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1-EP1:彩虹之国(3)
从来自北方的殖民者第一次踏上黑暗大陆以来,土著们千百年来一成不变的生活就被彻底颠覆了。尽管历史和麦克尼尔所了解的过去有了极大的差异,有些事情是不会改变的:到了19世纪,整个非洲成为了EU的殖民地,此外还有少数沿海地区受美洲的布里塔尼亚帝国控制。在象征着整个旧世界余孽的布里塔尼亚帝国于美洲争夺原有的拉丁美洲殖民地时,EU正加紧向中亚草原和非洲南部扩张。但是,当EU来到非洲大陆的最南方时,当地错综复杂的势力范围给这些自高自大的殖民者好好地上了一课。早在几百年以前,来自英伦三岛和荷兰的殖民者就在当地定居并建立了许多自治机构,他们成功地逃过了席卷整个欧洲的风暴,并因为和布里塔尼亚的渊源而受到帝国的庇护。因此,EU不能容忍这些自治领的存在,先后联合土著发动了数次战争,将南非的两个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自治领完全吞并。
先前,EU向土著承诺,将会尊重土著的独立王国,并将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从土著手中夺走的土地归还给他们。不料,等到EU彻底在南非扎根后,他们立即推翻了并不可靠的誓言。自那时以来,EU移民、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土著这三者之间形成了一种互相敌对的关系,三方彼此之间都对另外两方抱着无法掩饰的恶意,筹划着让自己成为南非唯一的主宰。EU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非洲各地的总督绝对不能让当地的欧洲移民后裔或布里塔尼亚移民后裔担任,必须由欧洲本土委派。这种规矩到了最近才被打破,雅各·赫尔佐格成了非洲第一位出身移民的总督——他此前还在EU担任督政官。
这种歧视和鄙视是自上而下的,欧洲本土居民最为高贵,欧洲移民次之,布里塔尼亚移民再次之,土著则根本算不上人。哪怕是在几十年之前,EU还会将土著关在笼子里送到巴黎的动物园里任由游人参观,美其名曰【新人类展】。这一逢年过节就要拿出来展示的恶劣行为在三十年前终于得到废止,但非洲的情况并未好转。为了压制愈发躁动不安的土著,民政或军政管理机构征募了大量土著进入当地防卫军或警备军,让他们将枪口对准同胞,换来一个填饱肚子的机会。
麦克尼尔越是了解这些往事,越是对EU在非洲的前途感到悲观。然而,倘若土著占了上风,他只会成为下一个清算对象。为此,即便只是为了保命,他也得选择站在土著的对立面——他又不是土著,哪怕土著中也有成千上万人为了生计而和同胞自相残杀。
不仅世界历史本身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就连他手中的枪械也和他认知中的武器并不相同。从市立图书馆查找到的资料说明火药武器从来没有成为现代热兵器的起源;相反,大多数现代电气设备以一种神奇矿物【樱石】(古人称为贤者之石)来驱动,这让麦克尼尔感到十分新奇。也许枪械的制造原理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只要它依旧是枪械而不是刀剑,麦克尼尔就能熟练地使用它进行战斗。他们手头的子弹不多了,对土著再三防备的EU当局从来没有给土著构成的警备军配发足够的武器弹药,他们只能用手枪对抗持有自动步枪和高爆炸药的入侵者。
“战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个小时之前。这些人他们总会想方设法溜进城市外围进行破坏活动,这种事以前也时常发生,最近变得越来越频繁。”一名土著警卫说道,“我们尚未查明他们的武器是什么人提供的。”
