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再次下降时,容许打了个电话:“葭葭,有空吗?过来接我。”
华安区景色依旧,酒馆生意不减。
“意满”真正的老板,宋祎的表弟从聿依然不在,宋祎载着大家到了这里,坐也没坐,搂着葭葭就往楼上走,“容许你看你想找谁的麻烦就去找谁的麻烦,我们就在楼上,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嗯?”
“好呢。”容许在老位置,将黑色充电器线松开来,啪地插到墙壁插孔里,心知肚明,那句话无异于“容许啊你找谁的麻烦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来打扰我们哦”……
忽然,她的目光被进来的某个人无意牵引。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邢亭杉。
还是一样温婉的笑,一头漂亮的长发似海藻,她没有看见她,径直推开玻璃门,到柜台跟一个服务生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
容许恍然大悟。
原来,大家其实都在。只是我认识他,也认识她,但他不认识她,像这样。这算是合拢的圆,还是展开的立体图?
一会儿,敲键盘的手指蜷了蜷。曾经负责给她添水的女服务生端了一杯红茶过来,“嗨,在写新书了吗?”
她点头,“谢谢。”女服务生笑了笑,做个“你请”的手势,转身回到柜台。
容许用食指点了点自己额头。为什么每个人都笑得春风满面的?最近有什么节吗?
翻了下电脑上的日历,唔,原来是小年要到了。
想明白之后就转而继续思考文章,但是,刚刚好像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被她遗漏了。再理一下,日历,小年,后来看到的是春节……
春节?突然想起,葭葭那会儿跟她说了句票已经买好了,她反射性地嗯了一声也没细想。
这么快,就要过年回家了啊。
那天邢殊叫她不用等他,之后容许晚上没事儿就在房间里扶墙走。
这个时候他也还没回来,不过容许的房间门半开,里面亮着灯,柜子里的衣服已经大半被取出来,一一折叠好放入箱子里。
“你在做什么?”门口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坐床边折扔在被子上的衣服,她回头看见邢殊,便指了指地上那口箱子,为他解惑:“收拾东西回家过年啊,邢老师你这么忙,连春节都忘了啊?”从那天起就继续叫他邢老师,这个称呼她其实一直觉得很合适。
邢殊挑了挑眉,语气却平淡:“这么早就收拾东西?什么时候的票?”
“二十九。”
“你一个人?”
“当然不是,我和葭葭一起。”
他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容许早上去洗漱的时候,看见邢殊在沙发坐着看报纸。
她在饭桌边坐下来吃他做的早餐时,邢殊在拿蓝莓饼干逗猫……
到了中午,她从房间饿着肚子出来,打算翻冰箱时,一眼却瞥见他的房间门开着一条缝。
他,竟然一整天都没有出门。
她犹豫了一会儿,去他门前,抬手轻轻敲了三下。
邢殊从书桌上抬起头,看见她,声音温和:“怎么?”
第一次看见他房间的摆设,她也没有多看,双眼直直望着他,充满疑惑地问:“邢老师你今天不工作吗?”今天不是星期三吗?他突然变成工作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啊……
他没立即回答,而是就那样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天,最后才告诉她,“今天有其他事,比较重要。”
她说:“哦。”在家会有什么重要的事?还是他在等着出门?
“饿了?”
她笑:“嗯。”
他点了点头,起身走过来,到门边揉一揉她的头发。
“最近让你没有吃到新鲜菜,今天好好补偿你。”
她更用力也更乖巧地点头:“嗯。”
他继续说:“多做些蓝莓饼干给你。”
容许说:“……”
我是猫吗?我不是加一啊……
最后,邢殊是真的只给她做了饼干。
意思是让她以后自己做饭了?不要,至少现在不要,她还没开始学啊!
含泪和加一分享完酥软的蓝莓味饼干,她忽然听他问,“你今天有没有其他事?”
“我?没有其他事。”
“那就好,现在——”他指了指她的门,淡淡道,“去睡觉。”
啊?
“现在大白天的,我为什么要睡觉啊?”
邢殊眼里带了点莫名的意味,没有回答,直接搂着她的肩进门把她放到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似乎带了些嫌弃:“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的黑眼圈,是不是想cos熊猫?快点睡觉,女孩子弄成这样怎么见人?”
容许悲愤了。她居然已经丑到他看不下去了吗?
