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无须多言,我意已决,我不会娶怀筠的,我视她如妹妹般,此事断断不成。”
…………
此时,屋中两人未曾注意到一墙之隔,傅尘正贴墙偷听。
傅尘原本已经睡熟,他本就身体瘦弱,加之站桩、推拿,已是疲惫不堪,推拿中便是熟睡过去。此时却是被一番谈话吵醒。
大哥?那不是大伯吗?大伯为何半夜来找爹?还要爹娶什么怀筠?
傅尘急切搜索起记忆,脑海中浮现出有关信息。
傅家传承数百载,于澜山镇开枝散叶,现如今,傅家族人过万,嫡庶有别。嫡脉百余人,余者皆分支。
傅尘所在便是嫡脉,傅尘祖父傅登是傅家现任家主,其下有五子,长子傅南重,二子傅南山,三子傅南鸿,四子傅南羽,五子傅南天。
大伯便是傅南重。
爷爷虽是家主,可族中多数事皆交由大伯处理。大伯深夜来此,难道就是劝爹娶那怀筠?定有其他要事。傅尘如是想到。
“南天,当年你与怀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长辈皆看在眼里,也期望你二人喜结连理,可是,世事最是无常,你外出游历,数年后归来,手中抱着奄奄一息的尘儿,至此你深居简出,不理世事。
怀筠亦曾多次过来寻你,你却是沉默。
若是弟妹健在,大哥也不会唠叨。可你这些年独居,亦为爹亦为娘,独自照顾尘儿,也是颇为劳累,于情于理,都该给尘儿找个姨娘来照顾你们父子的起居,你看你这儿也实在是太过简陋了。”
傅南重端坐木椅,四下打量之后,将目光投到盘坐床榻的傅南天,深沉道。
“大哥,这么多年我和尘儿过惯了,不想添人了。”
“唉,五弟,你这是何苦呢。即使不为你自己打算,也要为尘儿着想啊。你倘若是怕尘儿日后受苦,那大可不必,怀筠那丫头是个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对你可是用情至真至深,这些年她常伴王家老祖身边修行,至今未嫁。”
傅南天沉默,面容肃穆,于闪烁摇摆的火光间明暗交替。
傅南重见此模样,便是暗暗叫苦,这劝人的差事不好办!无奈,事还得办,话依旧得说。
“五弟,你可知,怀筠若是过门,可谓一举两得。一则可照顾你们爷俩的饮食起居,她必视尘儿为己出;二则可消弭当年因你之事引起的傅王两家的隔阂,两家重拾旧好,强强联合,当前韩、杨两家威逼的局面亦可从容应对了。”
“韩、杨两家威逼我傅家?有这等事?韩、杨两家何时有这般胆色了?何以敢威胁我傅家?当年给他们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傅南天面露奇色,既怒又惊地看向对面端坐的傅南重,双眸开阖间,有精光闪现。
对首的傅南重仿若剑气袭体,肌体刺痛无比,下意识地运功抵挡,而后意识到不妥,又撤去功法,又惊又喜地望着自己的五弟。
“南天,想不到你的武道修为已臻至如此境界,好你个小子,以后可要靠你保护大哥我咯,哈哈。”
看着面相敦厚的大哥如此放浪形骸的笑着,傅南天心中有些感动。
傅家家大业大,族人众多,多是为自身利益奔波,真正贴心的又能有几个,连他们五兄弟尚且不睦,老三老四不服老大,暗中与老大过招较劲,更遑论他人,蝇营苟利,他不喜,勾心斗角,他不耐。这也是傅南天独自领着傅尘生活,不问族事的缘由之一。
笑完之后,傅南重正色道。
“南天,你这些年闭门修炼,不问世事,不知此事亦是正常。这些年,韩、杨两家攀上郡城高家,极尽谄媚,无所不用其极,我傅家虽是不屑,可两家得高家之助,实力晋升极快,而两家亡我傅家之心未死,此事于我傅家而言如鲠在喉啊。”
傅南天点头示意。
“故此,爹欲行联姻之事,与王家联手,如此一来,便是不惧韩、杨两家任何鬼蜮伎俩。事关家族兴衰,大哥望你思量一二,再做决断,如何?”
傅南天盘坐床榻之上,闭目不语,似是在思索。傅南重见状亦是不作声,屋中立时陷入静默。
一墙之隔的傅尘心中却是起伏不已,呼吸粗重。
强盛如傅家表面看似光鲜,实则亦是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无奈。爷爷欲让爹爹娶那怀筠,两家联姻,那我岂不是多了个后娘了?这该如何是好?
