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和苏凌折腾了大半夜,又抽风地跑出去帮海棠填土,回屋后睡不了多久就又得起床。可他实在困得不行,干脆直接装病,把一堆下人都关在门口干着急。
这一次,秦湛心满意足地睡到了日上三竿,刚一睁眼,就看到了站在床边专注地看着他的白衣少年。
秦湛一愣,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巴掌大的一张脸精致秀气,五官完美得不似常人,皮肤白皙光滑,尖尖的下巴和唇红齿白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少年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衣,衣摆上用银线绣着盛放的海棠,领口有些大,露出纤长的脖颈和形状优美的锁骨。白色衣袍的腰部束着条银色腰带,越发显得腰身纤细得不盈一握。
秦湛看得有些发傻,这人怎么跟个勾栏院的小倌似的?
少年被他看得脸颊泛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问他,“真人为什么一直看着海棠?”
“海、海棠?!”秦湛瞬间呆滞,这一个个男花妖非得弄得这么花枝招展的吗?
“嗯。”海棠有些羞涩地应了一声,“这是我的人形。”
“你可以化形了?”秦湛惊讶道,“那昨晚……?”
“没什么大事,那只狐狸给我输了妖力后就好多了。”海棠轻声说,走到秦湛身边跪坐下来,“公子,海棠伺候您更衣吧。”
秦湛:“……哈?”
“我刚才来秦府应聘了家丁。”海棠冲他眨眨眼,妖媚的脸上显出几分孩子气的狡黠,“管家同意了,我说要做公子的贴身小厮,他也同意了。”
秦湛:“……”
海棠花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管家怎么可能同意应聘他,还让他来做秦湛的贴身小厮?八成是被妖法迷了心神,指不定现在在怎么郁闷着呢。
秦湛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伸直手臂让海棠为他穿衣。
洗漱打理完毕,秦湛刚一出去,就看见管家着急地在门口转悠,一看见他出来便快步迎上前,眼睛一扫海棠,“少爷,这——”
秦湛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摇摇头,“不碍事,海棠做的挺好,就留下吧。”
管家张了张口,他确实不喜欢这种好看得过了头的男人,但大少爷都开了口,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躬身退下。
秦湛吃了些粥填饱肚子后就去找秦父,说了一通‘只是疲累了些身体没有大碍’一类的话才把人安抚好,得以抽身离开。不过秦父思来想去的还是不放心,又特意差人去找苏凌。
“老爷,苏先生现在就在少爷院里呢。”
秦父小小地讶异了一下,但也没多问,挥手让人退下了。
在另一侧的庭院里,秦湛和苏凌相对而坐,海棠刚拿了几颗妖精内丹进屋去修炼了,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出来。
苏凌脸上依旧毫无血色,他只是过来把东西拿给海棠,本想和秦湛说一说两人的事,但是看着对方冷峻的面色,他突然又有些不敢说了。
最后,还是秦湛先开的口,“关于过去那些事,我只是梦到,并没有真正的记起什么。”他的语气沉静,却让苏凌越发紧张无措。
“我不是他,那个甘愿为一只妖精放弃修为的散仙早已经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了。”秦湛讥诮而冷漠地勾起嘴角,“如果说你来秦家是为了他,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
“阿湛……你就是他,你们是一样的。”
苏凌的声音有些抖,只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像是随时都要跌下石凳一样。
他既心慌又害怕,认定了秦湛是因为厌恶才说出这样绝情的话,不想再多听下去,苏凌语速飞快地阻断秦湛打算接下去说的话,“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不够好才让你伤心,阿湛,我保证不会再那样了,我会对你很好,我会做得比那只海棠妖更好……只要你肯给我一个机会,我,我……我会改的,我什么都改……”
当一个溺于海水中的旅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哪怕那浮木上绕满荆棘,轻轻一碰便会带来鲜血和痛苦,却也只能是更加努力地越抓越紧。哪还有其他的选择?
