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魂末日航行 第一章：登陆太极星

    登陆舱门打开了，华风双手抓着扶梯，慢慢往下走。

    和人类初次登上月球的宇航勇士阿姆斯特朗一样，华风也走得很慢，心里固然紧张和激动，但主要是为了适应太极星的重力环境。走到最后一阶，他停住了脚步，情不自禁仰首向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高悬在登陆艇上的原子探照主灯启动了，方才还幽暗的宇际顿时隐于其后，满天宝石般灿烂的星星象蒙上了面纱的仙女，忽然间变得朦朦胧胧。须臾间，原子探照灯被调成散射状态，把方圆百米的范围内照得一片通明；沉寂恒古的太极星，终于露出了她神秘的面孔。

    宽广的莫尔斯平原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陨石坑随处可见，这些或深或浅的坑洼，犹如一个个黑洞洞的硕大眼睛，更似无数隐藏着险恶的陷阱；在充满诡异和梦幻般色彩的气氛里，仿佛在向来自远方的客人，诉说着它们惊心动魄的万载沧桑。极目远眺，闯入眼帘的尽是形状规则的高耸冰墙及满地水晶般的颗粒物质，人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到一点儿普通类地行星布满火成岩、花岗石、灰尘和沙漠等固有的特征。

    “好一个水晶般美丽的世界呀！”华风从心里发出由衷的赞叹。

    双脚终于落地，华风顿时体察到了来自地心的引力；异乎寻常的重力，使他一瞬间几乎站立不稳。好家伙，重力106，居然比地球还大了6个百分点，表面温度更是达到了零下260摄氏度，创造了他们有史以来所经历的最高记录。为了防止滑倒，华风小心翼翼地扫去脚边坚硬的冰状颗粒物，如履薄冰地站在颇为光滑的地面上；他习惯地看了眼固定在手臂上的自动综合探测仪，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各项数据令人震惊。

    太极星是人类在太阳系发现的第一颗超重大行星，位于太阳系边缘的奥尔特带区域，它的体积虽然不是很大，但物质的密度却比任何一颗大行星都高；它的地质结构异常复杂，南半球重元素的分布要比北半球高出好几个百分点。在这个酷似一颗躺倒的大橄榄的大行星上，有着强烈的磁场，磁力线延着地心呈东西轴向流动，强度竟然是地球的5?86倍。

    宇航服内，自动调节系统运行正常，温度调节器传出的阵阵热流，使人一点也感觉不到身处极地的寒冷，氧气也供给得十分充沛和流畅。

    华风稳稳地向前跨了一步，深深吸了口气，按了下手臂上的一个绿色按钮，启动了安置在头盔内的高速摄影机；然后，他庄严地目视前方，开始背诵早已烂熟于胸的台词：

    “亲爱的地球，亲爱的祖国；亲爱的灿烂文明的创造者们……”

    “噢——该死，你踩着我的手了！啊……”

    一阵杀猪般的怪吼，突然刺入华风的耳道；他吃了一惊，没等反应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劈头盖脑地砸了下来。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但将他满腔的豪言壮语惊到了瓜洼国，并且把他狠狠地砸倒在地。

    华风身不由己地滑出老远，漂亮的乳白色宇航服上滚满了冰屑。他强忍着臀部和颈部传来的巨大疼痛，吃力地撑起身体，看到身边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正在蠕动。

    耳麦里，不断传来粗重的喘息和暴怒的咒骂声，这其中，居然还夹杂着欢快的童音。超清晰高保真传送，使华风很容易分辨出，前者自然是俄罗斯宇航员——“五行”号副船长彼得博士在发威；而后者，一定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行为一惯放荡不羁的华天生的声音了。

    华风擦拭了下头盔前端的镜面，果然睃到华天生站在一丈开外的登陆舱舷梯下，正昂首向天地放肆大笑。这下他全明白了，一定是彼得下舷梯时，被性急的随后而出的华天生踩到了手，身体失衡掉在了自己的头上。此时，他顾不上喝斥和管束儿子，也顾不上照看可怜的彼得，而是急忙检查宇航服内的各项系统，看看有没有出什么毛病；毕竟，在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下，自我生存的保障是第一位的。

