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风哈哈笑道:“施主霁风朗月,胸怀光明,但并非人人如此。我佛门也不是小器之人,他人若偶有冒犯,我们自也不会计较,只是事情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叶求知道:“还请大师指教?”
怀风碍于他是道家之人,不好明说,正在考虑如何措辞,忽然弘宽在房外道:“师叔。”
怀风道:“进来。”
弘宽推门进来,说道:“师叔,弟子打听到弘毅师弟被关进了县衙大牢。”
叶求知与怀风齐是一惊,弘毅老实敦厚,又怎会犯事被关?叶求知心道:“这弘毅一身修为,普通的衙役又岂能抓得到他?是了,定是他格于寺中严规,不便与凡人动手,又加上纯真迂腐,竟尔不逃走,以致束手就擒。”心中了然,想道:“难怪他惹下了千峰述阳两派,却不见踪影,原来是被抓进了县衙大牢。”不禁有些好笑。
怀风问道:“他怎么进了牢房?”
弘宽苦笑道:“这县里的县官夫人长年不孕,眼看年届四十,尚无子息,心中焦急,于是到处烧香许愿,但求上天垂怜,赐下一子半女。想是那天又来本寺进香,祈祷之时被弘毅师弟听了去。不知他怎生想的,竟跑去县官夫人的房中,对那夫人说他可以拘魂送子,当场将那夫人吓得不轻,以为他是个歹人,命人抓了起来。”
怀风好气道:“这孩子真是不通世务,行事颠倒傻气!这可如何是好?”他一个方外之人,有道高僧,自不能去做那劫狱的勾当,行那干扰尘世之事。
叶求知知他们身为佛门弟子,不便出手,说道:“我去大牢走一趟吧。”
怀风一时无法,也只有让他前去。叶求知出了寺庙,往县衙而去。那牢狱离县衙不远,叶求知等到晚间悄悄地潜了进去,心想:“这弘毅当时不作抵抗,任由人捉了去,足见他迂腐得很。我此来救他,他不见得就会跟我离去,非得按照俗世的律法,届期释放了才肯走。”本想扮作狱卒,混进去哄他出来,那时他再是顽固,总不至于坚持回去将牢坐完。可后来转念一想,凭着一个小小的狱卒,不一定能将人提出来,于是转回衙门,点晕了一名捕头,换上了他的衣服,又将其大胡子剃下,粘在自己的脸上,压低了帽子,往牢里走去。守卒们见了他的打扮,只道是捕头本人,俱行了礼让他进去,也不过问。只见牢房里光线幽暗,甚是阴森,闻去都是潮湿的霉气。
狱卒们正在吆五喝六地喝着酒,蓦见他走了进来,迷糊间也看不真切,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有人讨好道:“赵捕头这个时候怎么会来?”
叶求知怕露出破绽,当下微低着头,沉声喝道:“当值期间少喝点酒。”
那几个狱卒尴尬应道:“是。”倶低下头去。那讨好之人嘻笑道:“就少喝一点,振足精神。赵捕头来可有事吗?”
叶求知隔着铁栏杆,往里一张,就见里面幽深,也不知道关押了多少犯人,说道:“那个吓到夫人的小和尚呢?把他提出来。”
那狱卒道:“赵捕头提他干什么?”接着神秘地凑过来,悄声问道:“赵捕头是不是也听说了?”
叶求知略略离他远一些,说道:“听说什么?”
那狱卒道:“这和尚瞧起来傻里傻气的,可不是凡人啊!”
叶求知道:“哦,何以见得?”
那狱卒道:“那和尚自进了这牢里来,就忙着给众犯人看病疗伤,治好了同牢房的犯人不说,连离他远的竟也莫名其妙地好了。我们本道他会撬锁,所以能溜到别的牢号里去。哪知将他捆绑了以后,犯人们仍是一个一个地好了。要知道这些犯人不仅仅有棍棒创伤,还有这阴暗潮气给累的各种病痛,他竟都给看好了,这可不是神人吗?”
叶求知淡淡地道:“那也不算什么,虽不知道他在捆绑之下是如何溜出来给人看病的,但那也只不过是医术高明罢了。”
那狱卒道:“可他不用针石汤药,仅凭一双肉手按摩,不很神奇吗?而且他来了之后,牢房里的蟑螂老鼠竟也不见了!大家对他敬重得不得了,老实说便是兄弟几个也有些信那佛法啦!”其他几个狱卒俱都点头附合。
叶求知本以为弘毅虽不会被凡人所伤,但多少也要吃些苦头,哪曾想他在这里竟混得风生水起,得其所哉。说道:“他若真像你说的那样神奇,怎还会被关在这里,不逃出去?”
