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两人便在这地下等待,叶求知默诵刚才小和尚所传的那套心法,暗自体会,大觉奥妙无穷。忽地精神一恍,眼前一片血红,周围到处都是断臂残尸,一柄神剑在人群之中纵横穿梭,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死伤一片。
叶求知只看得目眩神迷,震惊不已,心中暗叹天下竟有如此凌厉之剑,好似连天都捅得破。正在这时,一团明黄之光照了进来,天地间响起了阵阵梵唱。可在那剑的杀戮之下,世界越来越红,放眼皆是尸山血海,及那剑矫矢飞舞。
忽似有“咦”的一声,这番景象倏地一收,又复之前的地下之景。叶求知好似一下坠入梦里,又再醒来一般,向那小和尚一看,却见他正在闭目念经,脸上一会儿狰狞,一会儿祥和,交相互替,倒似与当日那些中魔的百姓一样。
叶求知一惊,不及思索刚才如幻梦般的一幕,想道:“十方寺的高僧也会着魔吗?”眼见他脸色变幻,当处在激烈的天人交战之中,心中不禁害怕。一旦此人魔念占了上风,他恐怕难以活命,何不趁此之时,悄然离开,当下偷偷地向后退去。
那小和尚蓦地睁开眼来,目中满是凶戾之气,嚇人之极。他一把抓过叶求知,便欲一掌拍下,可随即脸上又露出纠结之色,点住了叶求知的穴道,扔在一旁。
过了盏茶工夫,小和尚才满天大汗地睁开眼来,说道:“好险,好险。”解开了叶求知,又道:“好在我们刚才不曾上去,否则就撞上那人了。”
叶求知也是心有余悸,问道:“那人刚才就在上面吗,怎地他却不下来?”
小和尚道:“他倒是不知我就在这地下,想是他一边追,一边释放神通,逼我现身。”
叶求知恍然,原来刚才的幻象乃是那僧人为逼小和尚现身而释放的神通。想那僧人何等强大,神识一放,穿山入地,方圆数百千里恐怕无不在他的法眼之下。
小和尚道:“多亏了他屡用此招,才让我想到钻到如此深的地下,要不然又要像往常一样被他发现了。”
叶求知心想佛教以心力见长,用此等之法对付对手不足为奇,可为什么我中了这幻象无事,而这小和尚比我不知高明了多少倍,却差点心田失守?难道这幻象是有针对而发,所以他有事,而我没事?说道:“既然他已走了,我们莫如这就到澞塬门去?”
小和尚似对那僧人极是忌惮,说道:“不,不,焉知他不会杀个回马枪。还是等他去远了,我们再走不迟。”
叶求知听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同时他若不肯去,自己也无法勉强,只得耐着性子在地下等待。
那小和尚一番惊吓后,到此时方才慢慢缓过神来。他忽奇怪地看了叶求知一眼,问道:“你刚才怎么没事?”
叶求知亦奇道:“我也不知道啊!倒要请前辈指教?”
小和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你的原身是什么?”
叶求知实猜不透他何以一意认为自己是妖,但觉此人古怪之极,若据实以告,只怕他不肯去救治宁无玉,说道:“这……”
那小和尚看他迟疑,忽一拍脑袋,道:“啊,我倒忘了你不记得前事了。”
叶求知见他时而冷若冰山,煞气毕露,时而温和慈悲,真如孩童,直是令人不可捉摸,心中大是警惕,说道:“啊,是,是,我……想不起来了。”
小和尚道:“那你要好好练我教你的功法了。”说完又念经文让叶求知记诵。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转眼过去了一天。叶求知心中急躁,想这个时候真化门等人恐怕已经对了上澞塬门,却不是现下情况怎样了,是否他们已经动上了手,宁师叔又是如何?于是说道:“时候差不多了,以那人的脚程早走得远了,我们这就动身吧?”
那小和尚道:“你又何必急在一时,我们再在这儿耽得两天,等那人走得更远岂不是好。”
叶求知道:“只怕我师叔不能再等。”
小和尚沉吟道:“这……”
叶求知又劝道:“澞塬门有一名化神高手坐镇,那人若是来了,合你们二人之力,还斗不过他吗?”
