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鲜店出来,路上容许在一家报亭买了几本杂志,葭葭招来一辆出租车,送她回去。
路边枝叶飘摇的槐树从眼前掠过。“这个月有没有什么节?”容许目光流连在大厦与长街。她很少出门。
葭葭拨了拨她的头发:“五月五,端午节。”
“法定假日。”她眼里染上柔和的光,“我想出去玩儿。”
“去哪里?”
“不知道,哪儿都好,有山有水有人家。”
“可以啊。”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外。
保安和蔼地向两人招呼:“回来啦?去哪玩了?”
葭葭认真脸:“去打牌了,刚回来。”保安笑而不语。
太阳将光芒寸寸收敛,缕缕云霞染红天际,像调和得醉人的酒。
和那个人偶遇过几次,一来二去也算普通朋友。
小区一侧长了一大棵榕树,几个石墩围着,此时阳光零碎斜射,那个人坐树下,腿上静伏着一只猫。
葭葭在后面推轮椅时,听女孩子头朝某个方向疑惑地嗯了一声,视线延长,随即赞叹一声:“那是谁,你认识啊?”
“窘窘,认识。”
男人朝这边走来,猫在脚后亦步亦趋。
他对她说了句你好,然后把一个透明光亮的盒子给容许:“饼干,蓝莓味的。”
一盒饼干形状漂亮、整齐,容许举到眼前看了半天,犹豫了一下:“这是猫饼干吗?”
“不是。”
“抱歉——”葭葭咽下那句“听说你叫窘窘是吗?”语带好奇,“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邢殊,右耳旁的邢,特殊的殊。”他的目光向容许飘了一下。
夕阳还未收起鲜红的尾巴,葭葭说她需要赶紧回去不然会有家暴,乘进在门外等候的出租车。
家暴……还能编得更瞎一点吗?心里一叹,容许抱着饼干盒子,说:“谢谢你,的饼干。”加一走过来蹭她的脚,一身毛光洁顺滑,触感还挺舒服的。
“你的朋友……”邢殊欲言又止。
“啊,她……”仔细一想,也不能直说那是个玩笑话,以免他误会什么,“没事儿的,不严重,只是偶尔,她男朋友大部分时候,其实很温柔的。”只有一部分是实话。
他没再问,走到她身后:“送你回去,你住哪里?”
她指了指:“左边,十一楼。”
前一晚,编辑亮哥发来窗口抖动,建议新书可以带一点灵异性质。
“什么是灵异性质?”疑问。
“比如灵魂交换,前世的灵魂附上今生的肉体,一个人死了可是他又活了……”笑脸。
“后面这个,死而复生是不好的行为,再说我最后不还得把他写死啊,有意思吗?”感冒。
“那灵魂交换。”笑脸。
“这个梗难道很新鲜?”
“你可以写出新意,比如女主先和一只猫交换灵魂,再遇到一只狗,和他跨物种恋爱,后来遇到另一只猫,变了心,然后遇到了许多猫猫狗狗,最后遇到男主,男主是宠物店老板,这个故事的主题就是关爱流浪动物。”
“……亮哥,有没有人说你最近姿势有点不正常?”
“有,我媳妇儿。”
“……要不是知道你跟我一样是女的,我就要报警了。”
“哈哈哈……”
胡扯了半天她才说到正题——
今天出版社的人来面谈,关于刚完结的书的出版事宜。
靠窗的桌上放了只花瓶,里面插一束淡雅的百合。尺寸宽大的玻璃窗干净透明,可以欣赏十一楼外高阔的景色。
延州酒店很年轻,但设计雅致服务一流,又最大限度利用了各种资源优势,名气很不错。
可容许还是搞不懂,为什么人们谈生意和谈恋爱都喜欢选在酒店餐厅,他们难道不觉得,在花前月下更能烘托气氛尽快把事办成吗?
十楼的餐厅里,邢殊正在和投资商在位置较偏僻的一桌谈合作事宜。清黎区南部新开发了一块地,对方打算在上面建一座饭店。
“我可是知道的,这家延州酒店的设计,也是出自你的手,年轻人很有才气,我绝对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对方最后这样说。
邢殊微微颔首,将茶轻抿一口:“这个请您放心。”
“这是社会现象,以示诚意与尊重。”签完合同,亮哥和助理先走一步,离开时她微笑着对容许说了这样一句。
容许目瞪口呆。什么是灵异性质?
她和葭葭相向而坐,相顾无言。
半晌,叫了两杯新茶。
对面人端茶浅尝深品,葭葭喝了一口,面露疑惑:“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喝茶了?”
