    林志云缓缓的说：“假如扎西的确是被冤枉了的，而且他又可以不去坐牢，你还会不会跟他离婚？”

    文芬听了这句话，想了想，眼泪忽一下涌出，哽咽道：“林公安，我与扎西共同生活了七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我们已做了近八年的夫妻？而且我们当初也是两厢情愿走到一起的，难道我对他完全没有感情？”

    她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过了一会儿才又说：“当初他要停薪留职跑生意，我支持他，谁知他有了几个钱便去逮猫，这我都还可以原谅他，但他偏偏要去跟别人打什么官司，现在可好？家里几年的积蓄花得干干净净不说，法院那里还欠人家两万多元，他去坐牢倒一走了之，我一个人的工资，既要养孩子，又要赡养老人，还要把自己的生活维持起走，哪里还有这笔钱啊！”

    林志云看了一眼阿龙才说：“嫂子，你别急，扎西的确有可能是被人冤枉的，我已决定来帮你们打这场官司。”

    文芬一下站起，准备给林志云跪下，阿龙与林志云同时过去扶起她说：“嫂子这是干什么？”

    文芬泣道：“他当初跟人家打官司，我就不同意，加上官司输了，我一急，才嚷着要跟他离婚，哪知道他会弄成这样？活不活死不死的，叫人一看见谁不伤心流泪？”说到这里，掏出手巾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才说：“如果林公安能帮忙打这场官司，我也不指望能扳倒人家，只求扎西不去坐牢就行了。那两万块钱，借一点，凑一点，拼了我们这辈子吃苦受累，也有还清的时候，其他我还想什么呢？”

    林志云听到这里，鼻子一酸，忍不住就要落泪，忙站起来，使劲揉了一下鼻子，然后才说：“嫂子，你冷静些，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谁是谁非，终会有个水落石出的。”说完才对阿龙说：“我们出去谈谈。”

    二人走出住院部，月亮已落山，天却刚刚蒙蒙发白。林志云说：“我们得想个主意怎样打这场官司，你认为怎样？”

    “关键我们证据不够。”阿龙说。

    “这不要紧，明天你先到甘孜州人民法院提起上诉，并交一份上诉副本给九龙法院，这是法律程序，必须经过的。然后通过李强的关系提出案卷，先看一下证据里有没有漏洞，特别是那张借据，如果能发现什么线索当然更好，如果找不到，也做到心中有底。然后我再回大塘做一下阿芝嫫的工作，希望她能良心发现，到时候出庭作证。”

    “好，就依你的意思。”阿龙赞成说。

    “现在我们派出所可能有人夹入了这个案子中，所以我回大塘后不便公开出面，以免打草惊蛇，但我现在缺钱，你是否先借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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