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同学们,关于明天的测试,我想大家都清楚了吧,地点是在……”
“老师,这个已经讲过啦!”捣蛋王一成一点都不给面子。
——拜托,谁才你的老师啊!
“啊……是嘛,还有什么事来着……”
“老师,赞咏会……”克罗艾小声地提醒我。
“对,赞咏会,赞咏会要准备起来了。明天把各自想要做出的咏造物,写在纸上交上来吧。”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熬到了下课铃响。
几乎彻夜未眠的感觉,我想放谁身上都不好受吧……
正当我准备下楼的时候,背后被一个熟悉的女声叫住了。
“克罗艾……”
我尽量想要避开她的视线。
凌的身体还不允许四处走动,于是我就让他在家里休息了。很明显,克罗艾是注意到了凌的缺席,所以来问这件事的吧。如果实情相告,她一定会到我家去照顾凌的吧……
——这样只有更麻烦。
“老师。”克罗艾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猛地朝我靠近,“凌,今天请假了把?”
“嗯……”
“那是,生病了吗?”
“嗯……”
“怎么会,要不要紧?”
“有点发烧,不用太担心啦。”
“凌的身体一直很好啊……”
“可能没睡好把。”
我这才发现,要对这么一个利他主义的善良女生撒谎,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再被这么问下去一定会露陷的。
“下节课快到了,回教室把,克罗艾。”
“可是……”
“放心吧”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我逃也般的快步下楼,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更不敢去想她内心的感受。
——肯定很难过吧。对不起,克罗艾。
*
在回家照顾凌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把车停在那条小巷口,这次我是一个人来的。
推开那扇暗红色的实木大门,扑面而来的酒香提醒着我它主人的身份——这里就是两天前见到n的地方。
“黑川先生,早安。”
服务生,琉璃不带任何表情地朝我这边走来。
她把我领向酒吧深处。
“这边请。”
三声敲门后,琉璃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把门打开。
“n,您的客人到了。”
“麻烦你了。”
“黑川先生,要喝点什么?”
“不用了。”
我现在没这个心情。
昨晚青木猎场突然出现的处刑者,不管是黑镰也好,还是那个叫震的男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但之前n几乎完全没有提到处刑者出现的可能性——简直就像是送羊入虎口。这让我不禁起疑。
——n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我们信任。
所以在处理完凌的伤口后,我拨通了这家酒吧的电话。通过琉璃,预约了和n的见面。
“有需要的话,请随时吩咐。”
服务生留下了两个人的沉默。
“巴萨克和处刑者是什么关系?”我主动发问。
“真是干脆呢。你会这么问也就代表那个小姑娘什么都没告诉你咯?”
“你是说凌?”
“嗯”
“告诉我什么?”
“他们的关系啊。”
“凌知道?不可能他,她知道的话,不会瞒着我的。”
“也许,告诉你真相的同时,还会牵连到一个你们的熟人,所以她才不轻易说出来吧。”
“我们的熟人?”
“似乎有点眉目了吧?”
我和凌共同的熟人,应该只有班上的学生了吧。
“还是要告诉你,巴萨克的本名是威廉·莱纳,你才能猜到?”
“莱纳?骗人的吧……”
n甩过来一张登记表。
“这是逃亡咏使的通缉令,‘血’咏使——威廉·莱纳”
照片上的人,的确是巴萨克。
“这……”
信息的跳跃度太大了,我一下子很难把巴萨克、处刑者和克罗艾联系到一起。
“但是,这就是事实。”
一阵恶寒,沿着脊柱向上蠕动。血液仿佛降温到冰点,粘稠的铁腥味液体在我体内掀起了强烈的不适感。
——为什么凌不跟我说
——还是说另有隐情
——不管怎么样,我决定听下去。
“请告诉详情。”
*
“咚咚咚!”
敲门声,不,仿佛是要把门凿穿的凿门声。
我极不情愿地拖起疲惫不堪的身体。
从n那里回来后,我倒头就睡了下来。
巴萨克是克罗艾的哥哥,还是莱纳家族中的异端自律式继承人。处刑者在杀死他的爷爷——夏洛克·莱纳之后,盗取了他的研究成果。可是,夏洛克的自律式只有在莱纳家族的咏使身上才能运行。因此,巴萨克被处刑者软禁了起来,强迫学习他爷爷留下的自律式。
“也是个可悲的人……”
我摇了摇头。
“咚咚咚!”
这次不止是凿门声,还有那肇事者肆无忌惮的危险发言。
“闻到你的味道了!信一,你在的吧!再不给本姑娘开门,我就把门烧了!”