实在没脸拒绝了,于是钻进被子里,侧身,把脸也盖住。
女孩子的呼吸声渐渐均匀,等了半晌,邢殊出来,为她关上门。
脚边,加一过来懵懵懂懂地望着他,他摸一摸它的脑袋,然后起身进了厨房。
面粉,奶油,鸡蛋,水果。仔细调和,抹匀,放入烤箱。
半晌,安静的厨房里,邢殊忽然轻轻笑了笑。
没有见过比她更粗神经的人。
今天他一直在等她向他讨生日礼物,后来她来敲门,结果问的是他为什么不上班。竟然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
这么笨的人。
那天也是。他很晚才回家,却见客厅灯亮着,而她睡倒在沙发上,明显是在等他。
看见她的那一刻,胸腔涌上来的不知是什么情绪,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掌握不住。
他立即否决了这个想法。他将她视为妹妹,她本来就需要人照顾,他这样照顾她是理所当然的。严钦偶尔会拿这个跟他开玩笑,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他告诉她,以后不用等他,她听完还是和往常一样浅浅地笑,说“好”,他却感觉自己在拒绝她。她为他等门,其实是出于一种报答,是一种好意。他立刻便有些后悔说出那句话,但她已经回了房间。
她偶尔会粗神经,但其实很敏感。这是认识她之后才知道。
刚认识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她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封闭、怕生,反而很自然地和他搭话,还会笑盈盈地跟他开玩笑,但话也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跟他胡说八道一通扯一些歪理,表情还很丰富,但之后就安静了。
怎么也不像那种经历过黑暗岁月的有故事的人,让人哭笑不得。
他也是头一次知道,有人手机锁屏密码是sjsp19950202,开机密码是kj19950202,网上购物的账户密码是taobao19950202,简单随意的组合,从来不会忘记。
今天是她的生日,已经二十七岁的人自己却毫无察觉。
还是做一顿饭给她吧,女孩子的生日,不能少了蛋糕。
容许睡得其实很浅,但每当意识快破笼而出的时候就有一种力量将它拉回去。“我不要cos熊猫,不要……”
就这样睡到不知什么时候,她慢慢醒来,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好饿。非邢老师做的饭不能治愈。
果断从暖乎乎的床上下来,果断穿上加绒的外套和浅黄色毛拖鞋,果断扭开门——
一愣,然后慢慢睁大了眼睛。
一只手扶着助行器,另一只握着门把,她就那样双目无神地站在门口,喃喃道:“什么情况?”
客厅的灯被调到最暗的那个颜色,插了几根蜡烛的蛋糕静静躺在一桌菜中间,十分显眼。
静谧又温暖。
隔壁房间出来轻微的脚步声,慢悠悠地靠近这边,最后在她面前一滞。邢殊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出来做什么?”
她声音飘忽:“今天你生日啊?”
“是你的生日。”
“哦。”想起来了,好像的确是,日子近了她倒忘了。忽然头一转,她不可置信地问,“所以,你给我订了蛋糕想给我个惊喜吗?”
“是我给你做了蛋糕。”他语气很无奈。
闻言,容许蹭蹭蹭地退回,咔嚓一声关上门。
等了几秒后,门外如她所愿地响起敲门声。
打开门出去,邢殊挡在她面前,抬手遮着她的双眼走到她身后,最后捂住她的眼睛,声音含笑:“慢一点。”
于是,她听话地扶着助行器,一点一点往前走,直到他说“可以了”的时候才停下,站在那里,忍了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邢殊笑着抬手朝她的额头来了下,声音带着丝丝缕缕暖意传进她的耳里,“生日快乐。”
“谢谢。”原来中午只让她吃饼干,是为这顿晚餐做准备啊,“可是,你为什么不唱歌给我听啊?”
额头再次被敲了下。他说:“许愿。”
她说:“哦。”
双手合起,交叉,烛光摇曳,容许闭上眼睛,默念。
希望我能更加勇敢。
希望我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希望我能勇敢、健康、快乐地走向他,看着面前这个人,拥有他的幸福。
“完了?”
“完了。”她吹灭蜡烛。
坐下来,切一块蛋糕给他,容许自己端着一块咬了一口,然后眨了眨眼。
邢殊顿了顿,伸手撇了下她的刘海,“怎么了?好吃吗?”
容许嘴里包着一口蛋糕,猛点头。
“好吃哭了。”
生日之后的第三天早晨,容许便和葭葭坐上了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