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道 第六章 死而复生

    前些日子，云少卿的母亲偶感风寒，山野间人，行事一般都大大咧咧，初时并不在意，只吃了些驱寒草药。谁知过了只一日，病情加重，脸色焦黄，不住咳嗽，每次咳嗽还都带出血来，找来村里郎中瞧病，郎中把脉后只是一个劲摇头，说什么也不开药给治。

    昨天早上，云少卿的父亲命他去城里请郎中，下午回来时，云少卿的母亲却刚刚气绝而亡，那郎中把脉探息，确定已经无力回天。”

    傍晚时分，云少卿的父亲去找木匠要来一口县城的棺材，将尸身安置在里边，又搭好灵棚，准备第二天通知相亲举行葬礼。

    搭好灵棚，已经是夜了，二人点上白烛，弄好纸幡，就在棺材旁守夜，及至午夜，云少卿哭了半晌，也是是在乏极了，就听他的父亲劝告，回屋睡觉去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听到外边父亲的尖叫，云少卿赶紧出屋去瞧。

    原来自尸身傍晚入殓之后，棺盖盖好就再也没打开过，他的父亲哭灵哭到伤心处，念起爱妻的好，终于忍不住打开棺材想看妻子最后一眼。这一打开竟是吓得一身白毛汗。

    棺材之中没有人！

    云少卿的母亲虽然是村寨里有名漂亮，但是山村之民，纯朴的很，怎么会有人来盗女尸！而且是在二人一步未离开的情况下盗走了尸身，不过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贼人盗尸这一种可能。

    云少卿的父亲急忙去唤相亲帮忙寻找盗贼，行至门口却“啊”的一声跌倒在地，然后一边怪叫一边爬回院内，云少卿赶忙去看究竟，此时大门处，他的母亲竟然言笑晏晏的走了进来。

    事情虽然奇怪，但是两人都是欢喜多于吃惊，云少卿父亲爬地起来，喘匀了气将妻子迎进屋子，撤去灵棚、白纸一应物什。三人坐在土炕边，问究竟，死而复活的母亲只说她傍晚时胸口气闷的很，不知不觉昏沉的睡着了，听到刚才尖叫便醒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院外空地上。待云少卿再问她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她只是只是低头不答。

    两人都猜测过程，认为云少卿的娘先是气闷假死，庸医误诊，坏人盗尸未遂。虚惊一场，二人猜到缘由后，便各自睡了，睡前劝母亲吃药，她坚称自己没事，药也没吃。

    第二天醒来，云少卿的母亲烧饭洗衣，康复如初，身体方面没有一点异样，只是说话语气跟之前大不相同，连衣扣打扮、举手投足都远异从前。云少卿与她对视，她眉目一直闪躲，那眼神分明就不是曾经那个老老实实的母亲！

    记起村中郎中摇头叹息的情景，又想起城里郎中把脉时，确实鼻息、脉象全无。脉搏跳动与否，再无能的郎中也不会看走眼的，更做不了假。而尸身莫名失踪，又在半夜活过来，直叫云少卿让人遍体生寒。

    云少卿与父亲私下商议，他的父亲也早察觉不对，认为妻子是恶鬼上了身，坚持去请村里瞎眼的姜老婆婆，姜老婆婆经常给小孩消惊驱邪，有些门道。云少卿觉得心烦，恰巧褚玄明来找自己玩，就逃了出来，下午从河边抓鱼回来也没回家。至于后来在发生什么，云少卿也就不知道了。

    白衣少女一直默默听着，直到他说完。

    说完之后，又是一阵捂脸痛哭：“我娘她，她真的是被恶鬼缠身了吗？”

    “天下哪有什么鬼！自古至今，含冤而死的人恐怕比现今活着的人还多，若都化作厉鬼去索命，那人间早就成了阿鼻地狱了。我修法十多年也未见过一个真正的鬼魂。”

    少女虽是这么说，但是心中还真怀疑有恶鬼作祟，要不此事怎会如此奇怪。要说有大道行之人飞仙尸解时失败，元神离体寄宿他人，怎得也不会选这个毫无道行的村妇。若说是魔门妖法，魔门中人作邪法控制死人，死人虽受控制，但终究还是死人，身体怎么会与活人无疑，更别说回去给云少卿父子洗衣做饭了。

    少女思来想去，未弄明白，自己倒是一个头两个大。

    两人各有所思，都是一阵沉默。

    就在此时，北边无峰山处，“咕呱呱”一阵极尖利的怪叫，黑云似的怪鸟群围绕巨大的倒卷红云盘旋几圈，又是一阵乱叫，离开山峰，向东南飞去。

    这时月亮全部隐没之后又露出来一个弯弯的月牙，天地渐明。白衣少女目力甚好，抬头一看已看清大概，对云少卿道：“此鸟是南州茂林飞来的，凶恶异常，看模样该是受了惊吓，恐怕会对生人有害，咱们快离开此地去助褚玄明等人安然逃离。”

    云少卿也是明达事理之人，知道久留无益，抹抹眼泪起身欲走。却听“咯吱”一声，为父亲竖起的墓碑竟然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向右边一歪！紧接着新起的坟茔之上覆土松动，像是有巨大的鼹鼠要破土而出。

    二人俱都惊骇！

    两人紧盯着土坟，心中都有一个怪诞的想法：“莫非云少卿的父亲也要向其母一样复活了？！”

