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基里曼看着那名倒下去的极限战士,感到一阵疑惑。那人躺在地上,脸庞苍白到近乎骇人,双目紧闭,满是血污。
基里曼凝视着这张脸,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敏锐的观察力在此刻再度发挥了作用——他熟悉第一战团里每个人的模样,而这个人
这个人是谁?为何他对这个人没有半点印象?
基里曼低下头,又看向那被血污遮蔽的盔甲,在一阵观察后,他得出了一个他自己不敢相信的结论。而药剂师米西亚的诊断,也恰好在此刻结束了。
“原体,马里乌斯战团长需要休息。”米西亚抬起头,看向基里曼。“他——”
“——米西亚,你刚刚叫他什么?”基里曼皱起眉,打断了他的话。
后者茫然地看着他,并未理解他的原体是什么意思,于是,在短暂地沉默过后,另一个人转手接过了这份工作。
“他是马里乌斯·盖奇大人,原体。您您不记得了吗?”
带着一股焦躁,罗伯特·基里曼转过头去。他立刻分辨出了说话之人是谁。弗拉季·阿恩特,第三连的中士,擅长火力压制,拥有一种远胜过其他人的理性。
他对中士点点头:“很高兴看见你平安无事,弗拉季。”
“我也很高兴能看见您平安无事,但是,您为什么——”中士无法理解地做了个手势。“——您不记得战团长了吗?”
罗伯特·基里曼低下头,再度看向他子嗣们口中的马里乌斯·盖奇。
他细细地观察起这个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人,一阵有如指甲擦过玻璃的尖锐响声在他的脑海之中响起。那此前已经消逝的疼痛在这一瞬间卷土重来。
刀子般的迷雾再度涌起,基里曼的脸颊不可避免地抽搐了一下。他握住双拳,试图避免让自己此刻的痛苦被发现,但没能成功。
一阵温暖的黏腻从鼻孔中冲出,中士随后冲上前来:“原体!”
基里曼虚弱地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不要搀扶自己。
他用统御之手撑住岩壁,动力拳套的出力让那粗粝的石头表面出现了极深的坑洞。马库拉格之主喘息起来,喉咙里不断有轻微的咕哝声出现。
——是的,马里乌斯·盖奇,是的。
他怎么会忘记,他怎么能忘记.?基里曼痛苦地咬紧牙关,更多的鲜血从鼻孔中涌出,血流不止。他剧烈地喘息起来,试图回忆起有关马里乌斯·盖奇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场对话。
这些东西以往都在他的记忆深处保留,他和他的子嗣们相处起来有如朋友、兄弟、亲人——复杂的关系没有对他们彼此之间珍贵的感情产生影响。
基里曼将所有的这一切都记了下来,他是个实干家,但他仍然允许自己保留这些珍贵的闪光。
而现在,他的宝物之一,他的记忆.
正在流逝。
一刻不停地流逝。
“不,不我不允许!”
罗伯特·基里曼低语起来,用来撑住他自己的统御之手猛地发力,在一瞬间便抓碎了整块岩壁。石块簌簌而下,掉落地面,碰撞之间发出了空荡的回音。
弗拉季·阿恩特与其他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的原体,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基里曼在短暂地沉默后转过了头,他再度看向马里乌斯·盖奇,看向他的第一战团长——那张脸在刚刚被他记了起来,而现在却又完全陌生了。
他只记得这个名字,他记得马里乌斯·盖奇,记得第一战团长,却怎么也没办法将这两个名词联系起来。悲伤呼啸,头颅后仰,基里曼颤抖不止。
第三连的中士终于再也忍不住,他走上前来,试图和原体交谈:“大人,您到底——”
“——我忘记他是谁了。”基里曼低沉地回答。“我忘记了马里乌斯·盖奇是谁,而且我没有办法想起来。”
此刻,弗拉季·阿恩特的表情看上去如同他听不懂高哥特语,他发出一声微弱的回应,而基里曼已经转过头看向了药剂师。
他的凝视是那样严肃,以至于药剂师立刻感到了一阵痛苦的迷惑。
尽管不明白原体到底想做什么,可他还是挺起了胸膛,接受了罗伯特·基里曼的检阅。足足半分钟过后,极限战士们的原体才再次开口。
“你药剂师,伱叫什么?”
