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宋祎骨折了。
说前一晚葭葭家停了电,黑灯瞎火的她没法画插画,两天后就是周末,两人约好去应河赏花,葭葭想着尽快交稿好腾出一天时间陪男朋友,就打电话给宋祎让他来接,去他那里。
晚上九点还不算太晚,路上葭葭见路边的饭馆还没打烊,想吃和记的牛肉面。
事情就发生在宋祎买了面走出店门以后,隔壁一家店正在装修,里面灯没有多亮,脚手架放在外面。没有人知道它没固定好,好端端立在那儿谁也不知道它怎么就会突然塌下来。
然而当第二天容许来探望他,问听说你骨折了现在怎么样,宋祎的反应是一脸茫然。她也一脸茫然地转述葭葭的话,他听完后脸色很沉静,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红色打火机啪地打燃。
他说:“林葭,你再咒你男朋友,信不信我一火把你点了?”
葭葭默默地坐得离他远一点:“我当时是吓懵了,以为很严重嘛。”
但他后背还是受了伤,容许语重心长,以后买面前要记得看住男朋友。她考虑再三,说自己没什么事用不着出门,不用她再过来。
“你就是担心我会有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啊整天都在家里,稿子的事自己也能安排,你不要乱担心了。”
大学的时候,葭葭是和容许一届的同学。容许生性不大爱跟人交谈,遇到她的时候却和这个女孩子相处起来很舒服,她最后也成了她难得的朋友。她打算到延州工作时,在大学和她一起住学校寝室每天照顾她的郑女士十分放心不下,但她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医生说,假以时日是可以完全好的,葭葭就对郑女士说,她也去延州,可以做她的助理什么的,在她身边照顾她。
“好吧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是相信你的。对了哈,邢殊,他是不是对你很好?讲真的你有其他朋友我也觉得高兴,但以你这性格,真没想到会是个男性朋友,你觉得他人很好吗?”
她点头:“他是个好人。”
好人邢殊从清黎区开车回来,刚在超市采购完的葭葭和容许看他的车开进小区。
“每次都能碰到邢殊,他不会是先知上了发条定时出现吧?”葭葭天真地猜想。
“俗话说得好,人类是没有发条的……”
他在树下等她们,容许想到个事,把手机图库打开:“我昨天无聊,画了葭葭还有你,你看,像不像你?”
将头凑过来,葭葭斟酌片刻,评价道:“寥寥几笔,非常传神。”
邢殊把她手机接过去,端详了半天:“传给我,做头像。”
“微信?好啊,顺便把你手机号给我存了吧。”
片刻,将黑色屏幕一晃,他问:“密码?”
“sjsp19950202。”
两秒钟后,他看着她:“不对。”
这时,一旁的葭葭疑惑道:“不是lalala吗?”容许这才想起不久前她就换掉了那个格式严密的密码。
把手机还给她,他问:“还是我送她上去?”
“对啊,麻烦你啦。”葭葭把东西都交到他手上,“大家都是朋友啊请你别介意,以后你在这里,她要有什么事更方便照顾她些,你放心,她很好照顾的。”
交易市场景象一片和谐,买方卖方你情我愿商谈融洽,你看啊这狗多乖,它很好照顾的……
突然想起之前亮哥的话,难道她又灵异了,邢殊也许真是宠物店老板,专门收养流浪猫狗?
踌躇了半天,容许终于问出口:“邢殊,加一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说:“公的,怎么?”
她将目光撇开:“没什么,你不会还是单身吧?”
他语气微妙:“我有加一,为什么会是单身?”
“可你刚刚不是说,加一是公的吗?”
“不行吗?”
“……你开心就好。”她被他玩笑了,“那我问你哈,你是不是宠物店老板?”
“我的耐心通常只在于,画没有生命的房子。”
八月下旬,容越马上要上大学,郑女士觉得姐弟俩以后见面的机会更少,同意他来延州玩几天。弟弟要过来,容许做姐姐的还是要亲自去接一接,葭葭向宋祎借了车,陪她去机场。
在大厅外等了两个小时,人群中头带白色棒球帽招摇撞骗的男孩子一出现,走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姐,好久不见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容许不好意思地说:“对,我是胖了,所以车上多你一个实在装不下,我们就先走了,今晚你自己找一条街扫扫睡吧。”
容越拿下帽子,恭恭敬敬去她身后:“不过幸好,我还推得动。”笑嘻嘻地问,“葭葭姐,姐夫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呀?”
葭葭被这顺溜的一声姐夫劈得凌乱,半天才回答:“他忙,在打牌……”
还有什么事比弟弟来了家里更令人愉快呢?