那狱卒抓抓脑袋,露出迷茫之色,说道:“这也正是我们想不通的。”
叶求知道:“大家都别疑神疑鬼了,快快将他提了出来,夫人要见他。”
那狱卒又凑来笑道:“可是夫人听说了这里的事,相信了他的话,让他祈神求子吗?”
叶求知冷冷地道:“夫人的事咱不清楚,劝你也不要多管,这不是咱该过问的。”
那狱卒连声道:“是,是,是。”忙进去把弘毅带了出来,说道:“可要我们几个送过府去?”
叶求知看了他们的酒桌一眼,道:“不用了,你们还是喝酒吧。”
那狱卒也看了酒桌一眼,着实不舍得就走,笑道:“还是赵捕头体贴属下,要是能跟着你当差就好了。”
叶求知道:“你们的头儿待你们也不差吧?”
那狱卒脸色一变,复又笑道:“我们头儿自也待咱们不错,待咱们不错。”陪笑着,恭送叶求知出门。
叶求知带了弘毅出了狱牢,却不往县衙,而是往城外走去。弘毅走了一段路,奇道:“这位捕头,咱们不是去见夫人吗,怎么却出城去?”
叶求知也不表明身份,以免他再犯糊涂,仍要回去将牢坐完,说道:“夫人素来向佛,见你是个出家人,生完气后也就放了你啦,你这就回寺去吧。”
弘毅却停住了不走,说道:“这位捕头,可否带我去见见夫人?”
叶求知道:“你要见她干什么?”
弘毅道:“我上次与她说的话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却不是骗她,她如要子嗣,小僧倒是可以夙她心愿。再有就是小僧仍想回到牢房里去,不知能否请夫人答应?”
叶求知奇道:“夫人既发了善心放了你,你怎么还要回去?”
弘毅道:“牢房里的犯人们伤病不绝,小僧自愿留下来与他们治病。另外还请夫人劝告县大人,善待他们,不要妄加刑罚?”
叶求知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这些犯人都是犯了错的,受些惩罚也是应该,要不然何以让他们戒畏。你滥发好心,未免是非不分。”
弘毅急道:“可这些人中也有人是被冤枉的。”
叶求知道:“你佛家有言‘善恶有报’,既然这些人遭受牢狱之灾,那是他们应有此一劫,你即便插手了也无济于事。况你在牢里又能帮得几人,莫如在外面劝人向善,这样没人犯错,大家也就不用坐牢了。”
弘毅如醍醐灌顶,喜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此言大是有理。”向叶求知深揖一躬。
忽有一人冷冷地道:“阿弥陀佛,小和尚大彻大悟,可以去见佛祖了。”
叶求知与弘毅一惊,同时喝问:“什么人?”
一个人消没声息地现出身来,脸上黑气缭绕,瞧不出真切面目,说道:“臭贼秃们最会假发善心,你们既言善有善报,我就看你这个好心的小和尚今日可有什么好结果。”一把抓向弘毅,弘毅身不由己地向他飞去。
叶求知又是一惊,此人修为太高,远超他与弘毅太甚,忙抽出腰间佩刀,大喝一声:“大胆贼子,竟敢当着本捕头之面,强抢犯人!”
那人正眼也不瞧他,轻飘飘地一掌拍去,道:“无知凡人,竟敢在我面前咶噪。”
叶求知但觉炎浪袭面,知道挨着一下定然尸骨无存,在这生死存亡之际,脑中急思应敌之策。突然那炎风来得好似慢了少许,却原来他急切之间,竟不知不觉地用上了心梦大法。这心梦大法乃是臆想之法,心之所及,无所不包,练至最后,当真如佛家所言,一切唯心造,心生则诸相生。此刻叶求知一运起,思绪顿比往日快了许多,所以才觉得现实世界好似慢了下来。
他心中一喜,本以为这心梦大法乃是他在梦里自撰出来的,没有任何的实用,不想此时却显出了神妙。不过值此生死关头,无暇究其原因,只想如何应付眼前的危局。
他一瞬间,念头百转,遍思生平所学,实与对方相去甚远,无能招架此招。眼看烈火已到近前,自己就要葬身火海,忽然念及朱雀,忙意念一动,水蓱从他掌中冒出,如水液一般将他手臂包住。恰在这时炎风扑来,他抬臂一掌接住。
那人只道他是个普通的捕快,并未向他多瞧上一眼,因而出手极是随意,只想将其一掌拍死即可,是以未曾用力。但他的功力之纯实是非同小可,掌风之热足可焚江煮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