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器 第十卷、小桥故人

    二月十九 小镇 日 晴

    走了,都走了。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我一觉醒来,老头子和小凤儿已经不见了,他们的屋子也收拾的干干净净。果然,我昨晚不该喝老头子煎给我的药的。

    药庐的桌上有封信,信里写着往东面走不久就会有个小镇,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字迹很潦草,像是匆忙添上去的。我一瞅,果然是小凤儿的字迹。加油吧,年轻人,希望有朝一日能听见你的名号。当然,我们也一定能再见的。

    走到湖对岸,我向着湖心坞的方向叩了三个头,然后砍掉连接两边唯一的桥,往东面走去。我脑里想着很多事,也想知道很多事。想知道宁王现在走到哪一步了,也想知道秦南他们又怎么样了,更想知道他们还认得我吗?

    只是我还没想到办法去知道这些事,所以我只有先去那个小镇去想我的下一步。可当我走到小镇时,我突然发现这小镇我以前来过。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年,我流浪路过一座小镇。那真的是一座很普通的小镇,除了那架在穿镇而过的小河上的一座别致的白玉桥。桥边一直有一个人,他说他叫尾生。

    他是一个很普通的书生,每天在桥边卖字画为生--但他的字很不普通,很漂亮,很像我父亲的字。于是在那段日子里,我经常去看他写字,顺便用一天乞讨的钱给他捎一壶他很喜欢喝的三勒浆。

    他有个习惯,每逢初三,他一定会撤了摊子,穿上唯一的白袍,在桥边等人,等他的张家小姐。

    张家是当地的一个富户,在逢灾过节时都会散粮布施。他和她就是在张家门口的粥棚里认识的。

    他爱她的善良,她欣赏他的才华。只可惜,门不当户不对。那天,她告诉他,她就要嫁人了。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他也喝了很多的酒,然后他借着酒劲冲出了门。一个时辰后,他回来告诉我说,他们约好了明早在桥上汇合。

    只是后来,雨越下越大,河水漫过了桥墩,淹上了街道。他站在桥上,始终没有走,只是喃喃地说着,她还没有来,她还没有来。

    最后,一个浪头打过,桥没了,他也没了。

    没想到,几年过去了,镇上的人们居然又回来了。我突然很想知道那座桥是不是也回来了,于是我加快了脚步。然后我看见了一座很粗糙但很结实的桥,桥边有一个佝偻的身影。我愣在原地,也许一秒,也许一个时辰,也许更久,然后仿佛被本能驱使一般,我向她走了过去,尽管我知道那可能是一个我已经知晓的答案。

    “老人家,桥边风大,往边上走走吧。”

    “不行啊,少年人,我在等人啊。”

    “你,在等谁?”

    “我在等一个叫尾生的男人。”

    “你等了多久了?”

    “不记得了,大概快有十年了吧。”

    “这么久了,还要等吗?”

    “当然要等。再久也要等。”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了他,他也答应了我。所以他一定会来,而我也一定会等下去。”

    老人不再理我,只是继续安详的守着桥边,守着她的等待。

    我越过小桥,悄悄擦去眼角无法再忍住的泪水。我看见不远处有个小酒坊,我朝那里走去,因为我很想喝酒,可是当我走进酒坊,我连喝酒的心情都没了。

    酒坊里只有一个客人,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在不停的喝酒。他的面前摆了很多酒壶,有空的,有封的,没人知道他已经喝了多少,只看见他在不停的喝。

    我走到他那一桌,坐下拿起了一壶酒,然后手就被他攥住了。

    “这酒你不能喝。”

    “为什么?”

    “这酒是我的。”

    “你有那么多,给我一壶又何妨?”

    “不行,因为我想醉。”

    “这么多酒还没法让你喝醉?”

    “哈哈哈,酒这一物,真是奇妙。你越不想喝醉的时候,醉得越快;到了想喝醉的时候,反而醉不了了。”

    “你这说法,真像我一个朋友。”

    “哦?那你这朋友也一定是个酒鬼。”

    “是啊,他喝起酒来也是不要命的。我曾经劝过他,可他说了一句话,我后来就再也不劝他了。”

    “是吗?他说了什么?”

    “他说:一醉解千愁,醉死胜封侯。”

    然后,四下无声。我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从混沌恢复到了从前的光芒。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因为我们都知道不说其实比说什么都要好。

    “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么,现在事态如何了?”


