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青阳伯伏低做小的态度,委婉道出乡野之人不可深信的事实,姬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野人腥臊污秽,望之很不得体。庶民冷眼旁观,不过是壁篱之间,鸡鸭般的蠢物,本君消息来源,实在是军功国人,有七八分可信!”
青阳伯听说是本村国人,还是凭着背刺主人,成功翻身的前度奴隶,城中君子的铁杆拥趸,自然是不敢继续质疑。
“姬君,容许我向您禀告全部实情!”
赵玥双手撑地,眼睛看着夯土硬地,似乎看出花来,不慌不忙的起身,挺直腰背脊梁。
姬鹿双手放在膝盖上,好整以暇的等着村中贵人,如何砌词狡辩。
赵玥发现诸姬君子一脸不相干的神色,知道他心里早就有了定计,就是来自己家里,听一个回响,就硬着头皮往下说。
“本村风传这人,应当是诸姬君子之后”
一句话,就把镇定自若的姬鹿弄懵了,此前虽说设想过村中贵人狡辩无数,就是没想到,他会如此打开话头。
“此话,不知从何说起?”
赵玥头一次看到诸姬君子失了颜色,心里暗爽了一下,心里微微得意,却一脸正色。
“十五年前,青阳湖云聚海啸,有腾蛟蟠龙,应在一位前青阳国公室女女野人身上,她奉命前往桑濮之间,与诸姬君子交颈,就此珠胎暗结!”
“十月怀胎,顺产诞下,却并非小君子,而是非男非女,亦男亦女,误以为凶兆,而非祥瑞,胡乱用襁褓裹了,寄放在大泽山山主庙门前。”
“这一念之差,引来青阳湖蛟龙出水,水漫大泽山,山水相差互,致使守山人陨身,襁褓婴儿顺流而下,流落在长牙村里。”
“村中鳏夫孟柳心善,捡起婴儿,收养在膝下,喂以百家食水,将其一点点养大,及至出牙,吃禽蛋、食兽肉,养出一身好筋骨。”
“村中国人无知,我岂会被表象蒙蔽。此子分明是青阳国公室子,混以纯狐血,又以诸姬君子气息遮掩,真是好一场造化!”
“若是被他长大,接入城中教养,这天生反骨之辈,必定会祸乱邦周天下啊!”
近身甲士起初听了个了无生趣,可是村中贵人话锋一转,一口一个为国为君,就不敢置信的看过去。
这位贵人,还真是邦周忠诚不二的好臣民,王封青阳伯,封地仅仅是半条村子,委实屈才了。
姬鹿一字一句的反复咀嚼,蓦然间,发现村中贵人所言所语,竟然字字都是真的,难的是情真意切,远比城中渐渐享乐成风的诸姬君子更公忠体国。
“青阳湖蛟龙之变,山水互相攻伐,十五年前桑濮之会,青阳国公室女,野人怀胎,回城后我得去查验一番。”
姬鹿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确切消息,就不再为难青阳伯了,继续压榨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贵人有心了!些许陈年往事,还记得如此清楚,简直如观掌纹呐!”
姬鹿随口调笑了几句,却骇地青阳伯赵玥脸色都变了,瞬息间又恢复原状,哪怕姬君的近身甲士,也看不出,究竟是变了,还是没变。
稍后,两人又闲说了几句,姬鹿才微微欠身致意,青阳伯赶紧打住,也跟着欠身、低头,紧随姬君后面起身。
两人离开后堂,庭院里赵家家人赶紧又跪下,五体投地着,看来刚才都没怎么遵从待客礼节。
姬鹿微微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哪怕敬王受命,相邦代王执戟,掌握诛侯法术,受生死胁迫,敬畏有加者,俨然是小宗诸侯,诸姬君子等国中贵族。
乡野之间的贵人,说穿了,也就是有点身份地位的野人,连游走各地各国的黑巾力士,都不曾用眼皮夹过他们一眼,自己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殊不知,礼崩乐坏从来都是自下而上,因为王朝底层,以礼法约束,代价太大了。
君子在场,一个个奴隶、野人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得耽搁多少生产。
这也是城中诸姬君子轻易不下乡野的原因,而白龙鱼服的故事,被野人趁机射瞎、射杀的例子,简直不要太多。
当近身甲士依旧警惕着断后,护住姬鹿后背要害,沿途收拢甲士和步行卒,一队小乘车兵离开长牙村贵人屋宅。
姬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是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是被青阳伯赵玥糊弄了。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不虚,可是那番说辞,完全可以切割开来,变成几个部分,落在三四个人身上。
“就连献土归顺的贵人,都不能信了!偌大一座长牙村,恐怕到处都是心怀故国、附敌怀远的狂徒!”
身边的甲兵、步行卒,还是太少了些!
姬鹿想到长牙村有国人不足五十,庶民百八十口,野人近千,就感觉浑身不自在,简直寒冷刺骨,如同自己赤身,伫立在冰天雪地中。
被一群越冬饿狼盯上,恨不得食自己的血肉,寝卧自己的皮囊,以坚硬的股骨磨砺满嘴獠牙利齿。
“走,走走,快走快走!此地已不服王化,才会生出许多异相!”
自古有言:君子慎思,不立危墙之下!又说,千金君子,坐不垂堂!
姬鹿下了决断,甲士、步行卒自然无话可说,却还得端着架子,三步一停,五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开长牙村。
直到这一队诸姬君子率领的正兵远离长牙村,姬鹿才感觉到好受了些。
这会,他又恢复了冷静、睿智,喃喃自语道:“村中贵人所说,也有些分数!一是十五年前,青阳湖蛟龙之变,其次是山泽攻伐,最后才是前公室女意在诸姬,暗怀君子血脉,要坏我邦周天命。”
大泽城中,按后天八卦分为九个坊市,最重要的中央戊己位置,正是诸姬君子的祖庙。
大祭司掌握着勘验君子血脉的法术,凡是接近诸姬的女子,怀胎十月诞下的邦周小君子,都得来祖庙,拜谒过祖宗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