    “小混蛋，老子打断你的腿……”彼得挣扎起来，怒气冲冲地晃动醋钵大的拳头，摇摇晃晃向华天生扑去。

    “来呀、来呀，快来抓我啊！哈哈哈哈……”

    不等凶相毕露的彼得近身，一脸满不在乎的华天生轻佻地吹了声口哨，身子灵巧地滑开，躲到了一座“环形山”的后面，与对手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面对华天生脸上浮着恶作剧般的得意，而且不断以港台电影里江湖大佬们耍酷般勾着手指头的极富挑逗性的招手姿势，彼得更加怒不可遏，吼声如雷地穷追不舍。慌乱中，他不幸地踩在了冰棱上，笨熊般沉重的身躯又一次轰然倒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哈……”相隔一丈多远，华天生停住脚步，捧腹大笑。

    “天生，别胡闹了，快把彼得博士扶起来！”华风检查完毕，发现一切设备完好无损，他放了心，火气也消了一大半。目睹彼得被儿子戏弄的狼狈万状，他哭笑不得，急忙上前救护。

    彼得在华风的搀扶下爬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狂乱地挥舞着手臂，再一次爆发出“卡尔波利”（注1）之咆哮：“风，你的儿子太混蛋了，简直就象一头西伯利亚的原始蛮牛！我要你立即对此事做出合理的解释和道歉，否则，哼……”

    尽管觉得彼得盛气凌人的姿态让人难以接受，但华风还是强忍着头盔里通话系统那刺耳之声所带来的巨大痛苦，频频点头道：“对不起，彼得博士，你先消消气；我向你保证，等回船后，我一定会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无法无天的臭小子的……”

    “船长先生，我对你如此轻率地处理这一严重事件深感遗憾！”彼得对华风轻描淡写的表态大为不满；在他的意识里，自己的光辉形象显然受到了极大地损害，天知道亲爱的科洛娃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对不起先生，你的道歉我不能接受；要知道，你对贵公子的溺爱和袒护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文明人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船长先生，难道你没有察觉吗？再这样下去，我敢打赌，你尊贵的大少爷一定会被您‘高明’的教育方法，培养成一个无赖、流氓，甚至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强盗、土匪的……上帝啊，我们的飞船上居然有这样的****，实在是太可怕了！”

    “够了！彼得；我提醒你，请注意一下言语用词！”彼得近似侮辱的冷嘲热讽，点燃了华风心头的怒火。

    “怎么了，尊贵的船长大人；难道我说错了吗？”彼得依旧不饶不依，满脸不屑地耸了耸肩；“你们中国人有一句俗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叫什么‘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吧？哼哼……华船长，假如你把狗屁的自尊统统用在正途上，我想，你也就不会放纵这个毫无教养、人见人厌的家伙了！”

    “住口！”华风彻底被激怒了，禁不住双拳紧握、怒发冲冠；“我说你他妈的到底还会不会说人话呀？亏你一天到晚自喻为什么融合欧亚文明于一体的完美形象大使；我呸！我看你纯粹是他妈的一堆垃圾、狗屎！靠……你这头俄罗斯骡子……”

    “什么？你……你敢骂我是……骡子？混蛋，你要明白，你这是对伟大的俄罗斯民族的极大侮辱和公然挑衅！你必须对由此引发的一切严重后果承担全部责任！”被踩痛了伤脚的彼得，爆发出火山一样的愤怒。

    这不由的彼得不火。想当年，中俄两对新人，肩负着本民族的重大历史使命，开始了漫长的宇航生涯。他们的任务，不仅是太空探险、考察、实验和对世界上千奇百怪、多如牛毛的预言、假说及科学推测求实论证，而且还有一项重要内容，那就是进行人类历史上最长一次从结婚到妊娠、生育和培养宇宙人的全过程试验，以检验具有真正意义的宇宙人在外太空间的生存能力及肌理变化，为人类社会长远的宇宙航行、开发和移民提供必要的理论依据。要知道，这项实验实在是太重要了，因为它直接关系到人类文明能否跨出地球，最终走向宇宙，寻求更广阔的生存与发展空间的命脉。

