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龙裕灏离了屋子,冲到百生池为龙止殇摘回一些冰灯雪莲、急解索、白花蛇舌草、龙葵、回春、救心菜、红绛珠等等珍奇异宝,也不管有什么功用,只一股脑地放进药罐里为他煎煮。穆瑗玚渐渐从惊惧中平静下来,也赶紧跑去百生池抓了几条横公鱼,同玉石斛一起炖煮,这两样都有很强的清热解毒功效。玉石斛又被称为“千年竹”,最是吸吮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上上植物,本身中通节直高尚傲岸,救人的品质也是恪守方法,不缺不溢。为了消解龙止殇的剧痛,她还加了一些半边莲和深海珍珠,这些东西都能消肿止痛活血化瘀。
不一时两个人各端一碗汤药来到龙止殇房中,龙止渊一看这形势,不由分说取了穆瑗玚手中的药碗,吹凉了喂给龙止殇,好在他并未牙关紧咬,似乎他也知道现在的伤情必须喝药医治,便在昏沉半醒中张嘴下咽。龙裕灏不多说话,放下自己手中的碗离开了。
龙止渊和穆瑗玚都沉默着,他们都在疑惑龙裕灏今日反常的表现,但都不想把这层疑虑捅破。给龙止殇喂下大半碗之后,他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热汗,看样子痛苦已经稍解。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穆瑗玚赶紧又找来清水、纱绢之类,重新为他清理包扎伤口。片刻后她开口打破沉默:“止渊,我想问问辛烈……是什么?”
龙止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放下碗,用白绸轻轻帮龙止殇擦拭嘴角,穆瑗玚知道也许辛烈又是不寻常之物,所以并没有催促,而是耐心等待。过了一阵龙止渊才道:“这辛烈原本并无其物,或者说它不是一样东西,而是四样东西,分别是独角兽的骨髓,九凤的眼睛、麒麟的腰筋和雄虺的肾脏。独角兽向来世间罕有,而九凤、麒麟和雄虺是凤、麟、龙三支神脉的上古先祖,早已消弭于世,所以它们身上的脏器被认为是天下至尊珍宝,若集齐这四样则服下可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羽化登仙,这四种便被合称为‘辛烈’。但我也不知为何,你的血加上独角兽骨髓竟成了剧毒,听龙裕灏的意思,看来真正解毒还需要剩下的三样辛烈,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知道这些,但是你看他那么紧张而生气的样子,又不像是假的……”
穆瑗玚听闻心里凉成千年冰窟,九凤、麒麟、雄虺都是上古神兽,现在去哪里找啊!
龙止渊看出她的心思,又接着道:“裕灏今天真是奇怪,他不会真的,喜欢上我大哥了吧?”
穆瑗玚心里一唐突,如鲠在喉,难道她竟要跟一个男人成为情敌了么?
见她难过的紧,龙止渊便住了口不再往下说,片刻后他又宽慰道:“也许事情并没有这么复杂,等我爹回来了我找他问问,也许有更好的办法。”
穆瑗玚神情萎靡,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此时龙止殇已经平静下来,眉头舒展安然睡去,龙止渊本想叫穆瑗玚一同离开回去休息,但她不愿意走,想在这陪龙止殇。他也不再劝慰,让她多注意身体便自己离开了。
穆瑗玚来到一间空屋子,里面只有一扇窗户,竟然没有门,窗棂旁边的帘幕随风飘荡,她一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忽然身后有响动,她回头去看,竟然是龙止殇和穆瑗瓛,他们俩都充满生机活力,两个人眼中只有彼此,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存在。穆瑗玚怔愣当场,口干舌燥半晌说不出话,许久才挤出几个字:“你们……”
这懦弱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竟被放大了数十倍,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龙止殇回过头来看着她,一只强壮有力的臂膀还把穆瑗瓛护在怀中,他的眼神那么冰冷那么淡漠,似乎很厌烦穆瑗玚的突然打扰。
他的声音也像千年冰窟一般不带一丝感情:“我只想要护符传人,所以你出局了。”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穆瑗瓛也在他怀中挑衅地看着自己。
穆瑗玚倒退两步,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们——”
正说着身后又出来几个人,是凤尘轩、凤尘樱、龙止渊、龙裕灏等人,他们站在一起,将穆瑗玚排除在外,一个个眼神怨毒,充满仇恶,凤尘轩先开口道:“枉我对你一番深情,你竟是个玩弄感情的骗子,竟然诓我去加害我的父亲,你这女人的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怎能如此狠毒?”