“我——”药剂师的手颤抖了起来,迟迟未能给出一个回答。罗伯特·基里曼的反应却比他还要大,原体剧烈地喘息起来。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中士立刻搀扶住了他,基里曼却试图让他松开手——那挣扎的力度轻微到让弗拉季·阿恩特心惊胆战。
“我正在忘记你们。”马库拉格之主缓慢地开口。“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的确正在忘记你们先是马里乌斯·盖奇,再是你——药剂师,你叫什么?”
“我”米西亚听上去仿佛已经死了。“我是第一连的药剂师米西亚,原体。”
“我已经忘记了两个人。”基里曼低沉地开口。
“谁知道我还有没有忘记更多人?我的记忆正在流逝,速度快得惊人。就在几分钟前我还记得米西亚到底是谁,而现在,我对他除了名字以外一无所知.如果任由这种症状发展下去,我想,我迟早会忘记你们所有人。”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最终,还是弗拉季·阿恩特凭借他那堪称极端的理性强迫他自己开了口。
此刻,中士的脸看上去如同凭空苍老了许多岁月似的,无比憔悴。他露出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朝着他的原体点了点头:“这意味着我们不能浪费任何时间,对吧,原体?”
“.”
“原体?”
罗伯特·基里曼沉默着看向中士,在后者那脸颊抽搐的绝望之中对他询问了一个问题:“你是谁?”
弗拉季·阿恩特那令他自豪,曾让他在醉酒后自夸‘我比你们都要接近原体’的理性消失了,现在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几乎要崩溃的人。
基里曼站起身,耳边那有如指甲摩擦玻璃的尖锐声响一下接着一下,永不停歇,它从未如此剧烈地响彻过。
他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些人他还认得出来,而有些人他已经忘记了。一些没有带头盔的极限战士此刻的脸色苍白的如同他们来自第八军团的表亲。
基里曼惊讶于自己此刻的理性:我为何还能关注这种事?
他没有答案,他只知道他正在忘记——一刻不停,所有的一切统统消逝。滚滚迷雾席卷而来,从他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黑暗角落冲了出来,裹住他的脸,一层叠着一层,直至令他窒息。
基里曼跪倒在地,血液从鼻孔中滚滚而出,还夹杂着脑脊髓液与脑组织,前者仍可被解释为脑震荡的后遗症,但后者从医学角度上来说几乎不可能。
米西亚颤抖着凝视这一切,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好在原体倒地时那沉重的声响惊醒了中士,弗拉季立刻飞奔过去扶起他,而基里曼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那对蓝色的眼眸里现在什么也没有,过了几分钟,他缓慢地抬起头,一种非人般的狂怒在那张脸上汇聚成型。
“你是谁?!”
基里曼冲他的儿子之一怒吼,并甩开他的手。“梅洛图斯队长呢?!叫他来见我,立刻!”
他站起身,挥舞手臂击碎了岩石——这不像是罗伯特·基里曼以往的模样,他一直都能很好地掌握自己的力量,哪怕是和一个凡人握手也不会伤到对方。
可他现在呢?他现在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就像是一个正在移动的
天灾。
“派人去普洛安纳拱门!还有参议院!把他们包围起来!其他人和我一起去执政官宫殿!他们怎么敢叛乱?他们怎么敢试图谋杀我的父亲?”
原体绝望而狂怒地呼嚎着这些破碎且混乱的语句,冲入了黑暗之中,极限战士们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试图追上去,却被喝止了。
“停下!”弗拉季·阿恩特面色惨白地举起爆弹枪,朝着岩壁开了一枪。
岩石与灰尘滚滚而落,将他弄得灰头土脸。他看上去仿佛死了,又或者没有——极限战士们看着他,时间一点点流逝,最终,弗拉季·阿恩特的理性战胜了一切。
“原体的记忆正在出现问题。”中士理性而绝望地开口。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正在忘记我们,而这个过程.非常迅速。他甚至已经忘记了和我们的相遇.他现在甚至以为自己在马库拉格上。”
“他刚刚说的那段话是他的养父康诺·基里曼大人被刺杀时他的原话.我曾听原体讲述过这段故事,他以此来警醒我们不要像他那时一样被愤怒冲昏头脑。而我们必须吸取这个教训。”
“我们怎么做,中士?”药剂师迷茫地问,他的声音微弱如虫鸣。
“我们.我们战斗。”极限战士第一战团第三连的中士弗拉季·阿恩特如是说道。“我们战斗,直到我们再次找到他,然后我们会找出办法治好他的。”
更新完毕,明天大概也是一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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