    在全人类的热切期盼和关注下，在飞离冥王星轨道，向“塞德娜”（注2）进军的途中，也就是“五行”号航行了一年零三个月后，中国的宇宙人率先诞生了；中国女宇航员夏彤生产顺利，并且还是破天荒的双胞胎。这一重大信息通过超远程通讯系统传送回地球后，不仅令全体中国人欣喜若狂，而且在世界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世界各大主要报刊、媒体和网站，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极尽赞誉的词汇，在头版头条连篇累版地相争报道这一人类历史上的伟大奇迹。一时间，数不清的贺词、慰问信、感谢信和电子邮件，通过超远程网络雪片般飞进“五行”号窄小的空间；夏彤的头上，堆满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女性”、“人类文明之母”、“美丽的天使”等等桂冠，并以无可争议的绝对优势，成为本年度风云人物，荣登美国《时代周刊》和《世界妇女》杂志的封面。此外，有关“中国人究竟是不是人类文明步入宇宙时代的最佳人种”等一系列话题，也在全球范围内引起了激烈而广泛的争论。这还不算完，在随后的日子里，地球上的同胞们又掀起了为太空宝宝命名的狂潮；无数响亮的、庄重的、深奥的和极富浪漫性的名字层出不穷。面对来自如此众多推荐者的压力，华风和夏彤无所适从、头大如斗，最后只好把这只滚烫的山芋扔给了国家主席。姜是老得辣，酒是陈得香；国家主席果然不负众望，一锤定音，为中华民族的天之骄子，起了个恰如其分的名字：“华天生”、“华宇生”……

    与之相比，彼得和科洛娃，这对曾经被《俄罗斯先锋报》和众多媒体誉为“珠联璧合”的佳偶却表现的很不尽人意；用一位来自俄罗斯的网友的话说：“他们简直是伤透了全体俄罗斯人民的心”、“那个巴什基尔人（指彼得），纯粹是个没用的废物”。最终结果，是这位网友以“饱满的热情”，赠给彼得一个响誉全球的绰号：——“骡子”。

    实话实说，彼得博士是十分冤枉的。经临行前异常严格的检查，彼得和科洛娃的生理机能一切正常，心理上也不存在任何障碍；完全没有理由不会生儿育女。另据华风等人的私下观察，彼得和科洛娃在这方面也做出了超乎常人的努力；至少，华氏夫妇是绝对望尘莫及的。出现这样的尴尬局面，自然是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毛病；这其间的奥妙，恐怕只有上帝他老人家知晓了。“五行”号历经十一年的远航，已经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奥尔特带”（注3）的地域了，科洛娃仍旧腹平如初，丝毫没有开花结果的迹象，这自然成了彼得最大的心病和绝对无法容忍他人揭露的伤疤。

    “你……你这头蛮横的***猡，我要和你决斗……”

    彼得被怒火烧乱了理智，伸手去口袋里掏武器。见鬼，里面只有一支多用途微型星际地质探测笔，至于空气压缩推力枪和那把心爱的、自己从不离身的多功能太空刀，这次居然忘了携带。真他娘的倒霉，一切全都让那个该死的小鬼搞乱了套……没办法，今天就算是赤手空拳、拼了性命，也得想方设法把该死的中国佬，打倒在这个地狱般冷酷的星球上。雪耻心切的彼得毅然举起双拳，摆出了西洋武士特有的搏击姿势。

