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中,秋雨清冷。
曹操登高远眺,一身蓑衣,左右十几名吏士或披戴蓑衣,或者就是羊皮长袄。
可见远处四五里外山谷中有一座小戍堡,雨水中炊烟弥漫,看不清楚具体。
曹操驻望观察,就问此前负责侦查的曹真:“子丹,此处只有二百人?”
“是,只有二百一十余人,其中甲兵一百五十余人,骑士有三十余,余皆步甲。余下是奴隶,专司土垒营造之事。每十日会有百人运输队抵达,再有三日便是新一轮粮秣补给。”
曹真讲述自己这段时间的侦查,经过反复谈判,曹操无奈放弃兖豫二州率部入屯雒阳。
前后四万军队抵达雒阳开始恢复雒阳、周围各县,另有两万多人驻屯在东郡、沛国,主持后续的粮食、人口迁徙。
哪怕临近入冬,曹操这里也必须迁徙人口。
迁入河洛之地,才是他的人口,才是有意义的人口。
如果将人口留在原籍,这些人口要么被大姓豪强兼并,要么沦为流民盗匪,再要么会受州郡掌控。
这些留在原籍的人口,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还有就是,尽可能的将人口聚集到河洛,才能稳定军队的情绪。
不管军队吏士思念家人,还是重新分配,必须要让军队有个家眷,有个牵挂才行。
否则家眷远在关东,又无法安排新妻子;那么稍稍有一些军事调动,那串连后的军队出营、脱离监管后,极有可能反叛、成群逃亡。
只有迁徙足够多,最好将全部人口迁徙到河洛之地,才能保证军队的家眷、未来家眷也在河洛,自然也就稳住了军队。
有军队支持,他才是大汉征西将军。
没有军队,寻常守关的关津、塞障尉就能办了他。
而以曹军现在的士气,想要维持正常的事情,那一定要保证军队拥有足够的规模!
当规模足够时,才能维持基本士气。
若是军队逃亡,数量减少,那士气会崩解,越是崩,逃亡现象越是难以压制,整个就是死亡循环。
不想自己把自己玩死的话,只能狠心强迁各种人口。
哪怕你就是死在路上,也不能留在原籍。
任何留在原籍的军队家眷,都会成为军队逃亡、返乡的因素。
反正强迁人口的军队也是交叉派遣,我去强迁你的家眷,你去强迁我的家眷。
谁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能欺负就欺负,扬起的马鞭抽下去能让对方听话、少点反抗就好。
至于会不会将袍泽的家眷打伤、打死顾不得这么多了,军法如山,谁能抵抗?
再说了,我把其他士户的家眷打的轻了难道其他士户执行类似军令时,会温和对待我的家眷?
就这样,前有董卓派兵强迁雒阳士民西迁,一路上尸骸、白骨前后相连。
今年曹操也是类似,兖豫二州只要在曹操控制范围内,只要是活人,管你是平民、士户还是衣冠之家,尽数在刀剑逼迫下西迁,去充实河洛之地。
至于这个冬天会冻死、饿死多少谁能管得了?
迁徙路上不断死人,尚且都阻止、延缓不了,谁又能去管遥远冬天的事情?
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曹操准备袭击甘宁。
他必须尝试一下,只要没被甘宁全歼、重创,对他来说都是胜利。
迈出主动进击的第一步,光是这种勇气,就会得到很多人的认可。
就如当年讨董之际,他率三万多人独自追击一样。
虽然战果很不理想,但也在天下人眼中树立了他曹操的独特形象。
此时此刻,天下畏惧关中如似当年畏惧董卓一样。
只要他主动袭扰弘农,那自能消除各方的惊惧,增强他们的对抗勇气。
再说了,黑熊主力在河西,在准备、经营河湟之战。
甘宁这里不一定能做好全面布防,如果袭击成功并将甘宁打崩。
那顺着破开的弘农通道,六七万曹军一拥而上。
能否攻入关中不重要,只要能伺机侵入河东、太原,夺取这里,就有了随时侵扰关中腹心的通道。
这样的话,关中防守压力和军事成本大增。
长期对抗的话,黑熊也就没有精力去经营什么西垂之事。
等其他方面那口气喘上来,联军讨伐关中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因而不管是战略长期规划,还是乘机磨合、优化内部军事结构,曹操都要发动这场相对‘突然’的战争。
可甘宁在渑池外围设立了许多烽火台与戍堡,戍堡依托山谷修建,好在时间短浅,各处堡垒未能竣工。
烽火台虽然陆续完工,但都是明处的烽火台,暗处的还没来及修建。
前锋部队破坏烽火台的话,那只要解决几戍堡,就拥有强袭渑池的战机。
不管是击破渑池擒斩甘宁,还是甘宁破围而出这对曹军来说都是极好的消息。
哪怕甘宁破围撤离,只要衔尾追杀,不给甘宁调集军队组织防线的机会,那就等于整个弘农没有设防!
甘宁最大的弱点,就是距离前线太近。
作为指挥中枢,甘宁关系着东面屏障的安危。
这样自陷险地,虽然能威慑雒阳的夏侯,可这种威慑不能取得实际好处,所以很不值当。
再说了,甘宁是个什么东西?
两年前一年前,谁知道甘宁是哪号人物?
别说曹操,整个曹军上下都没几个肯正眼去看甘宁。
没有显赫出身,没有过硬战绩,完全就是靠着元从关系从而跻身方面重任。
算起来,甘宁与宣良、徐林、张定这些人没有什么区别,硬要说有,那就是甘宁是带部曲入伙。
可即便这样,汉末天下大乱以来,甘宁可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战绩?
所以整个曹军上下,即便再三重视甘宁,也很难正眼去看甘宁。
他们眼中,甘宁就是容易受人鼓动,性格莽撞轻易就造反的三流豪强。
离开益州后更是长年在刘表、黄祖麾下混日子;估计日子混不下去了,才破罐子破摔,转投了路过荆州的黑熊。
换任何一个人来,都很难正视甘宁。
也是这种全军轻视甘宁的前提下,参与行动的曹军普遍洋溢着自信笑容,士气也相对饱满。
士气相互感染,就连曹操这种天性乐观的人也越发坚定自己的信念:这次肯定能成。
他的信念情绪又一层层向下渲染,整个曹军空前自信。
然而,甘宁早已洞悉了一切。
又有些难以置信,他拿着张的告密信反复观察,总觉得张这种履历污点很大的人,不值得信任。
可又觉得张没道理拿张自己推测的消息来向自己邀功。
张的名声很坏,是降将,被曹操排除在行动计划之外。
这样一个人,竟然通过蛛丝马迹分析得到曹操准备袭击渑池的情报,还派人送信告密。
怎么看,都有些不合理。
一个履历黑漆漆的降将,竟然能有这种眼力和素养?
道德低劣,却有这么强的军事嗅觉?
至于这会不会是曹操的诡计
没有这个可能性,哪有袭击之前,派人告密诈降的?
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现在的确适合袭击自己。
于是乎,甘宁一边向张回信,一边开始调动周围兵力。
没有将军队调往前线渑池,而是调集到陕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