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鹅潭暗流涌动,时不时就有巨龟黑鲵露出水面,卷起一个个大小漩涡,激起混浊的水花,散发出一股新鲜的腥气。
罗杰看了一眼负手在背的曹家子,不慌不忙的蹲下,伸出两根手指,探进白鹅潭里。
原本清冷彻骨的潭水,在指尖咕噜噜冒泡,仿佛有无数珍珠,被不知名的水中精怪吐露出来。
系统:被动触发,获得白鹅潭专属称号,“三元地邸水府嘉宾”,亲水性显著提升,每日一次避水术!
罗杰借城西曹家家势,获得这额外之喜,忍不住豁然起身,横手放在眼前,看着湿漉漉的食中二指。
早就盯着这位“江湖术士”的曹家众人,看到斑斑水迹流淌聚集在指尖,没有按照水往低处流的水性,往下滴落,反倒是往上流转,脱离食指指尖。
顷刻间,水滴漂浮而起,冲向苍苍茫茫的天野,反观罗杰的右手手指,干燥极了,就像刚才没有沾过水似的。
如此神乎其神的一幕,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哪怕是对“江湖术士”之流,鄙夷蔑视的曹家子,此时也忍不住滋生出了一丝信心。
曹家子:或许此子真能祛除我家的血腥污秽!那小娘也真是的,不就是难产而死么!怎么就不能彻底释怀,解脱超生去呢?
“香案上的一切物什,都不许擅自搬动!着人仔细看着,免得有人故意冲撞!至于,这座祭坛么,须得用八抬大轿请香炉和金缸回去”
罗杰收起手指,看到附近曹家众人,眼睛瞪大看过来,满心期待自己能够有什么妥帖的下文,随即心血来潮,就开口指点了。
或许是刚才白鹅潭频频出现的异像,给了曹家子很大的信心。
又或者是罗杰这位“江湖术士”,头痛医脚式的,不直接去曹家内院,反倒是先来白鹅潭献祭,交好买通潭水中的精神。
曹家子竟然都点头同意了,为罗杰和曹家牵线搭桥的掮客,心里已经没了忐忑不安。
他微笑着退开,退到没几个人的边边角角,任由自己找来的“能人异士”,在众人围观下继续表演。
“没准,他真能成事!到时候,我也对得起曹老爷过往的打赏银钱了!”
可惜,曹家有过过去多次的经验,还是没能真的重视“幕宾”找来的罗杰,当作一次性的耗材炮灰,大门不开、中门不开,仅仅开了侧门。
罗杰对这些繁琐的规矩没什么印象,也没有放在心上,走侧门就侧门吧。
结果出人意料,曹家众人七手八脚抬进后院的花娇,香炉还没落地,丝丝缕缕的轻烟就穿透出来,犹如利箭似的,钉在遍布血锈的闹鬼院子大门上。
附近周围,不少曹家使惯了的长工、帮佣,纷纷扒拉着墙头,隔着院门露出一张小脸。
偏偏都是青衣小帽的制式装束,看上去就像是萝卜地里,长势喜人的白萝卜,顶着萎靡不振的萝卜叶。
回过头来,闹鬼院子的门板上,很快就传出指甲抠刮生锈钝刀的刺耳噪声,墙角肥厚的苔藓瑟瑟发抖,竟然脱水干枯了。
附近围观的众人,更是忍不住伸手捂住耳朵,眉头皱成一条条山川,痛苦极了,却因为没有曹家子发话,还能坚持站着。
附近看热闹的长工、帮佣,受不了如此剧烈的变化,纷纷转身就跑。
罗杰也是皱起眉头,突然间福至心灵,快步走到八抬大轿前,伸手挽起软布轿帘。
三根线香迅速燃烧殆尽,一大团青烟犹如轰夷大将军炮,从八抬大轿里面喷薄而出,狠狠的轰中闹鬼院子的大门。
哗啦一声,自从出事后,闹鬼院子紧闭不开的院门,竟然被这团恍如无物的烟云轰中,当场坍塌,往内倒下,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音。
如此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东海城城西曹员外家,手里掌握大权的诸位主人翁们。
招募罗杰,将这位“能人异士”带进曹家的幕宾,正陪着小心,低眉顺眼的站在堂下回话。
正堂上首位,曹家家主面团团、笑融融着,看上去很是和蔼可亲,反倒是身边的大夫人,手里抱着一只二尾玄猫,脸色冷若寒霜。
那匹玄猫天生异种,两条尾巴软绵绵的,看上去就像是两条无骨蛇,时不时两尾相交,就像是剪刀,闪耀着骇人的寒芒。
紧着大夫人下手边坐下的妻妾,有一位烟视媚行的美人,娇声道。
“那卫小娘也是可怜人!家里也没慢待了,怎么就死后阴魂不散,作祟害人呢?”