    “他妈的，来吧！老子也正想活动活动手脚呢！”好战的本能，唤醒了人类原始的野性；华风嘴角逸出轻蔑的冷笑，必胜的信念一瞬间激活了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看到这一幕，可能会有读者心生疑窦：堂堂宇航员绝对是万里挑一的精英里的精英，他们的综合素质绝非常人可以比拟，就算是用“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来形容也不为过，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野蛮的好勇斗狠的变态心理呢？其实，这个问题极好解释。打个比方，一个首次航行在大海上的人，他的感受肯定会心潮澎湃、浮想联翩，认为这是一件开阔眼界、增长见识的人生一大幸事；但是，假如让他在海洋上经年累月地生活下去，那结果就大不一样了。面对无边无际的海天一色、面对一成不变的潮起潮落、日出日降，再加上没完没了的飓风暴雨的威胁和狭隘的活动空间所带给人的沉重压抑感，你还能指望他永久地保持先前那份闲情逸致以及平和自然的心态吗？这恐怕是谁也做不到的。这就是说，为什么那些常年远航的海员们，除了酗酒如狂之外，相互间发生口角和斗殴现象要比在陆地上高得多的原因了。内因的积蓄必然导致外形的变化，这恐怕是任谁也无法否定的客观事实吧？

    就事论事，宇航和海航相比，风险当然要高得多，生活环境更加恶劣，人体的各项机能包括意志力，都将受到超极限的挑战；一切自私、邪恶、凶蛮和阴险等人性的弱点自然会充分地暴露出来，彼此之间发生一些纠纷和磨擦，甚至于火拼亦是顺理成章、难以抑制的。

    其实，发生在宇航界的暴力事件多不鲜见：

    2015年，第四批登上欧洲航天局太空实验室的三名荷兰、土耳其及丹麦籍船员，在与两名法兰西、德国籍航天员相处了仅三十一天后，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结果两名船员重伤致残，大量宝贵的精密仪器严重受损，导致欧洲航天局的许多计划被搁置或推迟，太空实验室被迫关闭长达一年零十个月之久。

    2018年，美国新一代空间站爆出重大丑闻。由于没有异性的参与，长期枯燥、繁重、杂七杂八的工作使宇航员们寂寞难耐，同性恋之风大行其道；久而久之，资深的霍尔姆斯与性情粗鲁的迈克?唐纳，为争夺来自亚利桑那洲的漂亮小伙子卡德雷迪势成水火。极具讽刺意味的是，7月4日，正当美利坚合众国的亿万人民欢庆独立日之际，美国空间站上爆发了都市派与乡村派之间的“星球大战”。非常遗憾，这场“战争”没有胜利者，所有的七名宇航员非死既伤。“自由之星”号——这个当时号称世界上制造工艺最完美、承载设备最先进、研制费用最昂贵的庞然大物，以异常悲惨的下场，过早地结束了它辉煌的一生，沦为人类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太空垃圾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021年1月，日本第一代空间站“富士号”上发生的凶杀案，愈发叫人瞠目结舌、毛骨悚然……

    做为日本第一位登上太空的女性，集“大和民族的雅典娜”、　“史上最富魅力的太空使者”荣光于一身的小川惠子小姐，在多姿多彩的太空生活中，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因为她超凡的风骚和美貌，不但令两位男同胞大为倾倒，而且不负国家和人民的重托，多次“巧妙而艺术”地化解了“人民内部矛盾”，使空间站的工作效率和科研成果一直处于同行业领先水平。为此，日本航天本部某位高级官员曾经倍感骄傲地向世人宣称：“我们的‘富士号’是世界上工作效率最高、科研成就最突出、团结协作最紧密的空间站；是世界航天界当之无愧的楷模！”

    按理说，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富士号”是根本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但事与愿违，就在日本人雄心勃勃、还差十七天便可改写“人类在太空中生活的最久”的吉尼斯世界记录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令人作呕的事件，把他们的美梦打得粉碎……

    1月6日晚，当桥本正泰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实验室出来，满怀激情地回到卧室，准备与小川惠子共度良宵之际，却意外地发现山口雄男鸠占鹊巢，肆无忌惮地在自己的床上与佳人翻云覆雨。看到这一幕，桥本正泰心里很不痛快，因为按照规矩，今晚的乘龙快婿可是他老先生呀！但生气归生气，一向性情懦弱、彬彬有礼的他，还没有养成随意发火的坏习惯；他只是用谦和、礼貌的口吻，小心地向对方给予了必要的提醒。