——不好!是那只母怪兽!放着她不管的话,不仅是大门,恐怕房子都要遭殃。
——不过,绝不能让她看出来我的顾忌。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了玄关。
“来了……”语调还是选择了略带睡音的闲散之感。
刚转动把手,门就被“砰”地一声撞开了。
“热死人了外头!”
她就这么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好像她才是这家的主人。
“诶?还是这么小气,连空调都不开。嘛,算了……喂——!客人来了你就这么招待么?”
——什么招待不招待!多亏了她那蛮不讲理的开门方式,我的脑袋可是和门板来了个亲密接触。那冰凉的冲击力在我额头上留下了鸡蛋大小的吻痕。
——不能失态,不能在她面前失态
我忍住了刺痛,清了清嗓子。
“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什么意思嘛,不欢迎?!”
“当然不会,只是担心鄙人没开冷气的寒舍招待不了内火旺盛的红莲大小姐。”
“有自知之明就好。”
不仅没听出我的弦外之音,还变本加厉地蛮横了起来。
嗤的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客厅最舒服的那张摇椅上。翘起二郎腿,嘎吱嘎吱地享受起来了。
“你还站着干嘛呢?”
“欣赏会跷二郎腿的哥斯拉”
“啊?听不清。算啦,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上了年纪的旧式家具,在她的屁股下发出一阵惨过一阵的呻吟……
让我想到了,不懂事的小孩子缠着年迈的爷爷玩骑大马……
红莲兴致勃勃地摇晃着身体,胸部也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红润的肌肤在金色阳光的映衬下,娇艳欲滴!
可我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
——这就是所谓人无完人……吧。
“干嘛去啊?”
“泡茶。”
真是个缠人的家伙!
*
我和红莲大眼瞪小眼地对坐着。
两个人喝着手中的袋泡茶,没有交谈。
她吹开茶液上方的热气,轻轻地呷了一口。那自我陶醉的神情,仿佛饮入唇间的是轻抚液面的微风一般。
“这平凡无奇的口感,跟你还真像啊。不过好歹也是你泡的,我也不说什么了。”
“你已经说了吧……”
“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备好上等红茶喔!”
“放心吧,我会先装个烧不烂的防盗门。”
“对了,奈奈还没回来?”
“是啊……”
“真是大忙人呢,不过说实在的,那个实验项目给我的感觉并不简单。”
顺带一提,红莲和奈奈同属于火门学院,两人的关系就是闺蜜。正科生的时候,这家伙不晓得从哪里知道了我和奈奈的关系。从此我的生活像是特摄剧里的东京市,饱受哥斯拉的蹂躏。拜他所赐,我也和东京市民一样,练出了见怪不怪的硬功夫。
“不说这个了,你来找我什么事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信一,接下来的问题,你要认真回答。”
“不会是表白把?”
她杯中的红茶剧烈的晃动起来。
“胡说什么啊!笨蛋信一!”
“那我就没兴趣了呢……”
“喂!”
“好了好了,你问吧。”
“认真回答哦!”
我点点头。
“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
心理“咯噔”一声,我想是断了电的机器人,木然地看着她。
红莲的神情完全没有刚才无理取闹的意思。
“怎么了,很难回答?”
“晚上睡不着,出去散了会步。”
“哦?11点,去青木山散步,真是好兴致呢!”
“……”
“我好歹也是有称号的咏使。那片地区的异常律能,我也注意了很久。”
“……”
“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对不起。”
“嘛,反正我也不是来问这个的。大家都是大人了,也有自己的麻烦事。我只是来给你一个忠告”
“忠告?”
“嗯。”
她喝了一口凉掉的红茶。
“那个找你们麻烦的男人,是个很厉害的咏使。”
“你怎么知道?……难道说?”
“啊——!是啊,”她用极不耐烦的语调继续,“一不小心,看到你们落荒而逃的样子,不自觉就出手了。”
难怪当时在冰路上感到一股熟悉的律能。那个男人没追过来,应该是红莲的帮忙拖住了。
“虽然没能干掉他,但是也让他知道了赤炎咏使的厉害。”
红莲习惯性地抬起右臂,伸向耳际。
“呜——”
动作被来源不明的痛楚中断了。
她为了掩饰这点,还在胡乱地说着什么。
但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笨蛋!什么忠告不忠告……明明自己都受伤了,还装的事不关己的样子。”
“干、干嘛啊……”
她别开了视线。
“下次遇到那个家伙,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敢对女孩子出手,那男人糟透了,不是嘛?”