穆瑗玚惊恐万状,一双虚浮的脚不住后退,退到墙边,她一直摇头否认:“不,我没有……”
凤尘樱又上前,一脸的嫌恶和痛恨,她狠狠道:“我还当你是姐姐,可你不仅伤害了我哥,还要夺走我的爱人,难道一个龙族大少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把他们兄弟两个都收到自己怀里?你到底想怎样?”
穆瑗玚听闻这一桩桩一件件莫须有的罪名和指控,看着眼前这些原本都是最亲近的人,她止不住发抖,一个劲地说:“不,不,不是我……”
很快玖玲和墨玉也来了,墨玉双眼竟然成了两个空洞,整个人枯槁得像个老人,完全失去了往日丰神俊朗的形貌,玖玲却是一身华贵的紫衫,一头绸缎般光亮的黑紫色秀发高高束起,眼神犀利冷漠,高贵而拒人千里之外。穆瑗玚似乎预感到她也会对自己恶语相加,便在她嘴角扯开之前赶紧说:“玖玲,你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
“哼,”玖玲冷哼一声,“你诬陷我是妖怪也就罢了,竟然设法以我之手伤我相公,他已经失聪,你还让我挖了他的双眼,你好狠,你好狠!我恨不得杀了你————!”
“啊——!”
她猛然惊醒,呼呼喘着粗气,那梦境逼真成现实,她紧张地环顾四周,似乎那些人还在身前。
自己还在龙止殇的房间里,只是靠在他的床榻下睡着了,可是居然做了这样的梦,太真实太可怕了。她撑地而起,手掌上的一阵剧痛让她清醒了一些,手上的纱绢已经被之前的血染成褐色,现在新的血又殷了出来,她回想起自己同龙止渊救治龙止殇的情景,恍若隔世。
“你醒了。”屋子里突然一个低沉沧桑的声音说。穆瑗玚浑身一个激灵,她根本不知道这竟还有一个人,她惶然回头,身后站着的人竟是,龙啸云。
“龙上……”她不自主跪在了地上,不敢看他平静无澜却波涛暗涌的眼睛。
“你是麟支护符,为何隐瞒身份?”龙啸云低沉开口。
穆瑗玚听闻如此呆愣当场,几乎忘记了刚才恐怖梦境带来的巨大冲击,她的嘴开开合合,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龙啸云似乎并没想深究,他负手侧身,眺望着窗外山峦叠起清脆苍茫的风景,声音毫无起伏:“当日你上得灵山没有受到这充盈仙气的侵蚀,我就该反应过来你的身份并不简单,只是当时我心系殇儿的病情并无多想此事,现在仔细想想的确这样才能说得通。殇儿密室里那个该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没有半神仙力,所以在灵山中你救不醒她。现在我只想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
穆瑗玚强自镇定,她在脑海中迅速寻找理由,一些强大到能让龙上认可的理由。然而思来想去,除了隐瞒自己的身份,她只能想到那个妖冶魅惑的神秘女子。当日就是她神不知鬼不觉入得墨府,告诫自己须与妹妹互换身份,后来也是她说《全草汇典》在灵山,送自己来这里医治妹妹。全部的事情都是因她而起,自己到底能不能把她说出来?
她正踟蹰犹豫着,龙啸云已经又转过身来正对着她,一双洞察天地事物的眼睛一瞬不瞬,声音依旧平稳:“在我的野兽林里有许多珍奇异兽,其中有种动物能觉察世间一切真相,它只需要看着你的眼睛就知道真伪,听你说一句话就能辨别对错,你可见过它?”
穆瑗玚觳觫,却在高度的紧张中忍不住想,龙上说的莫不是菟儿?然而她并不敢妄言,在这种不利情况下更不敢莽然冲撞,于是她只能沉默。
见她虽然害怕得紧却仍是什么都不说,龙啸云不由得怒火中烧,但他仍然保持平静的态度和语气:“你用护符之血混合独角兽骨髓,又没有辛烈在旁,难道是想置殇儿于死地?在灵山境地你竟想置我的大儿子于死地?”
“不,我没有!”穆瑗玚忍不住出声辩护,龙啸云这样的指控简直比梦境中所有人对她的怀疑和诘难加在一起都严重,她简直不能忍受有人这样质疑她对龙止殇的用心,“龙上,我确实欺骗了您,我不求您的原谅,但我只希望您能相信我,我真的对止殇一片真心,怎么可能加害于他?”
龙啸云不想听她辩解,一只手举起已经止住了她下面的话。半晌之后龙啸云道:“带着你妹妹出去吧,我对你之前的一切不再追究,殇儿也不再需要你了。”
“不……”穆瑗玚心脏似乎被人掏空,已经呼吸不上,“不要……”
然而龙啸云不想再多听一个字,已经拂袖离去。穆瑗玚瘫坐地上,只眼泪直直坠下,不能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