    可回应恰得其反，傲慢骄横的同伴不仅没有因为“犯规”向他道歉，反而象对待狗一样，把他凶狠地赶出了卧室。

    小川惠子母猫发情般的阵阵****，象千万根毒针一样，刺激着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口的桥本正泰脆弱的神经；羞愧和悲愤的泪水非但没有洗掉他心灵的伤痛，反而渐渐化成了沸腾的狂潮。顷刻之间，懦夫变成了勇士，绅士转化为魔鬼；疯狂的复仇心态和独占花魁的强烈欲望，使他彻底掉进了罪恶的深渊。

    半个小时后，心满意足的山口雄男去卫生间排泄尿液，隐藏在门后的桥本正泰趁机下手；他操起异常锋利的太空刀，轻而易举地割断了情敌的喉咙。随后，他用骇人听闻、极其残忍的手段，将之大卸八块，抛尸太空……

    层出不穷的太空暴力，让国际宇航协会的官员和专家学者们伤透了脑筋；继血本无归的美国保险大亨之后，几乎所有的西方保险业巨头都将航天专业踢出了服务范围，这更加令处境不妙的欧美航天界雪上加霜。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国际宇航协会虽说做出了大量的努力，但还是没能从根本上杜绝隐患；不愉快的事件仍然时有发生。

    彼得笨拙地移动着高大的身躯，围着对手绕来绕去，极力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力求一击奏效。相比之下，华风脚踩七星步，显得气定神闲，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彼得还没有展开攻击，华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说实话，这也怪不得彼得先生小心谨慎；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有过两次交锋。彼得，这个自以为身强力壮、搏击水平出神入化的俄罗斯宇航俱乐部三届拳击冠军，出乎意料地栽在了眼前这位小个子中国佬的手里，使他彻底改变了狂妄自大、鲁莽行事的毛病。

    事情的起因，还是出自华天生这个出奇跳皮捣蛋的小鬼身上：

    一天，应科洛娃之邀，刚满周岁的华天生和华宇生，由母亲抱着去彼得的卧室串门。没有子嗣的科洛娃出于母爱的天性，将天生和宇生视为己出，简直亲得要命；她把自己舍不得吃而偷偷积攒下来的好东西，一骨脑全兜了出来，盛情款待两位天使般可爱的小家伙。本来，这是一场皆大欢喜的聚会，可后来发生的逆转，却令人始料不及。

    几个大人在孩子身上寻够了乐趣后，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到了天南海北的家常上，任由两个蹒跚学步的小宝贝自在玩耍。与生俱来的顽劣秉性，使华天生很快就失去了和兄弟做游戏的兴趣，开始大摇大摆地在屋子里晃荡。也不知怎么搞的，一张没有被粗心的彼得及时收起的高密度复写光盘，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小家伙先是将光盘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玄妙；为了进一步探索其中的奥秘，到了后来，他竟然用远超凡童的惊人力量，把光盘毫不费力地掰成了碎片。

    光盘碎裂的微弱声响，引起了手舞足蹈、谈兴正浓的彼得的注意。上帝啊，那可是他毕生的心血呀！里面储存着他全部的考察记要和论著。霎时间，他感到天旋地转，两眼昏黑；心里生出了去死的念头。尽管夏彤没命的道歉和哀求，科洛娃也竭力地劝解与安慰，可哪里能安抚他破碎的心灵？绝望的彼得简直变成了丧失理智的野兽。

    正在驾驶舱工作的华风闻讯赶来。

    目睹妻子眼泪汪汪的可怜相，再加上孩子揪心扯肺般嚎啕大哭的刺激，华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与彼得的争吵很快升级为殴斗。五分钟后，混战结束；船舱里的所有生活设施被破坏殆尽。在领教了中国的“花拳绣腿”之后，彼得?普马廖夫博士“光荣负伤”，躺在病床上整整修养了一周。