“就、就是啊!明明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的心情就这么好转了。虽然还是一张臭脸。
——真是个不老实的家伙。
“信一”
“嗯?”
她指着我的背后,一动不动。
“干嘛啊……”我边说边回头。
楼梯口站着的是,只穿着薄薄的内衣,睡眼惺忪的凌!
同时,富有破坏力的音波,开始震撼我的鼓膜
“信一!!!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
“信一,这个张牙舞爪的女人是谁?”
“敢这么称呼本小姐!信一,她是什么人!”
前后夹击的连环发难。
一个人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一个是孤傲强悍的少女剑士,两个人的气场完全格格不入。
更糟糕的,她们彼此都给对方留下了差到不能再差的第一印象。
我额头直冒冷汗。
“两位冷静一下嘛,都是朋友嘛”
“信一,回答我的问题”
“凭什么先回答你的?狡猾的狐狸,哼!”
“这只红透苍蝇是你的熟人?”
“差不多吧……”
咚的一声,后脑早到不明飞行物的猛击,我的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闷哼了一声,跪倒在地上。
前一秒还是用来品茶的雅具,下一秒就成了夺命的凶器!
“别乱扔我家的东西好不好。”
“哼,谁让你帮她说话的。”
红莲甩了甩长发,不甘心地说道。
——不过红头苍蝇这比喻,倒是很恰当啊。
“没受伤把?”
凌弯下腰想要把我扶起来。
“不用了,我没事,倒是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组织基本上已经修复了,在休息一晚上,应该没问题。”
“那太好了。”
“切……”那声不服气的鼻音后
“噌噌噌”——势如破竹的脚步声。
红莲一言不发地挤到了我和凌中间。右手就这么突兀地插在腰上,活像一尊滑稽的雕像。只有那鲜红的警报色的瞳孔仿佛在无言的威胁着我什么。
一秒、两秒、三秒,似乎是在等我察觉到她的用意。
唉……一点都没变,这家伙。
“红莲,你也被那个男人打伤了吧,要不要紧?”
红发少女脸上掠过一丝浅笑,但没有维持超过半秒。孩子气的表情应该实在斥责我反应太慢了……
“只是擦伤而已。”
“你们说的是……昨天晚上?青木猎场?”
“是啊凌,很不巧,这家伙也注意到了那地方。”
咕哇!被某人狠狠地踩了一脚,但我强忍着没叫出声。
“那是理所当然的咯,毕竟那里也是我家的管辖范围。”
绯真家族,伊甸市历史最为悠久的古老家族——三百年前就在这里定居的咏使世家。现任当家——绯真言涯,不仅是世界树的院长,也是这伊甸市咏使协会的会长。自然履行者监督伊甸市律能的职责。
“话说回来,还没给两位正式介绍呢。”
“不用!!”
“不必了。”
——老好人真难做!
“红莲”
“凌”
——好短!这是自我介绍!怎么像决斗前的互通姓名!
我果断地决定把两人分开,再这么下去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红莲,差不多该去学校了吧?下午有职员大会吧”
“别自作多情好不好,我可不记得有说过要和你一起去。”
她顿了顿,飞快地瞥了一眼凌。
“不过,既然你要求了的话……”
红莲的没有继续说下去。并不是有人打断。
只是——
共鸣。
强烈的律能共鸣!
像贝斯重低音一般,庞大的不明来源的律能,正与我们产生共鸣!
有如在脑海正想起的晨钟,嗡嗡的轰鸣声,让我们惊呆了。
“这是……”红莲难以置信地朝窗外望去。
“信一,这是巴萨克的律能!!”
“不妙啊,从学院那边传来的。”
——学院!我能想到的合理解释只有今天早上从n那边听来的话。
“克罗艾!”
我丢下一脸茫然的红莲和一脸惊愕的凌,径直冲出了家门。
“巴萨克,本名威廉·莱纳。十年前,扔下自己妹妹后,继承了血之触媒的逃亡咏使。”
——这样一个男人,来找克罗艾做什么!
“我也去!”
“我也去!”
副驾驶的车门被两人同时拉开了。
“信一,虽然不知道你了解多少,但是我不允许你一个人去。”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作为学生的老师,我有保护孩子们的义务……别、别想太多了喔!”
两个人的理由截然不同,但是目的是一致的。
我最后确认一遍。
“你们两个的伤,没问题?”
“ok”
“完全没问题!”
“那好,走吧!”
不过,接下来,才是真正麻烦的事情。
“我坐信一身边。”
“哈?怎么想也是我吧?呐,信一?”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造物主,你给我的负担太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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