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头三尺有竹马 第46章鸿门之宴4

    皇后特地叫她过来参加宫宴，这目的……一定不单纯。难道是想要她的命？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未免也太明显了。若她的目的不是杀了她，难道是要拉拢她？

    可她若是可以拉拢之人，皇后为何不早下手，非要等到杀人未遂之后，再去抱她的佛脚吗？

    如果不是杀她，也不是拉拢，那这位皇后的目的就变得耐人寻味了。俞清谷一想及此，再也顾不上思虑令人头疼的情感问题，她如今的处境很微妙，皇后等人杀她或者收买她都是一念之间的事，可她却一直很被动，甚至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抬头间，她看到了晁璟希正在盯着她看。他今日罕见的没有穿那亮瞎眼的红色衣袍，此时这身水青色镶金边的束袖长袍显然为他赢来了对面不少贵族少女的倾慕眼光。

    人家一直看着你，不回应一下似乎也不太礼貌。俞清谷勉强挤出个笑想要回应他，晁璟希却像是被火星子燎了尾巴的猫，迅速地移开了视线，装作完全没看到她一般同身旁的一位官员搭话。

    俞清谷很迷惑，这已经够乱的了，怎么连这个一向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的惠王殿下也不太正常了呢？难道他还在生气她把那簪子夺走的事儿吗……

    她刚要再去探寻这晁璟希变脸的缘由，却见众人纷纷落座，不再肆意走动，原是皇帝和太后等人到了。

    俞清谷还没有看清来人的长相，便被一旁的公主殿下强行按着跪了下去。

    一时间，文武百官，皇亲贵胄，人人俯首低眉，山呼万岁。

    俞清谷跪在第一排，她低着头，只瞄到红毯上那明黄色的龙靴不疾不徐的从她身边走过，她却不禁皱了皱了鼻子。

    好浓烈的药味儿。

    前世的她，嗅觉一向灵敏，通常是还没进家门便知道晚饭是什么。即使她现在换了一副身体，这鼻子依然出奇的管用。

    皇帝太后等人终于落座，这才唤众人平身。

    俞清谷此时才注意到，自己周围已经座无虚席。而她同太子之间仅仅隔着一个公主晁璟文。

    她顾不上看太子对她是否还有敌意，那视线往右一直飘到主位之上。

    许是公务繁忙，皇帝晁晋虽然同晁远一般已是不惑之年，却明显比自己的皇弟苍老了许多。他面色微黄，双鬓斑白，本来还算英朗的面容显出了掩不住的疲累之态。只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似能看穿人的心肺肚肠。

    俞清谷来之前便对皇帝的病早有耳闻，那似乎是一种治不好的怪病。她不去想那是什么怪病，宫中之人下毒谋权的事不在少数，她的认知里，皇帝本来也不是什么长命百岁的生物。

    她只是觉得奇怪，这位皇帝明明是一幅行将就木的模样，为何眼神却如此犀利慑人？那种气场让人几乎忘记了，他是个身患痼疾之人。

    坐在皇帝右侧的太后此时却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她面色红润，双目含光，根本不像是个花甲之年的老人，想来定是平日包养得宜的功劳。太后身侧的皇后林淑兰同恭亲王妃林淑玉倒是有几分相像，她早已年过不惑，面容却依旧端庄美丽。她环视着下方的皇亲群臣，目光不经意掠过晁璟文那桌，顿了顿，又不落痕迹的低眉与太后私语着什么。

    坐在其后的丽贵妃乃是左相宋起严之女宋丽仪，她身着华丽宫服，妆容精致，杏目中满是骄傲之色，她看看自己前面两位私语之人，朱唇冷冷勾起，丹蔻染过的指尖捻起一颗拨开的荔枝，轻轻咬了一口。有小丫头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她的目光看向齐王席位，眼中转瞬间涌起一丝迷惑。

    “娘娘，齐王殿下还未到，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身边的小丫头皱眉低语。

    “等等吧，璟岳不是昨日便到了覃阳？他并非不知轻重的孩子。本宫相信，他一定有些别的计划。”

    众人安静落座，皇帝起身道：“今日乃是太后寿宴，既是寿宴也是家宴，各位爱卿不必拘礼！”他说完，又面向太后道：“儿子感念母后多年教导养育之恩，恭祝母后身体康健、福寿连年。”

    太后并非皇帝与晁远兄弟的亲生母亲，他们的生母只是个普通宫妃，在晁晋三岁之时生下了晁远之后，便因血气亏虚而亡。而太后，也便是当年的皇后林凤柠因膝下无子，便索性将这两兄弟养在了自己宫中。林凤柠虽是继母，却是对这两兄弟极好，甚至将晁晋推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这份情谊，晁晋不会忘记，这也是为何他对林沛忌惮非常，却迟迟没有对林氏动手的原因之一。

