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歌姬的绝唱 【05】樱幻院的少年们

    维持着公主抱的姿势，巴瓦鲁带着赫萝慢慢地走出图书馆。

    天空，看起来更加阴霾密布了。

    冬日的风，是不是变得更加冰冷了？

    巴瓦鲁下意识地把赫萝的脑袋贴近了自己的胸口，紧接着才想起了她压根就不怕冷，于是又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瞳孔，依然紧缩着。

    仔细一想的话，尽管自己当时抛出了三个任务目标，但是，那真的就是真相吗？

    穆拉·阿兹纳布鲁、幻创遗物、洛丽塔·璐璐颂、哈尔法托鲁……那短短的谈话间，蓝梦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词，像滚动的书卷一般在他的脑海里重复着。

    没有破绽……？

    只是自己想多了？

    “……阿鲁。”

    怀中传来了小动物一般的呢喃声，赫萝抱着小猫，睁开眼睛，第一眼对上的便是巴瓦鲁的双瞳。看着那双呆呆蠢蠢的红色眼睛，不知道怎么的，一种放松的感觉，忽然从他那紧绷的脑海中荡漾开来……

    许久……

    白发青年，挤出了一丝的笑容。

    “工作，谈完了？”

    “嗯。”

    “……阿鲁，那时候我听到了哦。”

    赫萝举起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耳朵。

    “……？”

    “从小蓝梦那里传来的，不好的声音……和阿鲁撒谎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声音。”

    小女孩的脸蛋，依旧一片平静。

    只是那双原本总是给人一种睡不醒的感觉的眼睛，此刻却仿佛……

    能够轻而易举地看穿一切事物。

    “随随便便地偷听别人心里的声音……妈，你太狡猾了。”

    “……大人的阴谋？”

    巴瓦鲁点了点头。

    “妈妈……不懂。”

    “不需要懂也可以，”巴瓦鲁用一只手抱紧了那个轻盈的身躯，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抚摸着那一头柔滑的长发，“你像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足迹，穿过雪地，逐渐地朝着那个小树林延伸。

    “阿鲁，我……”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巴瓦鲁维持着微笑说道，“明天，我们就出发。”

    “阿鲁，为什么每次都要带上妈妈一起去？”想了想，赫萝迷惑地歪了歪脑袋，“妈妈，不会给你拖后腿吗？”

    “……”

    “觉得妈妈在樱幻院里照顾不好自己？还是说，你……”

    巴瓦鲁，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相信不过蓝梦。”

    蓝梦，这个女人和自己接触了九年的时间，对于自己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现在的蓝梦和巴瓦鲁，还能维持着还算平等的雇主和佣兵的关系，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尽管自己在樱幻院中仅仅只是一个警卫，但却有着骑士长的级别，这种不成比例的身份和实力，对于蓝梦来说，恰恰是很有利用价值的。第二，巴瓦鲁，非常谨慎，从未在蓝梦面前露出破绽。

    假如，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她面前的话……

    假如，妈妈落在她的手里的话……

    她还会像刚才那样，和颜悦色地请自己喝茶吗？

    蓝梦很美丽，那头华美的长发，那张精致的脸蛋，那个柔弱却不失窈窕的身躯，足以让许多同龄的男人神魂颠倒。假如她愿意的话，这份美丽将会是十分可怕的武器。

    但是，她却从来都不需要动用这种武器，因为，她是蓝家的大小姐，是樱幻院的人，这份财力和权势，以及那种滴水不漏的思维，足以将许许多多的强者玩弄于手掌心。

    这个女人，很危险。

    所以，绝对不能让妈妈离开自己的身边。

    不然的话，等待他们的母子的，恐怕就是前所未有的地狱……

    巴瓦鲁紧绷着脸沉思着，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敬畏。赫萝奇怪地望着他，抬起手在他的眼皮底下晃了几下，　在看到他毫无反应之后，小女孩居然叹了一口气。

    “……假如小蓝梦知道阿鲁在想些什么的话，一定会伤心地哭出来的。”

    “……怎么了？”

    “没什么。”

    赫萝轻轻地撇开头，翻过身子从巴瓦鲁的怀抱中脱出，鼓着腮帮子，仿佛是想说“我没力气评价这个傻儿子”。看着她这个反应，巴瓦鲁一脸疑惑。于是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自己刚才的想法，却并不感觉自己有哪里想错了。

    ……有问题吗？

    ……没有啊。

    最后，他坚定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推理完全正确。

    因为赫萝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一路上巴瓦鲁也变得纳闷了起来。就在这么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一大一小回到了那片小树林之中……不过，应该说赫萝果然还是有孩子气的一面么，这种不高兴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座丑陋却熟悉的石塔，很快出现在视野之中。或许是因为快到家了的关系，赫萝的脚步看起来也轻快了少许。

    脚步，朝着那里一点点地迈进。

    然后……

    戛然而止。

    “……”

    透过一丛灌木，白发青年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雪地。原本柔和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尖锐而冰冷。

    伸手，将赫萝拦在了自己的身后。

    ……脚印。

    环绕着石塔的，明显不属于自己或者妈妈的脚印，看起来还相当清晰。从这个形状和深度来看，脚印的主人假如不是练过某种轻功类的武技的话，大概就是一个比妈妈大上那么一点点地女性……

    压迫感，让白发青年的眉头微微地缩了起来。

    猩红色的精气开始环绕起了他的右手，巴瓦鲁维持着警戒的姿态，沿着石塔的四周，小心地走着。凭借着那种与生俱来以及在诸多战斗中锻炼出来的野兽般的直觉，即使不依靠精气或者精神力之类的力量，他也多少可以感觉到从某个方向传来的，那种生者的存在……

