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胡三弦拨了一段三弦,然后扬起甩板,扯开喉咙唱着:地上黄河哗哗淌,今晚就把秦琼唱,二哥原是那历城人,为了黎民上瓦岗………三弦一声接着一声,弹一句唱一句,腿上的甩板在他的甩动下,啪啪的响着,人群里静悄悄的,有的孩子已经在母亲的怀抱中进入梦乡。
高志云静静的站在大门外,抱着双臂,灯光下的胡三弦有些模糊,三弦琴头上的红结子却在油灯下晃得让他感觉有些眼晕,身后就是那一锅烧开晾凉了的砖茶水,高志云去舀了一碗,咕咚咕咚的灌进肚子里,伸起胳膊擦了一下嘴,刚一抬头,就见从花子从门口走出来,高志云连忙闪开身子想避开,可空荡荡的院子里没地躲,花子见是高志云,走过来低着声叫了声,哥,你也来听书了。高志云嗯了声。花子又说,那你咋不进屋里听。高志云说,不了,屋里人多,外面凉快。花子说,那我去给你寻个板凳,老站着乏。院子里,弯月投下来了一片模糊的灰白,板凳早就都搬到屋里去了,花子空着手站在那里。
高志云轻轻的在她肩膀上拍了下说,你别寻了,板凳不都在屋里,我站着就行。花子知道也寻不着,就说那要不你搬个木疙瘩坐着也行。高志云说,不了,一会我就回了,你不在屋里听书,跑出来干啥。花子掩了一下嘴说,我想去茅房。高志云说,那我照你去吧。花子点了点头,朝茅厕走去,高志云跟在后面,花子进了茅厕,他站在不远处,灰白的月光洒满在他的肩头。
花子解完手出来,对高志云,哥,那你听着,我回去了。高志云点了点头,花子转过身,低着头,高志云突然轻声的叫她,花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叫了声哥。高志云停了一下,上前去摸了摸花子的头问她在高家过的好不好,花子没言语。高志云又说,我晓得,我晓得。你去回去听书吧。花子突然抱住高志云的腰,头靠在他的兄上。高志云迟疑了一下,双手轻轻的搭在花子的肩膀上。月光下,两个人的影子模糊的映的地上,屋里传出来胡三弦高亢的唱声:尉迟黑头打马飞,秦二哥横锏在谷尾,忽听大炮一声响,漫天飞石震如雷……
高志云推开花子说,快回去听书吧,人看见了不好。花子擦了擦眼对他说,哥,我改日了去寻你去。高志云有摸了摸她的头,说,别了,你现在是我嫂子,好好的过日子。花子说,嫂子就嫂子,你就晓得嫂子,我还叫你哥呢,你这会又叫我嫂子。说完一生气,朝屋里去了。高志云望着她的背影,在灰白的月光下晃动着。胸口结着一团气,只有长长的吁了几口,转身朝大门外走去。
屋里,胡三弦还在唱着,声越来越小,最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只剩下灰白的一片,他将衣裳朝身上裹了裹,低着头朝石家沟回去。
边区政府真的让人来了,是个约莫三十来岁,瘦高瘦高的年轻人,骑了一匹马,操着一口外地口音,自称姓卫,是个连长,今是高宗福家里问问情况,高宗福就前前后后的将高志娟如何被劫走,土匪又如何骗他粮食的事情给卫连长学了一遍,完了,就不停的叹着气。卫连长说,没事,咱边区政府是为人民做事的,人民的事情比天大,一定得想法把这一撮土匪给剿灭了,再将高志娟完好无损的给带回来。然后又向高志飞和元龙喜问起黑河沟子,高志飞一边说着,卫连长一边听,一边在用半截铅笔在纸上画着,等高志飞他们说完了,也画好了,就拿给高志飞和元龙喜看,问黑河沟子的地形是不是和图上一样,两人仔细看了一遍说,画的好着呢,就是这个样。卫连长问土匪人多不多,有枪没有。高志飞说见到的也就不到十个人,只有带头的那个孙大牙有把手枪,其他的人都是拿着马刀和矛子。卫连长拍了拍胸口说,没事,几十万大军都见过,还怕几个小毛贼。然后嘱托高宗福在屋里等着,等他回去了向领导汇报一下,最迟后天,要天日子好,就带着队伍来剿匪,到时候要高家去个人帮忙带路。说完了就要走,高宗福拉着卫连长让吃了饭了再走,卫连长说他们是人民的队伍,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更不能给群众办事还吃饭。高宗福说,前些年不是还给交公粮,粮食都一起吃了,一顿饭怕啥。卫连长哈哈大笑,说现如今,他们都自己开荒种地了,再也不向老百姓要一粒粮食了。高宗福有些不放心,就让高志飞去取了几个银元给他,卫连长连忙摆手说,那可不行,钱更不能要。高宗福见他饭也不吃,钱也不收,就问说,是不是要把娃娃救回来了再收钱。卫连长安慰他说,不要钱,为民除害要啥钱,你老别瞎想,我们是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的。然后就戴上帽子,高宗福连忙起身带着高志飞等人将卫连长送到大门外,卫连长跨上马,高宗福几个人站在大门外,一直看着卫连长扬起的黄尘都散去,才有些放心的说,这下,我娃就能回来了。又让元龙喜给他去烧点热水,说过了晌午了,想去一趟道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