    “你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宁王一直很安分,公子樱和天煞楼也没有动作。”

    “怎么会?他能忍得住?”

    “因为鬼医消失了,他最后一次被人看见是在江左。可是就连我也找不到他。”

    “也就是说血玲珑还没落到宁王手里。”

    “嗯,而且刘瑾被处死了。”

    “难怪宁王会消停了,但他早晚会有行动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啊。”

    “所以你的下一步呢?”

    “你先回江左,一旦宁王起兵,长江以南都很危险,到时还得靠你江左盟啊。”

    “那你呢?”

    “我得先去一趟吴地,找一个人。放心,一旦事了,我会去找你的。”

    “好,我等你。”

    说完这句,他没有立刻起身。片刻的寂静后,他出手抓住了我的脉门。我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虽然我早已猜到他会这么干,但我还是从心里希望他不要这么做。

    “果然,你的武功,全没了么。”

    “是的。”

    “那你还要去阻止宁王?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

    “我知道,但我必须去。放心,我可是个惜命的人啊。”

    “呵呵,天下哪里有会惜命的杀手啊。”

    说完,他拿起一壶酒,一口气喝光,朝外面走去。

    “去吧,去吧。反正你们向来都是只留下我一个人的,反正我也习惯一个人了。”

    看着他的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好难受,只能拿起桌上未喝完的酒,大口的喝着。突然间,我也好想醉一场,只是我发现我也无论如何都醉不了了。于是我就这么喝着,直到夜幕降临,直到外面下起了大雪。

    我突然想起那老人家还在桥边。我向桥的方向冲了出去,所幸的是桥边并没有人。我抬头,庆幸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当我低下头的时候,这口气便堵在了嗓子里,堵在了心里。因为我看见了一种颜色,在这黑夜和白雪之间多了一抹鲜红,也多了一个鲜红如火的人。

    我踌躇了好久,还是向她走去,我知道,她会在这里全是因为我。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仿佛想了许久的话在这一刻都失去了它们本来的颜色,让我只好闲扯一些没有营养的废话。

    “春雪虽美,可也美不过桥边的红梅,姑娘可知道那些红梅开了几朵了?”

    “知道,一共一十三朵。”

    听了这话,我更加说不出话了。我想起了不久前躺在床上数蛛网的日子,我知道,那是一种极端的寂寞。一时我再也找不到话题,整个人只好杵在一边,就像搭讪被拒的小男生一般。我真的很希望她能说些什么,哪怕是赶我走也好,然后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她开口了,但好像不是在和我说话,更像在自言自语。

    “你知道这座桥的故事吗?呵,你当然知道,这么感人的故事又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呢。”

    “姑娘,你也在等人吗?”

    “是啊,有人告诉我,只要来这里,就可以见到我想见的人。只是,你为什么还不来呢?为什么还不来呢?”

    “你又为什么要来呢?你明明知道这是不会有结果的事情。”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错过比等待更痛苦。”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雪下的大了,我的眼前变得好模糊,天也好像变冷了,冷得我话也说不出,我颤栗着,想起了一首词。

    “何必多情?何必痴情?

    花若多情,也会凋零。

    人若多情,憔悴憔悴……

    人在天涯,最怕憔悴。

    酒在金樽,不如沉醉。

    醉眼看他人成双成对,

    也胜过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我唱完这句,只见她凄然一笑,眼角好像有泪滴落。她转身,看着我,轻轻的和了一曲。

    “花木纵无情,自有凋零时。

    无情的人有终有会憔悴的日子。

    只是,人若无情,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纵然在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也比那无泪可流好上几倍。”

    听完最后一句,我已经泪流满面,心里有的是感动和欣喜。我笑着,朝她伸出了手。

    “一点红姑娘,可以把上次我在王府塞在你裙带里的玉珠还给我了吗?”

    她抬起头,凝视着我,然后和我一样,眼泪夺眶而出。那一抹如火般滚烫的鲜红跌进我的怀里,我们紧紧地搂着,恨不得把彼此揉进对方的身体里。

    后来,那一晚的雪一直下,一直下。天地莹白,雪花瑟瑟。桥上,有两个人相拥而泣;桥边,多了两个雪人并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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