狐妖渐渐的有些语无伦次,眼睛里的光芒在秦湛的面无表情下变得支离破碎,蔓延出朦胧水光。
苏凌的面容一样是极美,但他的气质偏向高冷,声音如玉石碰撞般干净利落,笑容不多,即便有也是相当克制。不像海棠花一样,笑起来时眼睛便弯成了月牙,声音温柔清缓,衬着那美得雌雄莫辩的妖冶样貌便更显惑人,也无怪乎管家不放心海棠贴身留在他身边。
苏凌微抿着唇,一双美丽明亮的狐狸眼带着些紧张的看着秦湛,犹如犯罪的信徒等待着最终审判一般惶恐不安,全无初时那副高贵冷艳的模样。秦湛正待开口,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华黎清朗的声音。
“融淮,”华黎携着一片暖阳走来,锦衣华服,笑容自然从容。他看了眼苏凌,询问似的说道,“打扰你们了?”
秦湛站起身,笑道,“并没有,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不然可又是我的罪过了。”华黎笑说,眼神再次若有若无地扫过苏凌,眉梢微扬,“听说你身子不舒服,我担心着是不是昨天的伤弄的,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秦湛忍不住笑了,“昨天不过是烫伤而已,哪能和病扯上关系。”笑完,他又转头看向苏凌,礼貌地拱了拱手,“先生,我和清殊还有些事要谈,便先行离开了。”
苏凌看出他们二人之间的亲密,却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多说什么,只得勉强笑笑,“哪里话,这本是你的院子,你们聊吧,我这就走。”
“苏先生走好。”华黎与他告别。
苏凌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望了望,秦湛和华黎正有说有笑地在一片绿荫下漫步,面色不由得阴沉了几分。
在秦湛面前做小伏低,那是他罪有应得,也是心甘情愿。可华黎又是什么货色,也敢在他面前耍手段挑衅?
妖终归是妖,别指望他们能把王法律例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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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几天,秦湛与华黎来往得越发频繁,大多数时候都是华黎来秦府,偶尔秦湛去找华景时华黎也会突然出现,两人见面的次数日益增多。
一直到那天华家惊变。
那日,秦湛正视察完自家产业回来,刚一进门,秦父便和他说了华家的变故。
“外面传来消息,说是华老爷和华夫人上山去寺庙祭拜时碰上了山贼,马车不小心滑下了山坡,虽然侍卫救护及时,但华老爷仍在回府途中身亡,现华夫人已回到府中,一样是伤得不轻。”
秦湛愣了一下,说实话,他听到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单纯的意外还是人为所致。
秦父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却不说破也不解答,只是摇了摇头,“那已经不重要了,华家把消息守得很严,如今既然是弄得人尽皆知,想必是已经有了定局。”
定局……如果不出意外,当然是华黎掌权。先不说华景有没有那个心思和他争,就算凭实力凭手段,华黎也远胜过华景。真要折腾起来,华景只能死的更惨。
华景的人生向来一帆风顺,自出生起就作为嫡子被全家长辈给保护得严严实实,没有华黎这般坎坷苦楚的磨练,又有些读书人的清高和迂腐,带着儒家重义轻利的思想,实在难成大事。
秦湛沉思着往院子里走,冷不丁脑子里突然出现了系统的提示音,【叮——触发支线任务:保护华景安全,助其与母亲避居城外。成功达成则奖励积分800分,失败则扣除1000积分。】
支线任务通常都是不定时出现,有时简单有时难,秦湛掂量了一下自己与华黎的交情,觉得应该问题不大,便答应了下来。
系统:【叮——开启支线任务,即刻开始,无时间限制。】
这之后,秦湛只和秦父一同去吊唁了一次,他想着华老初亡,华府里应该也是乱糟糟一片,便打算等安定些了再过去。
可接下来一连三四天秦湛都没在华景常去的湖心亭见过他,如果不是时时刻刻关注着华景和华老夫人的血条,他都疑心华景是不是神秘失踪了。
第四天,秦湛按捺不住,请示过秦父后便去往华府看望。
华景比之初见时还要消瘦得厉害,想来是受的打击太大,人也变得有些沉默寡言。
