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的荀老汉五十多岁的老婆子竟然又怀孕了。
大家对此都在窃窃私语。
这时荀老汉从地里刚好做完活回来,坐在村口大柳树下纳凉的人见到荀老汉过来都望着他。
荀老汉仿佛不知道一般继续向前走着。
有人对着已经走过的荀老汉喊道:“荀老汉,听说你婆娘怀上了?”
荀老汉依然置若罔闻。
于是又有好事者对着荀老汉远去的背影大声调笑着:“是不是不是荀老汉你的?”
远方的荀老汉却是依然没有回头。
有人还不嫌热闹继续喊道:“肯定不是,没见荀老汉这几日都不敢说话了,也不理人了吗?”
此人这话一出大家便想起来了,这一段时间荀老汉确实沉默多了,几乎不见他说话。
于是没有起哄和起哄的人都是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背影逐渐消失的荀老汉。
荀老汉是三十年前从别处迁来的。
大家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那也是因为三十年前这个村子才改名叫窝头村。
三十年前荀老汉来到村子里的时候村子里正在闹大旱。
如果你要问起窝头村的村民大旱是怎样一幅场景,他们会告诉你村子里干的寸草不生。但是大家在灾难面前倒是团结的紧,所有的粮食都在村子里那个城隍庙里放着。
都说灾难面前大家都是疯狂的,但是村子里存放在城隍庙的粮食不分贫穷人人有份,也没有任何人多拿一份,似乎大家都墨守着有难同当这个念头。
荀老汉来的时候村子里的只剩最后一个窝头了,可是村子里还有三十多户人家,一百多号人,一个窝头如何都分不来了。
于是村里的人便把那最后一个窝头给了荀老汉夫妻。
荀老汉默默地接过村民手中的窝头分了一半给自己的婆娘,两人对着村民鞠了一躬便开始吃了起来。
就在荀老汉和他婆娘吃完最后一点窝头的时候大家都闭上了眼睛真被等死的时候,有人突然感觉到了脸上有一滴水,接下来大家都感觉到了。
于是在没有打雷没有闪电的情况下大雨来了。
大家都欢呼雀跃,而来到村子里半天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的荀老汉开口说话了:“村名就叫窝头村吧。”
村子本来是有村名的,但是荀老汉开口了之后大家不知道为什么都默认了。
于是窝头村就这样叫了下来。
荀老汉此时已经回到家了,他婆娘已经将饭菜做好,荀老汉默不作声的吃完饭。
吃完饭后,荀老汉婆娘将东西收拾完毕之后荀老汉已经坐在了炕头不知道写些什么。
窝头村的村民到现在都不知道荀老汉其实是会写字的,就是荀老汉的婆娘也是写的一手好字。
事实上他们对于荀老汉最多的了解便是荀老汉的名字叫荀老汉,有一个一直深居简出的婆娘,大家有幸见到他婆娘与他婆娘说话,他婆娘也只是笑笑招呼着,并不多言。所以大家都叫她荀老汉家的。
倒不是说荀老汉一直不和村里人说话。
荀老汉从开口说起窝头村以后,经常和村子里的人们说笑,一块干活。谁家有难荀老汉也是第一个跑去帮忙,所以大家对于荀老汉这个外来者倒是亲切的很。
不然也不会有村口那番调笑了。
荀老汉望着婆娘递过来的纸张:夫君,你还是听不见说不得吗?
荀老汉抬头望着一脸担忧的婆娘写道:蕙娘,莫担心,那道士也说了,等咱们孩儿出生之后一切便都会好了。
蕙娘点点头。
天已经渐渐黑了。
其实十月份的天在这个略微偏北的窝头村已经冷了下来,但是大家因为习惯,总要在天黑之前在那棵已经有几百年的大柳树下坐坐。
通常天边的第一颗星星一出来大家便都走光了。
但是今天那棵大柳树下却还聚集着几个妇人。
“你说荀老汉的婆娘是不是真的给荀老汉带了绿帽子了?”
“我说有点像。你们没见荀老汉家的,那长得叫一个漂亮,别听荀老汉说五十多了,那可是比三十多岁的媳妇长得还好看,比那年轻的小媳妇都有味道。”
见过的都点点头。
也有还没见过的说道:“哟,王婶子,你都知道小媳妇的味道,谁给你说的。”
那个叫王婶子的听了“呸”了一口:“瞎说什么呢?你还别不信,等有机会了你见到了就知道了。我王婶子没上过几天学不知道怎么说而已。”
大家现在都默认了王婶子的说辞。
然后一个年龄大的多的人开口说道:“说来那荀老汉还是有些奇怪的,谁家父母取名就叫荀老汉呢?荀老汉以前还爱和咱们村里的人们说说笑笑,这几日倒是确实不见说啥话了。”
留在这里的人已经确定了荀老汉的婆娘给他戴绿帽子了。
“荀老汉也是个好人......真是作孽哟!”
大家不由地都面面相觑,其实心里都在猜测那个男人是谁?