这话说的公允,却也有几分居高临下、得寸进尺、咄咄逼人的味道,随口就把真正的苦主,贬低的一无是处。
对面的曹家公子们,一个个正襟危坐,可不敢在这时候胡说八道。
只是,没人接过话茬,只会突显打头开口说话的胡媚娘没规没矩,甚至造成眼下冷场的窘况。
还是胡媚娘的儿子,曹家小七曹玉琅心疼母亲,不想看到她在人前出丑漏乖,免得丢了面皮,不慌不忙的开口。
“这位能人看着面生,却还是有几分本事的,白鹅潭久未灵验,怎么偏偏他去了一趟,就有许多神异出现?”
曹家家主听了这话,满意的微微点头,直把曹家诸位看戏的公子惊到了。
尤其是那几个出自“名门”,从小养在母亲膝下,不满出身低微的小七,在父亲面前卖乖得宠。
曹家公子排第五的曹修瑜,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依我看,不会是机缘巧合,此子怕是白鹅潭复起的水中灵神,早就选中的祭司!”
东海国是东夷人的祖地,哪怕王权威压之下,三教轮番教化,民间依旧保留着万物有灵论的原始信仰。
其他几位公子,眼看着小五和七弟争锋,一个个都作了壁上观,眼观鼻、鼻观心,都冷着一张脸子,心里飞快的权衡利弊,盘算着利害得失。
能不能从这件事上得到好处,顺道轻轻的打压一下身边的兄弟,甚至动一动身份不俗的姨娘们的位置,影响她们在老爷子心里的位置。
闹鬼院子这事可大可小,虽说是出身寒门破落户的小娘,死在后院妇人的阴私手段,也没什么打不了。
可是,闹大了才知道,卫小娘有一位剑侠兄长,哪怕不是出自名门正派,毕竟是有飞剑斩人头手段的狠人。
曹家如此被动,接连填进去七八位江湖术士,难免有向那位剑侠示弱卖惨的想法,至少态度表露出去了。
卫小娘在曹家可曾被人苛刻慢待?那真是一点都没有,自从和曹员外一夜风流,就珠胎暗结了。
从那以后,燕窝人参、鱼翅鹿茸等你温和大补之物,就没有停过。
一是曹家治家之严,不是寻常暴发户人家可以同日而语,其次是后院妇人的手段,卫小娘也是行家里手,毕竟是寒门出身。
又不是什么流民、草莽家里,没有教养的野丫头片子,早就有所防备了。
可,就是这样,竟然难产而死了,据说死状十分凄惨,血崩当场,连积年的老稳婆,都没能保住婴儿。
毕竟是曹家血脉,曹员外头一次发火,摔了珍藏的官窑青瓷笔洗,就连跟随曹家家主多年的管家都心疼了。
话说回来,闹鬼院子被香炉青烟攻破后,参与祭祀白鹅潭的曹家众人,纷纷精神振奋。
再则,指甲抠刮钝刀的刺耳噪声随之远去消失后,都指望着“能人异士”罗杰能够一鼓作气,毕其功于一役。
香炉青烟封镇住院子大门,众人抬起金缸,旁边自然有人,不断往里面投冥镪金箔,壮起胆子走进院子里。
曹家家养的几位术士供奉,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也跟着走进院子里。
按照带头的大供奉贾浒如是说:若是事有不济,不是还有许多家生子可以取用?
刚进去,众人就察觉到刺骨的阴寒,还好有金缸镇住场面,缸里沸腾的火焰,散发出绵绵泊泊的暖意,驱散了潮水般涌来的寒气。
冲天而起的黑烟,翻涌的热气卷起片片尚余热烬的烟灰,无数若隐若现的灰影啸聚而来,肆无忌惮的伸手攫取烟灰。
曹家众人仿佛听到无数铜钱落地的声音,周遭灰影随之消散离开,眼前混蒙一片,随即缓缓的开朗澄清。
曹家豢养的供奉,也有懂行的术士,譬如祭炼“招财钱”,金银道的修士,看到这般场面,立即意识到了什么。
这位姓郭名图的术士供奉,就忍不住点头应许,如实道。
“钱能通神!没想到,此子还真有一手,想到如此手段,简直不可思议!”
大供奉贾浒不以为意的笑了:“那是你学艺不精!你没有看出来?那小子从头到尾都在借力,一点自家本事都没有显露出来!人家,精着呢!”
金银道修士郭图得了提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曹家幕宾招来的能人异士,精气神三宝不过如此,就是懂得太多的门道。
“不是藏拙!就是真人不露相!我猜咱家夺人财运,运道不是很好,就反其道而行!后者!”
大供奉贾浒喃喃自语道:“真人不露相么!或许吧,或许吧!”
百鬼缠身被金缸祭火,置换出的阴钱,买通了驱散开后,闹鬼院子的妖魔终于露出了真身。
一个通体青黑的大头娃娃,遍体浮起暗红色血脉,仿佛密织蛛网,又像是某种符箓。
鼓鼓囊囊的肚子,有一根没剪断的脐带,拖在地上,往后延伸到院子的阴暗角落,似乎连着什么。
大供奉贾浒不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此物,见了闹鬼院子的实体,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久违了!妖剑灵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