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王莽身处在华丽的宫殿之上。
身边是一群低头顺从的朝臣,但他的内心却被一种深深的不安所困扰。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方士,眉头紧锁,问道:
“八风台已建造数载有余,为何予仍旧未能登仙?”
方士们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他们心知肚明,如今的局势日渐沦丧,八风台上原本的珍禽已难以寻觅,
只得用家鸡代替大雁、锦鸡,用普通的田园犬取代稀有的麋鹿。
这样的祭祀,又怎能期盼登仙呢?
一位方士灵机一动,提议道:
“黄帝登仙之时,有‘登仙华盖车’为其引路。
或许,我们可以效仿此法。”
王莽闻言,双眼顿时一亮,即刻下令打造此车,并要求在九庙落成之前完工。
这辆华盖车极尽奢华,华盖九重,高达八丈一尺,
以黄金为骨架,珍禽羽毛为盖伞,更设有机关可以上下伸缩。
与此同时,九庙的建造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其中的太初祖庙规模宏大,东西南北各四十丈,高十七丈,其他八个庙宇虽规模稍小,但也同样富丽堂皇。
整个工程耗资数百万,甚至有许多工匠因此丧命。
终于,在盛大的典礼上,皇室的祖先牌位被请进了九庙。
百官瞩目之下,王莽的銮驾缓缓驶向九庙。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六匹马拉的“华盖登仙车”,
三百名黄衣黄帽的力士护卫左右,
车上鼓声震天,拉车人随着节奏高喊:
“登仙——”
然而,在一旁的百官纷纷窃窃私语,觉得这一切更像是出殡,而非登仙。
王莽对登仙的迷恋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性,
加之长期被灾异、谶语的暗示所折磨,
他对新朝的黯淡前景愈发感到焦虑
在汝南郡,郅恽这个名字代表着一种坚持与智慧。
他是旧时代的儒者,继承了昭、宣时代理想主义儒学的精神,
不仅深谙今文经说的义理,更凭借对天象的解读来预测未来。
他并非随波逐流之人,而是坚守自己的信念,不屈从于世俗的权力。
郅恽研习的是《韩诗》和《严氏春秋》
这两部经典不仅塑造了他的思想,也影响了他对世界的理解。
当新朝初建之时,他也曾对新政权抱有希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审慎的观察态度。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亲眼目睹了新朝从繁荣走向衰败,臣民的热情转变为叛乱。
这一切让他深刻地认识到,
王莽并非天命所归的儒家圣王。
到了始建国地皇年间,社会的动荡已经让汝南郡也乱作一团。
郅恽在夜观天象时,发现了一个重要的奥秘:
镇星、岁星、荧惑三星在天空中“翼轸”的位置反复出现。
根据他的解读,“翼轸”对应着地上的荆楚地区,而汉朝正是起源于楚地。
这是一个明确的预示,
汉家的天命将会复兴。
在这个信念的驱使下,郅恽离开了汝南,前往长安,向王莽上书。
他在信中表达了一个核心观点:
请王莽退位。
他的逻辑并非指责王莽得位不正,
而是指出,当初王莽接受汉朝的禅让是符合天命的,
但现在新朝治理不善,新的天命已经昭示刘氏将再次受命。
因此,新朝应该将政权再次禅让给刘氏。
郅恽的这一观点体现了儒家关于政权更替的经典义理:
当天下治理不善时,应将政权禅让给他人。
如果不禅让,那就是窃取皇位。
这里的“窃取”并非指篡位,而是指私自占有公有的皇位。
因为皇位是神器,归上天所有,即公有,
人无法篡夺天意,只能私自占有。
因此,虽然郅恽认为汉家应该再次受命,
但他的心态与李焉那种“人心思汉”的情感截然不同。
他并非出于对汉朝的怀念或忠诚,
而是基于政权和平转移的原则向王莽提出建议。
王莽得知后勃然大怒,因为这从根本上动摇了新朝政权的法理基础。
郅恽被立即关入监狱,并被有司以最严重的大逆罪论处。
然而,面对郅恽的直言不讳,王莽却陷入了犹豫。
治狱的官吏或许无法理解其中的深意,但王莽却心知肚明。
郅恽的指摘不仅契合经义,更有着天象作为有力的支撑,这使得王莽难以轻易驳斥。
在他心中,更希望郅恽能收回那些尖锐的言论,这远比简单地将其处决来得重要。
于是,王莽不惜降低身份,派遣黄门近侍悄然前往狱中,与郅恽进行秘密的谈判。
王莽提出的条件很简单:
只要郅恽自称是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胡言乱语,他便可赦免其大逆不道的罪名。
然而,郅恽听后却瞪大眼睛,愤怒地斥责道:
“我所言皆出自天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真理。
你竟要我装作疯子,难道疯子能说出这般圣言吗?”
王莽见状,无奈之余只得将郅恽继续关押。
他陷入了两难境地:
若不杀郅恽,似乎显得自己心生畏惧。
而若杀了他,又似乎是在掩盖自己的心虚。
不久之后,王莽宣布大赦天下,借此机会将郅恽从狱中释放。
重获自由的郅恽立刻与同郡的好友逃往南方的苍梧郡,隐姓埋名地躲藏了起来。
多年以后,当刘秀登上皇位,郅恽将成为他既敬重又忌惮的臣子。
而随着“刘氏当复兴”的谶语在民间迅速流传,王莽的军事力量也接连遭受重创
另一边,在接连取得辉煌胜利后,绿林军却陷入了一个见识上的误区。
尽管他们尚未掌控任何一个重要郡治,这群起义的勇士却急于宣告自己政权的诞生。
幸运的是,在这错误的决策中,他们走对了一步
那就是选择新皇帝的方向依然是明智的。
他们清楚地认识到,这个皇帝必须来自刘家。
既然他们的目标是复兴汉室,那么皇位继承人必然要是刘氏的后裔。
然而,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这位后裔并非是人气高涨的刘縯。
新市军和平林军,这两支以军纪松散著称的部队,
一直对刘縯的严明军纪和威严形象心存忌惮。
他们认为刘縯锋芒太露,难以驾驭。
在刘縯仅凭借数千兵力便自居领袖的背景下,他们更加担忧,
一旦刘縯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他们可能会被彻底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