大家虽然各种猜测,但是却是没有抓到任何一个和荀老汉家的能扯上关系的男人。蕙娘在有孕之后更是基本不外出了。
沉默的人依然沉默着。
大家便不再关注荀老汉了。
时间一晃而过,从大雪压青松转眼间便到了四月芳菲尽。
这一日荀老汉回来了蕙娘没有先端上饭菜而是递给荀老汉一张纸。
“夫君,我明日去找一下稳婆吧,你现在说不得话,会写字又是万万不能让旁人只晓的,稳婆你是没办法请的。现在离生产还有些时日,你放心,我会注意小心保护自己的。”
荀老汉拿起笔准备写些什么最后只得写了“万事小心”四个字。
整个窝头村只有一个稳婆就是马大娘。比较奇怪的是马大娘虽然从没有生过孩子,但是却是这里十里八村有名的稳婆。据说县城好多的大夫都没办法的脐带绕颈,胎位不正的难产在马大娘那里都不是问题,准确的说就是州府里不知道窝头村的多,但是却绝对听说过马大娘。
蕙娘比马大娘还要大上几岁,却偏偏蕙娘要比马大娘年轻的多,所以蕙娘到了马大娘家里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马大娘时田地里的人倒是没那么多讲究对着蕙娘说道:“你什么时候的产期?”
蕙娘说道:“还有两个多月。”
马大娘听完这话先是眉头一皱然后再仔细的打量了蕙娘一下说道:“你找别人吧。”
蕙娘着急的问道:“为什么?”
马大娘敛起眉眼说道:“我从不给七月份生产的孩子接生。小孩子本身阳气少,七月鬼门大开我可不愿意沾这晦气。”
蕙娘听到马大娘说道“晦气”二字当下便气的不行想要起身走开,但是整个窝头村就马大娘这一个稳婆,而且这十里八村最好的稳婆就是马大娘了,再一想到荀老汉如今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就是去了别村也不行,而蕙娘自己现在行动已经不方便了,更是去不了远处。
然而蕙娘的忍气吞声最终并没有让马大娘松口。
临走前蕙娘对着马大娘说道:“我的孩子是不是晦气还轮不到你说,你且记着今日之言,人都说娘胎的孩子也是能听懂人说话的,今日你之言说不定也入我儿耳中,我儿若真的是鬼子,那马大娘日后走路要小心着了。”
马大娘一听气的胸口不断地起伏,眼睁睁的看着蕙娘走到了院子的门口,刚要对着蕙娘的背影破口大骂蕙娘却是转过身来对着张着口的马大娘笑着说道:“马大娘日后可千万少走些夜路,小心撞着鬼了。”
不知道为什么马大娘却突然没了刚才想要破口大骂的气势,甚至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凉意不断地向她袭来。
马大娘用手摸了一下额头竟全都是汗水。
“不用稳婆我一样能生!”
蕙娘拉着要出去的荀老汉说道,却想起荀老汉听不到,于是蕙娘忙在纸笔上又重新写了一遍。
荀老汉在接过纸笔写道:不能委屈你了,也不能让你有危险。
蕙娘眼睛红红的在纸上写道:你忘了道士说的我这一胎定能生的下来,所以有没有稳婆没关系。
蕙娘见荀老汉还有些犹豫便继续写道:你若是被发现了出了什么事教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过活,还不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
荀老汉这才叹了一口气。
从蕙娘走后没几天马大娘便到处给人宣扬荀老汉家的会有一个鬼子出生,大家看荀老汉一家的目光又不一样起来,对于荀老汉一家都避着。
蕙娘知道后虽然很是生气,但是也知道自己一家是外来者根基浅倒也没有再计较。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六月眼看着就完了,可这一月的雨却是没断过,而且看着这天似乎还有再下的趋势。
蕙娘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荀老汉索性趁着这段时间在家好好照顾蕙娘。
蕙娘依着之前村子里一个老人的经验算了一下,她的孩子约摸是在七月底。
鬼门正式大开的日子,应该是农历的七月初二。这一晚,世间所有地方的九个至阴大穴就会打开,所有的鬼魂就可以自由出入,各自享受人间为他们而准备的供品,一直到七月十五凌晨快要到了子时四刻的时候。
所以蕙娘心里还是稍微松了口气的。
一直到七月十四这天蕙娘一直觉得心里不舒服,但是身体上却没有一丁点不适。甚至蕙娘还吃了两大碗饭。
天依然还在下着雨,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荀老汉也跟着愁了起来。前几日雨并不大,现在若是一直大雨怕是会出现灾害。
到了晚上突然电闪雷鸣,整个屋子都被映的比这几日下雨的白天还亮。
蕙娘在一声惊雷中隐隐的感觉下腹不太对劲。
蕙娘拍拍身边听不到声音的荀老汉。
荀老汉一骨碌坐起来,这时一道闪电迅速划过,荀老汉眼睛一时都无法睁开,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一声巨雷,蕙娘只觉得肚子猛的一痛,腹部一股热流便喷涌而出。
蕙娘倒在了床上。
荀老汉此时却惊喜的发现能听见婴孩的哭叫声。紧接着雷电骤歇,外面却突然传来子时的更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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