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神态从容而悠闲,似乎就像出来散步一样,在蜜虫的陪伴之下,漫步在京都的街头。
京都的街头,不像东京那般快节奏的繁华,没有高楼大厦,有的只是一排排保留着传统风味的建筑。置身其间,便仿佛行走在历史之中。
鸭川自京都的中央流过,鸭川不大,水也不深,挽起裤脚就能趟过去,可它却是京都的生命河,千百年来养育着两岸居住的百姓。岁月的变迁,让鸭川两岸已与千夜记忆中的样子大不相同,如今的鸭川河畔大大小小的居酒屋、酒吧、餐馆林立,已然是一副热闹繁华的样子。
青石铺就的石板路,街道两旁古朴的木屋,悬挂在屋檐下的纸灯笼,各色的门帘与招牌林立在鸭川河畔。初夏的时节,已经有些临河的店铺在河床上搭建了平台,这便是京都有名的川床,也被称作纳凉床。夏日的时候,坐在这些平台之上一边纳凉,一边享用美食,这就是京都独有的川床料理。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落日的余晖将整个鸭川两岸镀上了一层金色,拂面而过的清风,带着鸭川的水气,送来一丝清凉,让千夜颇为不雅的神了一个懒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岸的街巷也已经点亮了灯火。千夜与蜜虫看着逐渐喧闹起来的街巷,似乎也觉得有些饿了,于是二人打算找家小店,填填肚子。
凭借着昔日的记忆,千夜带着蜜虫走进了一条窄巷,在窄巷的入口处写着“先斗町”三个字。
千夜和蜜虫找了一家看上去颇为干净也尚算安静的小店,便坐了下来,看着写在墙上的菜单准备点餐。
“这里原本是鸭川的沙洲,江户时代初期,因护岸工事埋立,称作新河原町通。之后发展成茶屋、旅笼等林立的繁华街,公许艺妓营业后,先斗町就成为有名的花街。”千夜颇为玩味的听着邻桌的年轻人向着自己的女伴卖弄着知识,嘴角带着笑意。
“啊,京都的古迹真多啊!日本在这些传统文化的保护方面做得比国内好多了!”年轻人和她的女伴一直说着中文,似乎是从中国来京都游玩的游客。
年轻人似乎喝了点酒,声音有些大了的说道:“国内在这一块做得确实不如日本啊,当年二战的时候,美国人都因为要保护京都的古建筑而没有对京都进行大规模的轰炸。”
“是啊是啊,中国人在这方面做得就是不如外国人!”
年轻人女伴的话,让千夜皱起了眉头,不由得转过身去,用中文说道:“那么小姑娘,你又是否知道,当年有一位伟大的中国建筑学家为了保护这些古建筑而努力奔走过呢?”
千夜突然的插话吓了年轻人和他的女伴一跳,不明白这个穿着传统服装的人为何会突然插话,千夜燃烧的右眼同样让两人颇为害怕。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中国的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曾经为保护京都与奈良的古建筑而与他的夫人林微因女士努力奔走过。”千夜也察觉到自己这样插话的失礼,口气缓和了几分对着年轻人和他的女伴说道:“京都古建筑保存的完好,是因为这里在明治维新之前一直作为日本的首都存在了一千两百年。美国人不轰炸京都和奈良也并不是出于保护古建筑的目的,而是因为京都和奈良在当时都不是工业城市,不值得美军浪费炸弹来专门轰炸而已。”
说完这番话,千夜自觉失礼,朝二人说了句抱歉之后,便没有再同这名年轻人和他的女伴交谈。
而坐在千夜身边的蜜虫则一直微笑的看着千夜,并未对他的做法发表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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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土御门家的宅院里,仆役们便开始忙碌起来,细致的打扫着整栋大宅的每一寸地方。
作为传承了千年的豪门,虽然曾经在安土桃山时代一度失势,几乎被赶出京都,但在德川家康夺取天下之后,土御门家依旧再度兴盛起来。现在土御门家所居住的这座宅院,便是当时所兴建的。
作为统领日本阴阳道近千年的家族,土御门家虽然称不上是豪门,也不在霞关霞会馆的会员名录之中,但无疑也是颇具底蕴的世家大族。但此时土御门家的家主和家族中所有重要的人物都齐聚一堂,准备迎接着千夜的到来。
“晴信,那位大人是否说了他会什么时候过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向土御门晴信问道。