    所幸的是，事后，心怀无限愧疚的夏彤，向科洛娃讨来彼得的电子密码，在金成健博士的尽心帮助下，凭借自己高超的电脑专业水准和丰富的操作经验，夜以继日地大干了三天三夜，硬是从“银河”11型（注4）那浩如烟海的数据库中，找回了彼得丢失的大部分资料，这才避免了他自杀寻死的冲动。

    相比之下，彼得与华风的第二次冲突，却显得大为荒唐了。

    华天生六周岁那年，因无法无天的过分顽皮，被忍无可忍的彼得叫到一边，“客气”地教导了一番。

    随着年龄渐长，华天生桀骜不驯的性情愈演愈烈。在他小小的脑袋瓜子里，华风是老大（那是华风用皮带加大棒树立起来的威信），那他堂堂华大少爷自然就是不折不扣的老二了；别说他人，就是母亲夏彤的话，也常常被他当作耳旁风。这个老早就对彼得看不顺眼的新一代“闯王”（此绰号出自华宇生之口），受了一肚皮的鸟气后岂能善罢甘休？他瞅准彼得和科洛娃均在实验室忙忙碌碌的机会，悄悄溜进他们的卧室，别出心裁地用锯条锯开了双人床一侧的两条腿子，然后扬长而去。

    因为白天的实验进行的很顺利，彼得的心情格外舒畅，顺其自然地与妻子上床寻欢。正当二人飘飘若仙之际，大床轰然倒塌了；夫妻俩带着世界末日的恐惧，从天堂直坠地狱。

    彼得好半天才从恐怖中回过神来：这艘用天文数字般的金钱建造的飞船，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的“伪劣产品”呢？倘若真是那样的话，那些什么高级技工，包括设计师、工程师和大专家们，都他妈的该通通吃屎去了。经过仔细检查，真相很快大白；彼得就算用脚丫子，也能猜出来是谁捣得鬼。怀着差一点儿被“终生残废”的“美好”心情，彼得身上仅披了件睡袍，便迫不及待地去向“恩人”表达“谢意”了。

    此时此刻，华天生一边咀嚼着香甜的巧克力，一边窃窃自喜地躺在小床上，等待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门开了，彼得象一阵旋风冲进屋，二话不说，就开始了狂风暴雨般的发泄。

    华天生象猴子一样机灵，一看势头不对，立即逃之夭夭；他虽说没有损伤到皮毛，却也被彼得追得东奔西走、无处藏身，最后只好逃进父母的卧室避难。

    正准备休息的华氏夫妇大吃一惊，慌忙起身劝止；怒不可遏的彼得顾不上失礼和解释，不管三七二十一，毛茸茸的老拳闪电般击向目标。令人遗憾的是，他这一拳又没有打中比泥鳅还滑的华天生，却意外地在华风的脸庞上留下一记深刻的烙印。

    不明就里的华风被惹毛了，顿时重拳出击；他不但打飞了彼得的四颗门牙，而且令对方进入了休克状态。

    事后，了解了情况的华风自觉理亏，不顾妻子的百般阻挠，操起宽厚的皮带，在儿子雪白粉嫩的小屁股蛋上，“精心绘制”了一幅漂亮的“地图”。

    时过境迁，华风的脸伤早已完好如初，可彼得博士的牙齿还没有长出来；尽管他向上帝作了千百次的祷告。从那以后，彼得再也没有勇气去捋华风的“虎须”；中俄两国代表和平共处，步入了合作以来最好的蜜月期。

    今天，若不是受到如此的奇耻大辱，“绅士般礼貌”的彼得，是绝不会与对方翻脸成仇的。

    空气越来越凝重，四只眼睛流星般碰撞在一起，不断迸发出冷酷、残忍的火花。

    与两个虎视眈眈的大人相比，华天生显得从容不迫、萧洒自在，简直就象驾临古罗马竞技场的恺撒大帝；他一面偷偷打开早已储存在宇航服内录音设备里的“龙之魂”乐队演奏的曲目，尽情欣赏美妙的音乐，一面耐心而愉快地等待着即将开场的好戏。