小和尚喜道:“是吗?那便好,我们这就过去。”说完又踌躇了一下,倏地化作一柄长剑悬在空中,说道:“你执着我藏在你的指环里,这样那人即便来了,也不易发现我。”
叶求知大震,万料不到这小和尚竟然是把宝剑所化,一刹时想起他所说的话来,顿时恍然他何以认定自己是妖的情况下,仍待己如此。只是他为何错认自己是妖,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就见该剑古朴,貌不惊人,剑身上隐隐泛着红光。他一见之下,便心悸不已,似见了洪荒猛兽一般。脑中不由得想起昨日的幻景,此剑与那剑一模一样,不过那把剑大杀四方,杀气滔天,端地是一把杀戮凶器。
这把剑能够化人,无疑便是传说中的神器,可为何却在十方寺中,佛门弟子端不会用此等杀器?再瞧它与幻境中的那把剑虽然形制一样,可杀气却相去甚远,莫非正因它杀气太重,所以才被佛门收去感化?这便解释了此剑为何会佛门的功法,和这样对待自己。那么那僧人又为何要把它偷出来呢,他此举是有何用意?
叶求知依言握住剑柄,想将之收入指环里。岂知手才一握住,便有蚍蜉撼树之感,同时心中无来由地一阵颤栗,似手中之物是一个噬人的猛兽一般,叫人油然生怖,不由得噔噔噔倒退了几步。
那剑说道:“哎哟,我倒忘了,你现在太弱。”当下教他一些口诀,用手印打在剑身上。
叶求知学罢收剑口诀,一连串手印打毕,顿觉手中之剑轻若无物,如臂使指,心中大喜,将之收入指环中。他无故被此剑掳来,受了一番惊吓后,如今也算是有所收获,有了此剑的相助,宁无玉恢复的希望又大了许多。
他一头扎进土里,如蛟龙出海般地向地面上钻去。以他的遁地术在土里和在水中也无二致,无非是多耗些真气而已,速度却不见慢。可他上钻了许久,仍不见到顶,心中暗自惊诧,这剑也未免钻得太深了些,由此足见他对那僧人的忌惮之深。
叶求知好不容易钻出地面来,左右一看,不由得叫一声苦,只见此地极是陌生,不知所在何方,更不知离澞塬门有多远。想那剑速度何等之快,仓促奔逃下,定然已离原地极远了。
他略一环视,取出那剑来,说道:“多有得罪,敢请前辈再带我回去?”
那剑道:“莫说我不识得澞塬门,便是一阵疾奔,哪还记得原来的路。”
叶求知一想也是,这剑慌不择路,不记得来路也是有的,只好找个有人烟的地方,询问途径。
叶求知走了一阵,蓦见有三道流光疾掠而过,心中一喜,想道:“有人从此路过,何不去问下路,说不定他们正是去澞塬门!”忙纵身追了上去。
那三人正在疾驰,忽感到身后有人跟了上来,对看了一眼,放缓了速度,凝神戒备。叶求知飞到近前,拱手道:“三位请了,小可冒昧,不知可否见告澞塬门该往哪里走?”
那三人对视了一眼,同时露出笑意。其中一人道:“你去澞塬门干什么?是去观战,还是也听到易公子的消息,想前去投靠?”
叶求知疑惑道:“易公子?”
那人微愕道:“你不知道易公子吗?”
叶求知道:“正要请教?”
那人道:“易公子乃是天下第一观太初观的当代弟子,他闻听澞塬门与佛教的真化门结下了梁子,正赶去调解。我等正是慕名而去,若能有幸得他赏识,在其底下做个跑腿的也是愿意。你难道不是吗?”
叶求知一震,太初观的名头他岂能不知,要论名气,太初观犹在五行宗之上。天下有道“一观一寺,二宫四宗,三山五岛,六派八教。”其中的这“一观”便指的是太初观,而五行宗只是四宗之一。
太初观并非是一方门派,弟子向来很少,每一代也只两三个人而已。之所以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至高无上,那是因为道家之祖曾在那里清修过,故而世所尊崇。可是太初观虽然人少式微,但却始终保持名头不堕,这其中固有道祖这一层缘故,亦因其每代弟子皆是不世出的人杰。
叶求知道:“太初观的传人到了这里吗?小弟耳目闭塞,倒是不曾听说。不过太初观极少收徒,纵收也均不超过三人,三位仁兄有心前去,小弟先在这里恭喜了。”
那三人面上一红,先前那人道:“我们有几斤几两重心里岂有不知,太初观又怎会瞧得上咱们!况那位易公子本身年纪就不大,估计也还没有收徒之心。我们只想在他手底下供策驱使,也就心满意足了,别的不敢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