“融淮。”华景抬头看他,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推我出去走走吧。”
“好。”秦湛轻声应道,走到华景身后推动轮椅。
他们去到花园,这里阳光温暖,鲜花遍地,可华景却依然沉默。
华老爷和华夫人虽说对华黎苛刻得甚至恶毒,但对于华景来说,却是和蔼慈祥的父母。华府骤然变天,弟弟掌权,华夫人的日子想必不会好到哪里去。
秦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倒是华景先开了口,“我知道我这病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清冷,“我不在乎,华黎有野心,这我是明白的。本以为只要我妥协让步他就可以安安分分地等到父亲度过晚年再接管家族,没想到,他竟连这一时半刻都等不了。”
秦湛纠结地拧眉,推着他到石桌旁,自己也寻了个位置坐下。
“润之,这也不一定是清殊做的。”秦湛劝解他,虽然自己都不大相信,“节哀顺变,你莫要再——”
“融淮!”华景突然握住他的手,有些激动起来,两颊都泛上了病态的嫣红,急促地喘着气。
秦湛吓了一跳,连忙反握住他的手,安抚般的加大了力道。
“他想要的不只是这些!”华景死死地盯着他,看得秦湛毛骨悚然,“融淮……你不明白,华黎他对你——”
“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华黎笑吟吟地朝他们走来,“在和融淮聊什么呢?”
华景浑身一震,秦湛不明就里地看着这兄弟二人,只觉得自己手腕都快被华景给掰折了。
“哥,别那么用力拉着他。”华黎笑着说,不容拒绝地把华景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脸上笑容不减,“融淮会疼的。”
华景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秦湛感觉不太妙,忙道,“无事,我和润之只是聊——”
“大公子累了,扶他回房去吧。”华黎吩咐随行的下人,秦湛一时之间摸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华景的处境有些危险。正想说什么,华黎却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融淮,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等等,润之他——”秦湛想停下,华黎不管不顾地只拉着他往前走,秦湛也有些着了恼,“清殊,你做什么,润——”
“润之润之,融淮,你为何这般关心大哥?”华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秦湛,笑容渐渐失去了以往的从容不迫。
秦湛顿了一下,反问道,“我和润之是朋友,关心他有何不对?”
“那我呢?”
秦湛笑了,“你什么?清殊现在不是过得很好么?”
华黎一皱眉,不再言语,拉着秦湛走过拐角,推开一扇木门走了进去。
秦湛这才发现,华府好好的一个花园竟被隔成了两半,在华黎带他来的这个地方,满满当当的种了一大片的海棠花。
“有的是移植的,长势可能不太好,但照料几天也就没事了。”华黎说。
秦湛顿时惊呆,看看花又看看华黎,心里卧槽一声。
“清殊,你这是——这又是为何?”
“融淮。”华黎叹了口气,向秦湛的方向逼近一步,“你当真不明白我是为何?”
他站得几乎和秦湛贴在一起,华黎抬手搂住面前的人的腰身,凑到秦湛耳边轻声道,“现在可明白了?”说话之间呼吸温热,柔软的唇时不时蹭过耳垂,华黎歪了下头,吻上秦湛的颈侧,动作温柔地舔.舐吮.吻。
秦湛其实已经被调.戏习惯了,但碍于形象,他还是极其逼真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做出一副惊愕的模样用力推开华黎。
还没工夫为勾搭到目标而高兴,秦湛已经在心里叫苦连天,早知道之前就不刷华景的好感度了,弄得华黎对自个儿哥哥的印象越发的差。他的支线任务到底还能不能顺利完成了?
“华黎,你——你……你干什么!”
华黎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眯着眼有些回味的样子,果然吃起来就是比干看着要感觉好多了。
“融淮,你当真不明白我想干什么?”
秦湛涨红了脸,“我并无断袖之癖!”
华黎不很在意,挑眉笑道,“那又如何?”