    “风，你冷静些；‘退一步天高地阔、让三分心平气和’，这可是你一惯的处世之道啊！千万别忘了，你可是重任在肩的一船之长……”

    千钧一发之际，超远程通信系统启动了；置于头盔内上方的折叠式高清晰显示器上，出现了远在十万公里之外的夏彤那写满焦虑的丽容。

    妻子的话语，不啻于一盆冰水，更似一声警钟，使华风发热的头脑迅速降温；理智，终于战胜了心魔。

    紧接着，显示器的画面，又被切换成科洛娃面如沉水的特写镜头：“亲爱的，不要乱来，假如你还想活着回到地球的话……”

    科洛娃一针见血的警告，在彼得身上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也解脱了他骑虎难下的窘境；说实话，他真不想和华风进行这场毫无胜利可言的角斗。彼得的眸子里，血红的色彩迅速消退，满怀沮丧地慢慢放下了拳头……

    风暴总算过去了，华风轻松地舒了口气，扭转脸庞，用严厉地口吻，冲远远地躲在一边看热闹的儿子沉声命令道：“天生，你给我过来！”

    眼见一场好戏莫名其妙地泡了汤，华天生大为扫兴；慑于父亲的威严，他连忙关掉音乐，很不情愿地踱步上前。

    “如果你的皮现在还不太痒的话，马上给我向彼得博士道歉！”看到儿子吊儿啷噹的样子，华风气不打一处来，面若寒霜。

    华天生的心里别提有多丧气了。他抱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的“战略决策”，装出一副“我是一个乖小孩”的动人形象，冲彼得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对不起，彼得大伯。”

    彼得高傲地扬起头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怎么，这样就算完了？”父亲对他“诚挚的问候”很不满意。

    “你……你还要我怎么样，我又不是故意的！”父亲咄咄逼人的话，华天生听了很不入耳，满腹的委屈，一下子激发了他撒泼放刁的本性。在他的意识里，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那就是：只要我不是故意的，就算把天捅了个窟窿，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华风被噎得哑口难言。他扫了眼身旁一脸幸灾乐祸的彼得，感到自己很失面子，恨不得一脚把这个逆子踢出太阳系。

    华风很后悔自己的决断，真不应该让这小子参与此事啊！

    想当初，“五行”号飞抵太极星上空，大伙儿本来商量好第一次登陆由华风、彼得和金成健来完成，可后来从安全角度考虑，华风认为让华天生替代金成健更为妥善；因为这家伙毕竟占有“宇宙人”体能非凡、更适合在太空恶劣环境下作业等诸多优势啊！现在看来，这绝对是个错误。

    “好、好、好……算你小子横，咱们骑着毛驴看戏本——走着瞧。”华风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发了一阵狠，强压怒火，质问道：“你下来干什么？”

    “你不是安排我插旗和放置探测器吗？”华天生理直气壮。

    “东西呢？”

    华天生一摸背囊，里面空空如也。坏了，自己光想着出来增长见识了，竟然犯了玩忽职守的重大错误。不等“老头子”给自己穿小鞋，华天生吐了下舌头，一溜烟奔向登陆舱，灵猫般钻了进去。

    “插旗。”待华天生来到身边，华风和彼得昂首挺胸地摆好姿势，下达命令。

    “老爸，该你说话了。”华天生将一大把旗子攥在手心里，提醒华风。

    “我……我还说什么？”华风的脑子早被方才发生的事情搅成了一团浆糊，愕然不知天生之所云。

    华天生一撇小嘴，一串悠扬顿措的词语脱口而出：

    “亲爱的地球，亲爱的祖国；亲爱的灿烂文明的创造者们：今天，我们不负祖国和全世界人民的期望，终于踏上了‘太极星’——这颗太阳系最遥远的行星了。在我们的身后，越过宽广壮观的奥尔特云，就是深邃、壮丽和无边无际的宇宙空间了。不过很遗憾，由于后勤保障和时间有限等诸多原因，我们的旅行只能到此为止了。虽然我们今天只走到了太阳系的门口，但我们相信，伟大的地球文明，一定会在不远的将来，冲破时空的屏障，把火种传播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老爸，你快说呀？”