谁给土著提供武器并不重要,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机会查明真相。麦克尼尔向着对面象征性地射击了几次,未能击中任何目标。断电后的城市十分昏暗,他们身上也没有携带夜视仪,无法察觉敌人的动向。他不死心,躲在掩体后方,不时探头观察漆黑一片的街道尽头传来的火光,以此判断敌人的方位。当几名土著武装人员再次朝着警卫胡乱扫射时,麦克尼尔果断地向着其中一名敌人开火,击中了他的胸膛。那名土著向后倒了下去,没人知道他的命运如何。
“老兄,你一定是练过的。”旁边的警卫赞许地看着返回掩体后方的麦克尼尔,“我看你以前肯定打过仗。”
“执行过几次比较危险的任务,仅此而已。”麦克尼尔盘算着反击策略,“这是个和平的时代,没有战争才是最好的。”
按照土著警卫的说法,这些土著入侵者虽然拥有着火力远胜于他们的武器,却不能妥善地运用。许多土著迄今为止还将枪械和炸药当作是某种魔法,甚至在枪械上刻画各种符号,寄希望于提高命中率和伤害。有一名土著警卫信誓旦旦地说,他曾经看到一些土著士兵在射击时干脆把枪高高举过头顶做祈祷状,而这些人从不关注自己是否真的击中了目标,也不去关心瞄准目标的重要性。那些在城市中接受过一定教育的土著——或者说【归化者】——当然明白这些基本的现代科学知识,可惜他们那些还在山林中充当EU文明对照的同胞是没机会了解了。
枪声暂时停歇了。麦克尼尔抓住机会,溜出掩体,顺着街道的边缘向着敌人盘踞的势力范围前进。这并不是一起孤立的入侵事件,拥有能力为土著提供胜于警备军的武器装备(尽管这通常是由于当局克扣警备军的物资造成的)并让土著大举进攻城市的幕后黑手,恐怕不会是EU或南非本地人。土著当然也没有这种本事,在这个群体中,那些对现代文明一无所知的人们还在部落中过着老日子,而醉心于将自己同化为合格的【文明人】者则根本不关心同胞的生计。一言以蔽之,那些摆脱了原本命运的土著大抵是不会协助他们的同胞造反的。
子弹擦着他的耳朵划过。麦克尼尔一言不发地向着目的地前进,有几名土著挡在了他面前。最前面的对手掏出一把短刀,向着麦克尼尔的侧腹刺了过来。麦克尼尔抓住对方的右手,顺势一拉,用力撞在了对方的口鼻处。这名土著被撞得眼冒金星,刀子也脱手了。麦克尼尔捞起快要掉落的小刀,冲着后面的土著比划了一个挑衅的手势。他只听敌人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什么,而后三五成群地向他包围过来。
“我得告诉你们一句实话:你们赢不了。现在放下武器还有活命的机会。”麦克尼尔耸了耸肩,“别做毫无意义的牺牲。”
土著或许是不懂英语,要么就是干脆不理睬麦克尼尔的招降,他们继续向着麦克尼尔发起了攻击。第一名土著一拳朝着麦克尼尔挥去,麦克尼尔敏捷地躲过了对方的拳头,左腿别在对手两腿之间,掐着对方的喉咙,轻而易举地将这名身材高大的土著摔倒在地。第二人见同伴被打倒,连忙紧跟着冲了上来,却被麦克尼尔一拳击中下颚,上下牙齿相碰吱嘎作响,也许有好几颗牙被打掉了。他捂着流血不止的嘴,向后退却。第三人刚举起步枪准备射击,冷不防麦克尼尔投出匕首,把他的右臂钉在了旁边的墙上。年轻的前指挥官拿起落在地上的步枪,看着还跃跃欲试的其他对手。
“我再重复一遍,现在,滚。”麦克尼尔举起步枪做威吓状,“不然你们就等着明天被吊死在路灯上吧。”
这是一种古老的私刑手段,听老杰克说,那些最仇视土著的人会在以前将每一个胆敢出现在城市中的土著吊死。不过,如今土著也可以做公务员和牧师、军人,这类暴行当然也没有了流行的理由。