“我没喜欢啊,只是说多了口渴,叫白开水又觉得对不住这样的酒店。”
“它要是有灵性,一定会记得,曾经有人为了对得起它,竟然放弃了这么大一杯白开水。”
喝完茶离开,电梯里只有两人,容许看着数字一个个递减,忽然说:“真是好贴心的设计,是不是?”
“嗯。”照顾特殊人群。
乘电梯下到一楼,大堂里有人反映房间问题,请经理上去。一个酒店真是不容易,要满足那么多客人这样那样的要求。
“现在打的回去吗?”
从左边的通道斜下,护栏过半人高,可以看见下面的空地上停了一排车。
“回去吧。”
台阶上人来人往,她们到台阶下面的空地,有车从右边慢慢驶过来,停在她们前面。车窗下降,露出一张熟面孔。
“上车。”
葭葭把人送过去挪进副驾驶,轮椅也收进车里。她很开心地拍了几下手:“这下可以找我家宋哥了,邢殊,就麻烦你把她送到家啊,谢谢你。”
一路上,容许只在上车时微不可见地笑了笑,然后一直看着窗外,一个字也没有说。右手贴在锁骨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揪。
身边人一直不曾开口,她也不知道开了多久,还有多远。
“如果觉得无聊,这里有杂志,你可以看。”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不会给人太大压力,但能够听清,像在读一本行文似涓涓细流的书。
“哦。”她没发现自己松了一口气,目光规规矩矩落向车窗台。
三本杂志里随便挑了一本,出片日期是上个月,纸张还很新。
她看向他的侧脸:“你也看这个?”
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有时候,会打发时间。”
翻了一页,又听他说:“喜欢吗?”
“还行。”她说了一本推理杂志的名字,“我最喜欢的,高中的时候每一期都买,全部存在家,结果让容越受了启蒙,他喜欢写一些推理小故事。”
“容越?”
“是我弟弟。”话音刚落,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好像哪里不对……
沉默蔓延一分钟。
她定定望着他,语气是十足的疑惑:“你为什么没有问过我名字啊?”
他说:“你不说,我也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容许,那个容那个许。”
车子经过汽贸园区,不知是谁想的,一只五层楼高的招财猫被条条细线牵住,圆滚滚坐会展中心一旁。蓝天下肥猫远眺众生,憨态可掬。
“饿吗?”
年轻人,你在这时候谈这个,我会以为,自己此时看起来像是很垂涎那只肥猫啊。
“有一点,回家做饭,你饿吗?”
他不语。
“回去做啊,你家加一肯定也饿了。”那么就来补充精神食粮好了,继续看杂志。
“饼干吃完了吗?”
“早就吃完了,因为太好吃了。”她有点窘,“真的,你的手怎么变的啊?”
“你喜欢就好,我很少做给朋友吃。”
她轻笑:“是吗?”将书立在腿上,右手拂过胸口又放下。
很快附近的景色变得熟悉起来,车子驶进小区。
他开门先下了车,去后面。
车上,容许用力摸了几下鼻梁,低声叹:“妈呀好恐怖。”当时怎么就没到会有这一步呢?现在可好,简直是……
身侧的门被打开,邢殊望了眼她的腿,可能也有犹豫,接着对她说:“冒犯了。”
“那个,我可以走的。”赶紧开口,脸上已经有些热,“只是需要你,借我扶一下。”
借靠他的手臂,将一只脚慢慢落地,另一只脚刚下车,身体就失去平衡撞进他怀里。
被半搂抱式地放上轮椅。
他说:“下次不用这么麻烦,结果,都是一样的。”
容许眼睛一闭,一睁。
啊,世界真是充满阳光真好啊……
“对了邢殊,你家在哪里?”出电梯后,她边掏钥匙边问他。
“就在你对面。”他把她的头转回去,“快进去,我走了。”
“嗯……啊别!”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再次转头并叫住他,“等一下,我把那个饼干盒子还给你。”
幸好平时经常收拾家里,一切都还算整洁,即使一个人住,有客人来时也不至于太失礼。
她请邢殊在客厅坐,自己扶着助行器到卧室,打开一个白色柜子,一只泛着淡淡蓝色的透明盒子躺在里面。
她把盒子交给他:“谢谢。”
他接过盒子,忽然问她:“你还想不想吃?”
“啊?”她没反应过来,然后才点头,“想。”
“想要什么味?”
“樱桃。”
“小众口味,欺负人。”邢殊起身,在她头顶拍了两下,“我走了。”
“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