    华天生一阵机关枪似的朗诵，听得两个大人张口结舌。妈的，这小子的脑海瓜子简直是太好用了。尽管华风和彼得等人早已配备了能够激发大脑快速思维及增长记忆力的电脑芯片，成了地地道道的“电子人”，但他们与华天生、华宇生相比，还是差了老大一截；这不能不令华风和彼得产生了无地自容的惭愧感和忌妒心理。

    “一切全叫你说完了，我还说个屁呀？！”华风用赞许的眼光瞪了儿子一眼。自动录像设备早已将这一切忠实地记录在案，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再鹦鹉学舌了；否则，岂不是给世人留下了笑柄？

    “升旗吧！”被儿子抢了风头的华风悻悻地下令。

    华天生可不理会老子的感受，老练地用微型手提电钻，先在坚硬的地表打出一排孔眼，然后按照以往的排列次序，将联合国旗、五星红旗、俄罗斯的三色旗一一竖起。

    “等等。”就在天生插毕韩国旗帜，又准备安置印度旗时，彼得举手叫停。

    “怎么了？”华氏父子向彼得投去不解的目光。

    “风，你大概忘了，印度人早已退出了探险计划；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再享受这份伟大而恒久的荣耀了。”

    想当年，太空探险刚刚开始，印度因与巴基斯坦、中国发生战争，不顾俄罗斯的多般劝解，贸然做出决定，单方面解除了对该计划的所有条约，给国际联指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和打击。本来就打心眼里瞧不起印度的彼得，对此事的愤慨是可想而知的。

    华风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说：“彼得，你的心情我很理解；说老实话，在这件事上，我比你还气愤呢！但你想过没有，印度毕竟在先前还是出过力的；再说，联指也没有在这方面作出过特别的指示。我看这样吧，咱们还是一切照旧；至于这个关系重大的政治性问题，还是让联指的那些大老爷们去处理吧！你说好不好？”华风客气地拍了拍彼得的肩膀。

    “那好吧，但我保留自己的意见。”彼得不以为然地耸了下肩。说来说去，还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仁义为本等古老而枯朽的教条在作祟？这些中国人太虚伪了，自己明明与印度人有仇，可还是故意在人前事后，装出若无其事的高姿态；彼得对此非但很不理解，反而认为他们的思维方式近似于愚腐。

    “奏乐！”插完了最后一面旗帜——巴西国旗，耳麦里响起了雄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义勇军进行曲。

    华风和华天生站得笔直，放开喉咙，纵情高唱：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此时此刻，彼得的耳麦里，理所当然地播放的是俄罗斯联邦国歌。出于对祖国的无限忠诚和热爱，彼得的嗓门近似于牛吼，声音大得惊天动地；激动的泪水在他宽大英俊的脸庞上尽情流淌。

    音乐越来越激昂，华风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思绪飞向了广袤的宇宙空间……

    （第一章终）

    注1：卡尔波利：二十世纪末至二十一世纪初，俄罗斯女排主教练；因脾气特别暴躁而闻名于世。

    注2：塞德娜：位于太阳系边缘的一颗红色大行星，与地球相距约130亿公里，2003年11月，首次被美国天文学家、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助教布朗等人发现。"塞德娜"尺寸约为冥王星的四分之三，是自1930年发现冥王星以来，人类在太阳系中发现的最大天体。据推算，"塞德娜"围绕太阳运行一周需要1.05万年，与太阳的最远距离有可能达到1300亿公里，这相当于地球与太阳距离的900倍。塞德娜，是因纽特人传说中，创造北极海洋生物的造物女神。

    注3：奥尔特带：即奥尔特云。长久以来，科学家就假设在太阳系的边缘，存在有由冰状星体所组成的奥尔特云。

    注4：“银河”11型：中国第11代大型计算机，运算次数每秒钟达到858600万亿次，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计算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