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阿库多纳咆哮着冲向他与他的原体唯一的敌人。
狂风渐起,吹散天空中的诡谲云层,也带来了另一种完全有别于这里的力量。极端的黑暗从虚无中悄然涌现,随着阿库多纳的冲锋悄悄地吞噬了光线。
海面变得沉寂,原本应当波光粼粼的水面此刻变得漆黑一片。天空中万里无云,却不见半点光芒降落,唯有黑暗,以及一种属于理性之外的极端力量。
阿库多纳冲至怪物面前,那挂在溶解血肉上的一千张脸有一些他所熟悉的正在对他微笑与调情,发出代表渴求的嚎叫声,或干脆地只是以亵渎之貌行堕落之事。
他愤怒地举起军刀,嘶吼着吐出了一个名字。
“杜卡蒂斯!”他咆哮道。
时间在这一刻被迫为之静止了短短数秒,他的左手在这一刻突兀地燃烧起了以猩红色为基底的黑色火焰,装甲被烧的噼啪作响,在根本没有流逝过的时间内立即变得熔烂。
紧接着,那些火焰开始汹涌地燃烧,却并不如何光亮,反倒显得像是要吞噬所有的光线那样晦暗无比。
从火焰中,一个虚幻的影子疾冲而出,手持动力剑,抢在阿库多纳的剑刃触及那怪物以前砍伤了它。火焰开始在它那异质的身躯上燃起,血肉爆炸声不断传来。
时间终于在此刻恢复正常,福格瑞姆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点愕然——那个影子.他认识。
阿库多纳的双刀在此刻终于斩落。
自左手蔓延起的火焰似乎在连他一同焚烧,他的半边身体都被它们改变了,包括脸。那种隐约透着猩红光芒的碎裂皮肤使他拥有了一种即将破碎般的荒谬感,但这远远不是结束。
更多的名字从他口中一个一个地被念出。军士、喜欢开玩笑的战斗兄弟、骄傲的中士凤凰认识他们所有人。
而阿库多纳每念出一个名字,那火焰中便冲出一个虚幻的影子,绝对称不上真切,却总能对那怪物造成实质性的可怕伤害。福格瑞姆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但他也无需明白。
阿库多纳的攻击有效,他只需要知道这件事就够。
“伪物!”他对那怪物喊道。“我就在这里!来啊!”
它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他吸引了些许,凤凰刚刚已经试过了,拳头对这个东西毫无用处。它正在溶解的血肉甚至会吸住他的手,而他现在手无寸铁。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能以自己的方式影响战局。
阿库多纳一如既往,迅速地察觉到了福格瑞姆的战术意图,他的攻势开始愈发凌厉。与此同时,天空开始悄然变色。
堕落且诱惑的粉紫色光辉消散了,被逼迫着消散,而非自愿。海水开始嘶嘶作响,开始被动地蒸发,温度却并不炽热,甚至可称寒冷。
怪物的哀嚎声开始越来越大,它的脸正在消散,火焰正在加速它那恶心身体的溶解速度。一阵海风从远处吹来,有别于凛冽的狂风,它缠绕在福格瑞姆身边,使他感到极端不适。
凤凰皱起眉,喉咙中涌起一阵古怪的腥甜。他试着反抗,却找不到敌人在何方直到一声真切的雷鸣怒号响起。
猩红闪电自天而降,海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水倒灌、蒸发。一轮庞大的阴影从其下方缓缓升起,狂怒、仇怨、憎恨。福格瑞姆看见倒悬的惨白色灰烬,如海潮般涌起。
然后,那颗升起的星辰开始降下毁灭。
怪物立即开始崩碎,没有半点抵抗便化作了灰烬。福格瑞姆仰头凝望,漆黑之炎在他的眼瞳上狂舞。
“原体.”
凤凰低下头,对他的首席剑士露出了一个微笑,尽管其实毫无笑意,但阿库多纳还是能从中感到他父亲此刻逐渐平静下来的心。
天空正在被焚烧,如此诡异,如此可怕,却又如此绚烂。阿库多纳仰视着他的父亲,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凤凰主动开口。
“外面情况如何?”他问,表现得很平静,并不焦急,似乎对情况早就有了一个悲观的预测。
“我们.”阿库多纳艰涩地开口,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解释。他有太多事想说了,他咬紧牙齿,低下了头。片刻后,他抬起右手,扒下了左手早已熔烂的装甲。
陶钢、机械元件与人造肌肉纤维如飞灰般悄然而逝去,其下的手臂干枯龟裂,暗红色的纹路如血管般缠绕着手臂。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从手腕开始,螺旋缠绕于手臂之上,散发着猩红之光。
他绷紧下巴,将那些名字展示给了他的原体,凤凰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眼神幽深。
阿库多纳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已不复他先前咆哮时的无所畏惧,变得轻微如风中絮语。
“荷鲁斯逼我们互相决斗。他说这样可以治愈您,我们照做了,因为您当时血流不止.”