傅尘心中忐忑,这些年与父亲相依为命,从未思索过有一日父亲再娶之事,如今乍闻此事,无疑有如平地一声雷。
正当傅尘陷入无尽想象,罗列各种可能之际。隔壁有声音打破沉默。
“大哥,我心中已有决断。”首先出声的是傅南天,睁开眸子,此次未有精光闪现。双目直视傅南重,眼中坚决之色清晰可见。
傅南重一直观察着傅南天,见状,便是立马肃然,作倾听状。
“常言道:树大招风。当年韩、杨两家见不得我傅家一家鼎盛,合谋欲在三族大比之中废掉我傅家青年一辈,妄令我傅家一蹶不振。
当日比试我傅家措手不及,众多族人皆是不敌,重伤落败,更有甚者,一身修为尽废。
我气愤不过,一人独斗两家,终是横扫全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两家敢怒不敢言。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既然两家不知收敛为何物,那便统统抹去!”
淡淡的声音,平平的语气,无论是傅南重抑或是一墙之隔的傅尘都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的威严,心中抗拒不得。
其中尤以同处一屋的傅南重感受更甚。他面色惊骇地望着眼前的五弟,此刻的傅南天悬空盘坐,整个人如惊龙出渊,齐腰的长发披散间无风自荡,全身源源不绝地散发着让人色变的气息,肉眼可见的波纹以傅南天为中心,一圈圈扩散而出,直至没入墙壁,消失不见。
傅南重从未有今天这般失态,就算是面对老祖,他也能对答流利,尚不能感受到如此重的威压。但是此刻,他就如一只面对巨龙的蝼蚁,生不出半分抵挡之心。此刻若是有人取他性命,当易如反掌……想及此处,他更是冷汗涔涔,身子无法动弹,唯有不停地眨眼,示意傅南天收回气息。
说来话长,实则是数息间之事。
许是意识到不妥,傅南天急忙收敛气息,重又盘坐于床榻之上,长发重披肩头,摄人心魄的威压淡去。
眼前的大哥仿若刚从湖中捞起来,衣裳尽湿,面色惨白,嘴角渗出一缕鲜血。见及此,傅南天立时中指弹出一缕气,瞬时没入傅南重体内。
少许时间,傅南重面色回复正常,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的傅南天,愣愣不出声。
“大哥,夜深了,你且早些回去歇息吧。”饶是傅南天修为精深,亦是有些受不了大哥傅南重的眼神,开口劝道。
“啊……好,好,我回去歇息,”傅南重恍若大梦初醒,忙不迭应道,“不对,南天,你,你瞒得大哥好苦啊!”傅南重心有戚戚。
“大哥,你还是回去运功调息吧,明晨便可突破了。”傅南天提醒道。
“什么,突破?”傅南重此刻似已经不是老持稳重的傅家主事之人,立马闭目运功检查,过得几十息,方才缓缓睁开双眼,喜悦之情一闪而没,显然是被傅南重极力压制了。
“南天,大哥就不谢你了,你早点歇息。”傅南重起身告辞,露出那幅人前敦厚的模样,“你就不要送了,”拉开半掩的房门,跨出一步,又不回头地道,“老祖说了,我傅家还不至于到了要靠联姻才能存在的地步。”随后出了屋子,朝院外而去。
听着屋外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大哥可真是口不由心,傅南天不禁失笑,这要是让傅家下人见着,只怕要怀疑自己眼花了呢。
“我傅家还不至于到了要靠联姻才能存在的地步。”
傅南天喃喃语,“知我者,老祖也!”
抬头向着傅家中央一处望去,想必老祖是察觉了吧。
…………
老祖?突破?爹到底有多厉害?
虽说傅南重已经远去,但是傅尘却是半点睡意都无,满脑子的问号。
老祖是嫡脉之老祖,乃是家主傅登之叔祖父,辈份极高,修为极深,平日里皆是坐关修炼,不理族中之事,唯家族有大事要事,方会过问。
傅尘未曾见过,只是听到他人简单介绍。
爹说大伯明晨便可突破,先前大伯也说自己修为不如爹,想必爹的武道境界极深了。
唉,我若是能够修炼就好了,此刻的傅尘对武道充满了憧憬。
“尘儿,你睡了吗?”
“我睡了,爹。”
傅尘正自思考,被突地一问,未及反应,便是立马回答。待回答后方才反应过来,不禁一拍脑袋,真笨。
“睡了啊,睡了都能答话,莫非是说梦话了。不行啊,看来明日得让尘儿多加半个时辰的站桩了,这样他晚上倒床便睡,不会再梦语了。”
听到此处,傅尘赶紧摒弃脑中所有问号,极力让自己睡去。深知父亲性子的傅尘,知道这是父亲在敲打自己,自己唯有乖乖睡觉。
夜,深深的。
傅南天盘膝,回忆之色浓浓,口中喃喃道,快了,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