打扫,买菜,做饭,洗衣,洗厕所……通通交给容越用来锻炼自己。
茶几上放着一副洗好的扑克牌。
容越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斗地主,打三块。”
容许摇摇头:“不来,我不会。”
他盘起腿开始摸牌:“赢了就当作我打暑假工了,你不是说要锻炼我吗?来吧。”
深夜零点。
男孩子打着呵欠漫不经心地数钱:“跟不会打牌的人打牌什么的,真是——”
“太无耻了。”容许悠悠道,悠悠飘进卧室,扛一床被子出来扔沙发上,“赶快数完,睡觉,明早我要吃三明治。”
“好嘞。”
容越这件贴心的小……衬衫,在家待了几天就耐不住寂寞想出去飘荡。
容许觉得自己习惯有个人为她忙前跑后,这会儿少了点安全感,但还是准许了,并嘱咐他随身携带身份证。
他听懂其中深意,严肃道:“我,是一个男人。”
容许也严肃道:“哈哈哈。”
好久不见加一,花圃边容许遇到它的时候它又在“睡觉”。它耳朵小小,圆圆地坐那里,龇牙咧嘴地把一根草咬断,叼在嘴里歪着头嚼不停,时不时举起前爪拍打两下。
容许小时候在老家见过猫这种行为,好像是胃里难受,吃草什么的把东西吐出来。
邢殊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她张望了几眼,没有看到人。把它抱回家,他应该不会说什么吧?
她温柔地摸摸它的脑袋,低头看它:“加一,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怕它在路上吐,她从小包里抽出几张纸垫在它嘴边等它吐到上面,清理一下才把它抱到腿上。它很乖地卧着,她左手抚着它的背,右手按动轮椅。
不过两秒,轮椅忽然停住。
猫主人站在不足一米远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她抚着加一的手改抚上自己的胸口。妈呀,田字格你怎么又出现了,超大的一个窘字飘啊飘……
她说:“你去哪儿了?加一好像有点不舒服。”
“我一直在你后面,它吐了就会好了。”他走近几步,蹲下来,就这样目光柔和地看着它,“它昨天晚上饼干吃多了,消化不良,很正常。”
她一动不动地看他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猫的脑袋,默默把猫举起来面向着他,他抱到怀里,轻拍了两下。
“你最近睡得很晚。”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十二点你家灯还亮着。”
“嗯,晚上要和人打牌。”
“这是兼职?”
她学他的话:“兼什么?是真的,和我弟弟打牌。”
说容越,容越就到。
那边男孩子提一个大袋子远远出现,等他走近,哈,袋子里面装了淡水,几条小鱼正不耐地摆动尾巴。小区有人下楼来,往这边看,眼里透着带点新鲜意味的笑意。
加一差点没从主人怀里跳起来,喵呜喵呜,一双眼紧紧盯着鱼。
“你买的啊?”
“不是,租了鱼竿应河钓的。”他双眼直望着邢殊,里面分明是激动,一上来就问人家,“你好,你是我姐的——”
“他是我朋友,叫邢殊。”她提高声音截断他的话,天啊太吓人了,这孩子怎么这么熊呢?
邢殊住在十二楼,往对面果然能看到容许家,粉蓝色渐变色的窗帘外,一簇簇植物围在阳台。
她从窗外收回目光。
容越的鱼不幸被加一盯上,容越是一个男人,当然不会跟一只猫过不去,忍着痛将钓了大半天的鱼给了邢殊,让他给加一煎煎吃了。
邢殊表示,小孩子心地善良,既然收了他的鱼,就不能不请他到家里,以一顿饭作为回礼。
这会儿加一头埋在猫盆里吃已经煎好的小鱼,容越这个一有机会就君子远庖厨的人正在邢殊的卧室,特宾至如归地用他的电脑打网页游戏。
炖牛肉加了各种香料和药材进去,还在锅里煮着,估计还要等一个多小时。
没有助行器,以扶墙的形象出现的话画面实在太美,容许就在厨房陪主人,尽量避免妨碍到他,顺便打打下手。
他看她这么执着,牵了牵唇角,随她。
料理台上一只碗里放了三个鸡蛋,他递另一只碗给她。拿一个鸡蛋在碗沿稍微用力敲了一下,鸡蛋陷裂出一条缝,小心地一分开,蛋黄连着蛋清就一下滑进碗里。
“很熟练。”他评价了一句。
她继续打鸡蛋,听锅里的菜滋滋煮着,没看他:“本来就很简单啊,邢殊你在这种事情上,一定不要怀疑我。”
“我是不该怀疑你。”他的声音隐隐含笑,继续说,“会关心一只猫的健康的人,该是很贴心。”
“……因为猫主人是个一点也不贴心的人。”筷子在碗里搅啊搅。什么世态,发点善心还要被取笑。
“是,我一点也不贴心,竟然把辛苦做的饼干送给你吃,看来以后再吃,就要收钱了。”
“……”继续搅啊搅,“你真没情趣。”
筷子在碗上摆好,她见半开的柜子里放着几袋紫菜,心念一转,侧过头问:“你要做紫菜汤吗?”空心菜起锅,颜色被炒得很漂亮,他将它慢慢盛到一个白色盘子里。
她等了几十秒,确定他不是没听见,眼神不解地望着他:“你怎么不说话?”
他盛完,把筷子放到盘边:“我没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