麦克尼尔看着两名土著慌不择路地逃跑,回头把三名已经失去战斗力的俘虏逼到了墙角。这时,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提醒他注意可能发生的危险,向来遵循直觉的麦克尼尔连忙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进了旁边的草丛。他定睛一看,原地留下了一个不浅的弹痕,旁边是一枚较长的子弹——不用说,有狙击手在暗中盯着他。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麦克尼尔的预料。如果土著警卫对他们的同胞的描述完全属实,这些连瞄准都不会的土著是没有本事选拔狙击手的,这说明还有外人协助土著在城市中进行渗透。那三名土著早就逃跑了,麦克尼尔如果贸然露头,他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真有意思,看来这些人有专业的雇佣兵协助他们搞破坏。”麦克尼尔正在预估狙击手可能埋伏的位置,他认为这场莫名其妙的武装冲突背后必有蹊跷。思前想后,麦克尼尔将身上穿的皮上衣抛了出去,那衣服刚飞离草丛就被一枚子弹穿透了,麦克尼尔趁机捡走路上遗留的那枚子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街角的电话亭后方,勉强逃离了对方的追杀。他并不心疼那件衣服,以后若有机会,他总能买到更好的;然而,假如他现在急需用钱,这件衣服是他仅存的能拿来换钱的物品,其余的一切还抵不上老杰克卖报纸的收入。
军靴拍在地面上的声音惊扰了麦克尼尔的思考,两辆装甲车停在附近,几十名士兵全副武装地扑向正在和警卫对峙的土著武装人员。一名士兵发现了还在电话亭后方躲避的麦克尼尔,于是叫来了自己的长官。一位留着大胡子的青年军官扣好头顶的大檐帽,向着麦克尼尔走来。
“看样子你大概不会说法语,幸好我以前学过一点英语。”大胡子军官向麦克尼尔伸手,“您属于哪一支部队?”
“路过的一般市民。”麦克尼尔答道,“您就当我是见义勇为吧。”
“如果市民都有您这样的自觉就好了。我们早就接到了报告,但是上峰迟迟不让我们出动,看来我们这些从本土借调的防卫军和警备军之间的矛盾是个长期问题。”大胡子满脸晦气,“那么,您有什么要向我们汇报的吗,【模范公民先生】?”
“敌人有狙击手。”麦克尼尔说道,“这是他们遗留的子弹。”
大胡子军官接过那颗有点变形的子弹,借着其他士兵的头灯仔细地查看。
“现在不能下结论,我们需要详细的调查和分析。”他把子弹还给了麦克尼尔,“但是,我担心我们这里有些人不愿意让军队知道真相,所以这证据还是留给您自己保管吧。请向我们告知您的姓名和家庭住址,方便我们日后和您进行联系。”
“迈克尔·麦克尼尔,无业,露宿街头。”麦克尼尔简短地答道,“您是何方神圣?”
“南非防卫军驻德兰士瓦第五步兵团,吉恩·斯迈拉斯(Gene Smilas)少校。”大胡子军官在一张便签纸上潦草地写了几笔,“等这场战斗结束之后,我希望认真地调查一下到底是什么人引发了这种本不该存在的悲剧。”
又有几辆装甲车在路面上驶过,在马路上留下了肉眼可见的痕迹。道路管理部门肯定会头疼的,他们会怪罪这些大兵不留情面地把他们花费许多心思铺设的公路轧得一团糟。
斯迈拉斯腰上的通讯器响了,他拿起这个外观和手机颇为相似的装置,冲着里面喊道:
“重复一遍,敌人在民居中埋伏了狙击手。达特曼(Duttmann)上校已经允许采取一切手段镇压这些不法之徒,他们要是敢挟持民众就连着人质一起炸飞上天,完毕。”
麦克尼尔从街上拾起满是尘土的皮衣,搭在身上,看着正从身旁路过的士兵们。
“你们可真敢下手。”他心有余悸地说道。
“看开一点,麦克尼尔先生。住在这里的都是些连房租都交不起的下等人,死了也就死了,不会对EU甚至这座城市产生任何影响。”斯迈拉斯毫不在意地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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