土御门晴信赶忙向老者回答道:“爷爷,千叶大人没有明说。但昨日千叶大人确实和我说今天会造访土御门家,查看羽衣狐的封印情况。”
这名被土御门晴信称作爷爷的老人是土御门家上一代的家主,土御门晴守。早已将家主之位交给自己儿子的土御门晴守本来早已不在过问家族事务,安享着自己的晚年。但不久前,因为东京出现妖狐猎取生肝一事,土御门家接到了千夜的问责,担任现任家主的土御门晴修不得不将自己的父亲又请了出来。
“晴介,你再去检查一遍,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你亲自去!”土御门晴守几乎是声色俱厉的对坐在土御门晴信身旁一个中年人说道。
“是,父亲大人,我这就去再检查一遍。”土御门晴介躬身应是之后,便走了出去。
坐在土御门晴守身旁的土御门晴修安慰着自己焦躁不安的老父:“父亲大人,您也别太担心了,晴介他熟知礼法,会处理好的这些事情的。”土御门晴修的话显然并没有让自己的父亲放下心来,土御门晴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晴修你没有见过千叶大人的威势,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当年我可是亲眼看着千叶大人在谈笑之间,将土御门家上上下下八十三口人全部诛绝。至今想起来,都会令我在半夜惊醒。”年迈的土御门晴守说着仿佛又想起了土御门家几乎惨遭灭门的那一夜,不由得浑身一抖。
“父亲!现在已经是21世纪的法制社会了,那位千叶大人难道还敢杀人不成?他就不怕法律制裁他吗?”土御门晴守的另一个儿子穿着一身西装,在一群穿着传统的和服的人中显得分外显眼。
“晴良!”土御门晴修眼见自己父亲脸色黑了下来,赶忙对自己的弟弟喊道,希望他不要触怒父亲。
然而土御门晴守并未如自己大儿子所想的那样愤怒,他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晴良你觉得如果先祖晴明公如果从平安时代活到今天的话,法律能够制裁他吗?”
土御门晴守的话,让从事着律师工作的土御门晴良有些卡壳,想了一下之后,才有些犹豫的说道:“如果是晴明公的话,法律应该……管……不到吧?”
“是啊,管不到。”土御门晴守听了自己小儿子的话,叹了口气的同时也自嘲的笑了笑:“法律管不到晴明公,你凭什么认为法律就管得到千叶大人呢?”
“这怎么能一样!那是先祖晴明公。”土御门晴良梗着脖子,兀自强撑的说道:“千叶大人又怎么能和晴明公相比?”
“为何不能与晴明公相比?”土御门晴守横了土御门晴良一眼,冷笑着说道:“在平安时代,千叶大人便是与晴明公不分伯仲的大阴阳师,连历代天皇都要礼敬三分。区区法律,在千叶大人面前,他承认,这才是法律;他不承认,那连废纸都不如。”
自己父亲毫不留情的话语,让土御门晴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得十分的难堪。
“晴空叔叔,羽衣狐的封印真的没有问题吗?”土御门晴守转头看着一直坐在一旁不发一语的另一味老人。
土御门晴空,土御门家除了土御门晴守之外另一位长老,也是土御门家现存唯一的一位阴阳师。当年千夜诛绝土御门家满门,斩断阴阳术传承,因为要让土御门家继续看守羽衣狐封印的原因,才留下他一条性命。更严令土御门家只能保留保留一师一徒,不得再将阴阳术传授给除了唯一的弟子以外的其他人。
土御门晴守的问题,让土御门晴空皱起了眉头,他想了一下回答道:“我亲自查看了封印,确实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但当年我就没有学会家族全部的传承,这些年也是凭借自己的摸索和家族的古卷才算是入了阴阳师的门,所以是不是有什么疏漏,我也不敢保证。”
就在土御门晴守和土御门晴空为了羽衣狐封印的事愁眉不展的时候,一名仆役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跪坐在门口伏身说道:“家主,门口有位自称千叶千夜的客人来访。”
土御门晴修看向自己的父亲,只见土御门晴守和土御门晴空都站了起来。
“我亲自去迎接。”土御门晴守说完便朝着大门走去,土御门晴空也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二人的脚步,土御门家的其他人跟在了二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