如何?秦湛也答不出来,只好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清殊,你是不是对润之做了什么?”
“唔?”华黎转了转眼睛,“怎么会,融淮,我从来都只想对你做什么。”
秦湛:“……”
“融淮这样在意大哥,我可是会吃醋的。”华黎似真似假地说道。
秦湛警惕地后退一步,“润之只把我当普通朋友看,你别多心。”
华黎只是笑,并不言语。
“很晚了,我该回去了。”秦湛果断告辞,想回去和加莫商量商量支线任务的事。
加莫:【还商量毛线!你直接以身相许换来华黎答应送走华景不就得了!】
秦湛:【卧槽,你给老子闭嘴!】
华黎刚登上家主之位,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也许是被权利冲昏了头脑才突然这么说,就像是动物界中雄性展示力量的本能一样。秦湛若真要马上答应未免也太掉份,欲擒故纵才是王道,虽是屡见不鲜的手段,效果仍然是一等一的好。
快要离开华府的时候,秦湛想去找华景告别,被华黎阻止了。
“大哥已经休息了。”他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清殊,润之怎么说也是你哥哥。”秦湛皱眉,“更何况他对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又何必为难他?”
华黎仍是不说话,送走秦湛后,他才拐回华景的院子。
“大哥。”华黎连门也不敲就直接推门而入,脸上犹带笑意,却看得华景心里发寒。
华黎站到华景面前,俯下.身与他面对面对视着,低沉的声音充满阴鸷和冷意。
“大哥,你最好乖乖的,别再和融淮说那些不该说的话,我就会再让他来看你,华夫人也会继续得到治疗。”华黎说,笑如春风,若从远处看,就仿若两兄弟在亲密的交谈些什么一样。
华景沉默,两手用力抓紧了轮椅的扶手,用力得骨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融淮是个很好的人,我不想逼走他。”华黎说,抬手抚上下唇,笑容多了几分真切,“我刚才亲他了,虽然只是脸,但是感觉很不错,下次一定得亲到嘴唇才行。”
华景浑身一僵,像是再也忍不住似的低吼出声,“你不配去碰他!”他猛地抬头,眼带憎恨和厌恶地看向华黎,“你这样肮脏污浊的人,怎么配得上他!”
华黎风轻云淡地直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那又如何呢?我终归会得到我想要的,华家是这样,秦湛也会是这样。”
“融淮不喜欢男子!他以后会有娇妻美妾,会子孙满堂,华黎,你一个人恶心犯病就够了,何必再去糟蹋他!”
华景失控的情绪和语言没有给华黎造成任何影响,他的脸上依然带有笑容,刚才和秦湛的亲密接触让他心里像是充满了什么东西似的满满地膨胀起来。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华黎愉悦地微笑,“我喜欢他,我想要他,这就够了。”
——————————小剧场(8)
秦湛脱离了系统,已经没法再靠意识和加莫联系,以前串门也都是加莫来找他,这会儿出了事,他才想起自己压根不知道要怎么联系加莫。
一时无法,秦湛只得维持原状。
晚上的时候,自认对人.兽没有任何接受能力的秦湛果断给卧室的门上锁,可想到以黎峥蛇先生的身形能从门缝里爬进来,秦湛又打开房门,“白墨,你进来。”
大金毛在一片怨念的目光中走进秦湛卧室。
白墨自觉地在床脚边趴好,秦湛蹲下.身给他盖上毛毯,大金毛支起身子,也不舔,只是不住地拿脸蹭他。
“乖,睡觉吧。”秦湛揉揉它地头。
沈临清在外面疯狂挠门,嗷嗷地叫唤。
秦湛上床睡觉,刚盖上被子没多久,客厅里就安静了下来。
萨摩耶委屈地蜷缩在门口,折耳喵打了个哈欠,拿爪子抹了把脸,蹲到蛇先生旁边睡觉。
白墨和乔冉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地守着秦湛不被蛇先生骚扰,只有沈临清钻进了牛角尖里死活出不来,一个狗缩在角落里委屈难受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