“我现在也是。”福格瑞姆说。
他握住阿库多纳的手。
漆黑之炎立即攀附而上,在他的血肉上嘶嘶作响。明明并未带来疼痛,福格瑞姆却缓缓闭上了眼睛,额角有骇人的青筋根根暴起,牙齿咯咯作响,脸颊的线条变得坚硬无比。
在他们脚下,世界开始燃烧。
——
加维尔·洛肯一点点放缓了他的动作,试图用更加轻柔的触碰力度来去除沉思者阵列操纵台上的那些薄冰。他暴露在外的皮肤几乎已经感受不到温度了,冻结的霜挂满了他的脸。
第八层甲板的主控中心拥有一种超越理性的寒冷,第十二军团之主却赤裸着上身站在原地,表现得毫无波澜。
黑色的血迹挂满了他的身体,这些都是此前战斗的证明。他嫌弃礼仪甲碍事,早在战争开始之初便将它扔掉了。战犬们则在周围警戒,随时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敌人。
洛肯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这位颇为低调的原体,对他的战斗能力有了一个新的认知——不穿动力甲,甚至使用不趁手的武器就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吗?
洛肯回过神,强迫自己盯住了主控中心。
此时,想要和从前一样顺畅地使用沉思者阵列变成了一件颇具难度的事。
机械的结构受到了超自然环境的影响,变得缓慢且迟钝,洛肯甚至怀疑它内部可能有些地方受到了低温冻伤。一个简单的查询命令甚至需要好几分钟才能给予回应。
在这样的卡顿中,哪怕强如阿斯塔特也不可能保持冷静与理智,但面对高压正是他们经受锻造后的后天本能。洛肯毫不意外地注意到了自己的焦躁,并试着调节了起来。
在深呼吸中,他开始适应这种卡顿并向沉思者发布命令。又过一段时间,洛肯终于通过了层层验证,成功抵达了操作界面,并如愿以偿地看见了‘医务室’。
影月苍狼凝视着那个单词,缓缓将命令键入。又过好几分钟,沉思者阵列发出一阵嗡鸣,在它的颤抖中,蒸汽从机器的主体上喷了出来,制造出了一阵湿润的薄雾。
“打开了?”安格朗关切地问。
洛肯迟疑了好几秒才转头回答:“不,大人.医务室的大门是自己打开的,我的命令还在被沉思者阵列识别。”
安格朗眯起眼睛,转头看向卡恩。后者立刻会意,开始用战犬们的通讯频道进行沟通。他们并非全军前来,还有一部分人留守在医务室门口。
但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频道那头没有任何人给予回应,唯有空洞的平静。无需多言,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安格朗皱起眉,本欲发布新的命令,且忽地闻到了一阵金属被烧焦的恶臭味道。坚冰的碎裂声在这一刻响彻于整个主控中心,仿佛有怪物即将脱壳而出般,让人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惕。
战犬们举起枪,准备迎接新的战斗,洛肯也举起了他的剑,安格朗却抬起手,将他的手腕缓缓地按了下去。影月苍狼不明所以地仰起头,看向了基因原体的脸。
在那张被怪物的黑血污浊的怒面上,一抹不甚真切的冰冷笑意正在逐渐蔓延。
黑暗翻滚,寒冷袭来,却破碎了坚冰。在接连不断地碎裂声中,他们眼中的世界开始熊熊燃烧。不祥之火自虚空的裂缝中降生,也带来了新的启示。
安格朗转过身,朝卡恩做了个手势。后者虽然不解,却还是再次呼叫了一遍。这一次,频道内响起了一个声音。
“福格瑞姆在此。”那人嘶哑且低沉地说。
卡恩立即将这个消息汇报给了安格朗。
“很好。”红砂之主如是说道。“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
他低下头,看向洛肯。影月苍狼凝视着他,时间好似被拉长了,有如过去一千万年那样久。然后,他听见安格朗朝他发出了邀请。
“你加入这场战争吗,洛肯?”
“我不是已经在了吗,大人?”
“不。”安格朗说。“我指的是另一场战争。”
还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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