    林家三代为相，其先祖林郢曾辅佐过前朝皇帝，其后遭人排挤，避世隐居多年，随后覃高祖晁燊揭竿而起，讨伐昏聩，终于荣登九五，并亲自前往林郢隐居的深山，欲再次请出林郢为相，谁知却得知林郢已经亡故的消息，林郢死前留下书信，着其子林煜交与新帝晁燊，晁燊读罢此信恍然大悟，随即恳请林煜出世助其成就大业。

    彼时，林煜早有入世之心，碍于其父未能如愿，如今新帝贤明，不正是他一展宏图伟业之时？他辅佐高祖晁燊一十五年，并将其女林凤柠嫁与晁燊为后，其后，其子林沛承其遗志，继续辅佐晁燊……

    高祖殡天之后，晁晋即位，而他手中依然握着当年林郢交予高祖晁燊的那封信笺。

    晁晋至今无法忘记，写在那封信笺之后的最末一句话：

    新帝谨记，帝王制衡之术，亲贤不避。顺则用之，逆则杀之，此乃天道也。

    林郢这话，似是算到了前朝将灭，新帝会来请他，而他亦能大义灭亲，将这样一段话告知新帝，实是难得的良相。

    林郢的做法曾令年轻时的晁晋十分敬佩。只是时过境迁，很多事情并非他想象的那样单纯，他甚至开始怀疑，此话是林郢的真心还是假意，毕竟，为了向高祖示忠，甚至继续启用林煜为相，说些漂亮话也并非难事……

    右相林沛早已年过古稀，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他很瘦，一身官袍穿在他身上也略显肥大，只见他起身，向太后皇帝作揖道：“老臣林沛恭祝太后娘娘日月昌明，松鹤长春！愿我大覃国泰民安，和乐安宁。”

    “恭祝太后娘娘日月昌明，松鹤长春！祝我大覃国泰民安，和乐安宁！”在林沛的带领下，文武百官纷纷行礼祝贺。

    “兄长快快请起罢！”太后怕她这个长她十多岁的哥哥身子吃不消，便命身旁的崔怜溪将他扶了起来。

    “臣闻太后娘娘一心向佛，慈悲为怀，才求得天佑我朝，得吾皇一代明君，如今大覃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真乃百官之幸，万民之福！”宋起严见林沛带领群臣行礼祝贺，心想这风头怎可让他林家独占？便站出来又一阵歌功颂德，把太后和皇上猛夸一番。

    之后又是一阵附和之声，听得俞清谷直翻白眼，太过无聊的她只得同晁璟文聊起了天。

    晁璟文虽然是公主，但朝堂之事倒是懂得不少。俞清谷从她口中得知了不少鲜为人知的八卦秘闻，但是不是真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据晁璟文所述，朝中表面平和，实则暗流涌动。林宋两派争斗多年，难分伯仲。而宋起严不仅是林沛的得意门生，更是由林沛一手提拔上来的俊杰，但不知为何，二十年前，宋起严在取代了云显成为左相之后，便渐渐同林沛分道扬镳，起初他与林沛只是政见不和，在殿前多有争执，之后他又送自己的女儿宋丽仪入宫为妃，在云妃被贬黜之后，宋丽仪仅入宫半年便获封皇贵妃，一时间风光无限。

    一年后，宋丽仪诞下一子，皇帝大喜，赐名晁璟岳，便是今日的齐王。

    齐王的势力不小，如今六部之中依附于宋家的人并非少数，户、吏二部官员几乎为宋氏马首是瞻。而太子这方更是将手伸到了刑、工、礼三部。双方互不相让，针锋相对。更有不少中立的官员和宗亲，这其中代表便是镇国将军薛烈和恭亲王晁远之流。这些人地位资历不在林宋之下，又深得皇帝宠信，林宋两家深知他们的立场无法撼动，便也识趣的不去拉拢。

    至此朝中势力几乎成三足鼎立之势，看似稳固，却暗藏杀机。

    而随着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子与齐王之间的夺嫡之战愈演愈烈。

    晁璟文并没有提到俞清谷家那份神秘的遗诏，俞清谷知道，这样的皇家密辛，她一个小公主，定是不知内情的。齐王同太子的储君之争远远没有她看到的这样简单。不过是一个皇位，坐上去不过二三十年的光景，况且也不见得能有多舒服，但就是这样的皇权，沾染了多少血腥和丑恶，她几乎可以确信，俞鉴之的死，甚至前相云显的死，都同这朝堂争斗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