    就在这时，抖动更甚，覆土窸窸窣窣滑落开来，就在二人愣神惊骇的片刻，坟茔已经隆起半尺有余，月光泼洒，露出一个球形的黑色物什，赫然就是一个人头！

    饶是自傲如白衣少女也蹬蹬退后两步，云少卿却是大喜，那钻出来的不是自己刚刚下葬的父亲又是何人！此时父亲虽脸面丑陋，行为怪异，但是云少卿哪有心思理会。见到父亲挣扎翻腾，想来应是因为自己仓促下葬将本是活着的父亲憋的气闷难忍，所以转醒爬出。云少卿上前一步就要将挣扎的父亲拖拽出来。他距坟茔极近，这是上前一踏已经于父亲伸手可及。

    白衣少女却是醒悟过来，觉得此时怪诞，忙前迈两步后发先至将云少卿拉了回来，急道：

    “你做什么！”

    云少卿去只迷迷糊糊一个劲：“我，我…”

    当此之时，云少卿的父亲已经挺身起来，晃了两下“脱坟而出”，还没站定就张开双臂向云少卿扑来。

    惊变乍起，白衣少女却是反应更快，右手将云少卿向后一拽，顺势娇躯翻转，左手已经将佩剑擎在身前。剑未出鞘，只是把剑鞘往扑来的双臂上一架，下身又是脚飞身踹出，云少卿父亲那微瘦的身躯“噔”的一声飞出，“噗通”落在地上，又滚出三丈有余。

    云少卿在被少女拽的向后飞退的一刹那，便看到了父亲可怕的变化，那一瞬间，爹爹本该想和慈爱的脸变得狰狞无比，嘴唇开裂到耳下，巨口大小如盘占了脸的多半，嘴皮外翻，红唇如蛇，衬出森森白牙，巨口开合之间，眼鼻被挤到额上，眼冒血色，凶光闪动，哪里还有半分爹爹的摸样！

    白衣少女有了刚才经过，心念一闪，认出此物。她曾经无意中翻阅无极宗古籍时偶然看到过，古籍中记载此物唤作“鬼尸”，乃是人死后因葬于地下，吸月华之阴气，蕴地脉之灵性，逆天地造化而生。古籍对鬼尸类别也略有记载，更说此物数千年前曾经作乱九州，九州百姓生灵涂炭，复又不知何种原因鬼尸突然消失。而此时天下间只有零星鬼尸的传说流传于民间，但几千年来却从来没有道门师长、仙侠名宿证实天地间还有鬼尸。

    但是，现在白衣少女知道，自己面对的与古籍中描述的别无二致，正是鬼尸中以**强悍见长的“肉尸”！

    此时，被踢滚在地的肉尸翻身而起，双脚一蹬腾空而起，双臂外展，双手勾抓，十条指甲忽然长出半尺来长。肉尸俯冲到少女身前，双臂合十一抱，动作之敏捷，异乎寻常。

    白衣少女将剑鞘仰身一抬，挡上十条指甲，指甲、剑鞘仆一交触，紫檀木雕制的华美剑鞘应力变为木屑，随即，指甲打在剑刃之上一阵叮当，发出的竟是钢铁交击的声音。青钢打造的宝剑竟被肉尸十指死死掐在半空。

    白衣少女奋力将剑一抽，剑却丝毫未动，那肉尸却是脖子诡异地变长，长长的脖子将头一甩，狰狞的肉尸脑袋张开血盆大口急速咬向少女。

    血口獠牙若是咬实了，白衣少女的明眸粉黛也就成了肉尸的夜宵了。

    只见少女此时突然将手一松放开长剑，双手合十，拇指外鼓，食指前伸，结外狮子印，使出九字真言中的“斗”字诀。咒印结成，双手瞬间变为玄黑色，右手化印为拳，一拳甩出打在扑来的肉尸脸上，怪脸寸尺难进，少女又左手化印为掌，一掌又拍在肉尸头顶，口中嗔道：

    “滚开！”

    那肉尸脑袋犹如皮球倒飞而出，脑袋飞出更是抻得脖子长了不少，只听“啪”的一声，地面尘土飞扬，肉尸脑袋竟然被拍进了土里。然后肉尸十指松开，宝剑下落，飘飘然又落回少女手中。

    云少卿看到此情景只是木然呆立原地，心中只有一个念想：“爹爹怎么会变成这样？”

    肉尸四肢着地，一会儿以脑袋为圆心绕上几圈，一会儿又四肢撑地往外拔拽，挣扎半天，脑袋才被慢慢拔出，情景怪异可笑。但是少女却看出，刚才那一击只是隔靴搔痒，全没打到肉尸痛处。猜想可能是今夜天狗食月，月华异象，弄得这肉尸比古籍记载的肉尸强大不少，与**强悍著称的怪物肉搏怎么可能会占到便宜。而现在因顾及云少卿感受，只防不攻，虽然保得住云少卿的爹爹尸身完整，但是自己肯定要搭上性命。

    看来，只有动用道法杀伐了！

    “云少卿对不起了。”白衣少女歉声说完，美目一扫云少卿，后者竟然还是那般呆呆愣愣，不禁又恼声喝道：“你还不快走！”

    云少卿闻言身躯一震，像是突然得了自由的死囚犯，抱头转身发狂似的逃了。

    就这样，

    他，逃离了这个充满温馨回忆和噩梦的家乡。

    白衣少女望了望湮没在无边黑夜里的孤影，轻轻一叹。忽的，银牙轻咬，双手一紧，细长宝剑慢慢长出四尺白芒，白芒光华流转，照亮了跃身而起的白衣少女和再次扑飞而至的肉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