    对于巴瓦鲁这种级别的骑士来说，普通的武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而他过去所使用的那把下位灵装则已经在上次任务中损毁，所以今天他并没有携带武器。只不过，假如对方的级别不到骑士长的话，巴瓦鲁还是有八成信心可以很快制服他。

    走了半圈，一个矮小的人影，出现在了眼前的树林之中。巴瓦鲁蹲了下来，躲在了树丛的后方，趁着对方背对着自己的瞬间，一下子猛冲了过去。那人刚刚回过头来，看到的便是一只抓向自己的脖子的大手。

    ——！

    一手抓住那人的脖子，巴瓦鲁压低了身体，将对方按倒在地上，半举的右手间，猩红色的精气幻化成了一根缠绕着手臂的锁链，锁链的顶端，精气形成的尖刃闪烁着阴寒的光泽。只要对方有何反抗的举动，这根“逢魔锁”便会毫不犹豫地刺入那咽喉……

    ……当然，假如对方真的有反抗的勇气的话。

    “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直到那个人的后背撞到地面，一声尖叫才刚刚发出。

    “……”

    白色的帽子，轻飘飘地落在雪地上

    巴瓦鲁看到的，是一个女孩，淡亚麻色的长发上别着蝙蝠状的发卡。女孩显然是吓傻了，一张娃娃脸上写满了惊恐，湛蓝色的双眼似乎噙满泪水，却又不敢发出哭声。女孩长得很娇小，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五岁？

    “……樱幻院的，学生。”

    一直按照巴瓦鲁的吩咐躲在后方的赫萝探出头来。尽管小女孩的脑袋并不是很能明白巴瓦鲁的许多想法，但对于这个儿子的行动风格却也早已习惯，所以她也没有阻止，仅仅是指着女孩的衣服这么说到……

    正如赫萝所言，女孩的身上穿着连身的黑色衬衫和短裙，短裙下则是白色的及膝棉袜，此外，她还套着一件精致的白色斗篷，裙角和领口上有一道蓝色的花纹——冬天的樱幻城虽然会下雪，但或许是为了培育学生适应各种环境的能力，樱幻院的学生一年四季都会穿着这种短装。至于那件可以存放各种道具但却有点阻碍行动的斗篷，则是只有术者班才会配发的东西，蓝色的花纹象征第一级……

    ……是新生么。

    赫萝的话似乎让女孩燃起了一点希望，她赶紧点起了头来。眼神可怜巴巴的，仿佛受惊的小狗一般。

    但是巴瓦鲁的下一句话就让她差点直接哭了出来。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校服，可以偷可以抢。年龄，更是不能证明什么，尽管她看起来还只是个孩子，即使算上精气的影响也绝对不会超过十八岁，但别忘了，巴瓦鲁在和她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已经完成过暗杀一个小镇的盗贼公会的会长的任务了。

    “小清！”

    忽然，一个少年的声音从一旁传出，巴瓦鲁眼神一沉，右臂上的逢魔锁像毒蛇一样蜿蜒而出，朝着女孩的咽喉刺去，与此同时他回过头去……

    还有同伙吗。

    树林里，是另一个穿着黑色校服的黑发少年，不同的是，他身上没有斗篷，衣领上的花纹也是代表第二级的紫色，腰间挂着的显然是樱幻院的制式长剑。

    精气的波动，从少年身上爆发开来……

    猩红的利刃，贴在了女孩的脖子上。

    剑刃拔出半鞘，然后僵硬地静止在了那里。

    没有言语，白发青年仅仅是用冷冷的目光盯着他。

    “……”

    “……”

    “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樱幻院。”

    少年的额头渗出了一丝冷汗，学生毕竟是学生，即使是骑士班的优等生也不一定真的见识过多大的阵仗。更何况，他现在是以区区准骑士的实力，面对着一个或许是比自己的导师还要更可怕的男人。

    猩红色的瞳孔，映照着白茫茫的雪地，带着某种魔性的力量……

    少年依然站立着，冒汗的手掌握住剑柄，但这似乎也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吧。

    “林逸……”女孩抬起头来，用嘴型这么呢喃道，一副想发出声音却又不敢的样子。

    一边，赫萝坐了下来，依旧用那种迷迷糊糊的目光看着他们僵持。

    “……你们，什么人。”想了想，巴瓦鲁这么说道。

    “宋林逸，骑士班二年四班。”迫于巴瓦鲁的压力以及他手里劫持着的女孩，黑发少年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她叫小清，术者班一年六班。你又是什么人？”

    “……”

    巴瓦鲁，想干什么？

    答案是，他没法干什么？

    每年每年，总会有好奇心过剩的学生跑到这个小树林来，对于这些三番四次地窥探自己的老窝的家伙，巴瓦鲁也只能恐吓了事……因为，他们是樱幻院的学生，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不怀好意，自己也不能真的对他们做什么，只要他们母子还想在这里安稳地过日子。

    眼看着巴瓦鲁和宋林逸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即使是慢半拍如赫萝者最后都有点做不下去了。于是她慢慢地走到小清身边，蹲了下来，指了指那座石塔：“……那个，我家。”

    “啊……啊呜？”

    然后，她面向了宋林逸，又指了指巴瓦鲁：“……这个，我儿子。”

    “…………哈？”

    “……阿鲁，我们回去吧。”就在两个小家伙目瞪口呆的片刻，赫萝扯起了巴瓦鲁的衣角。

    巴瓦鲁点了点头，松开了扣着小清脖子的手，逢魔锁缩回了他的右臂，然后化作了一阵精气消失了，巴瓦鲁站了起来，瞥了宋林逸一眼……

    “和自己的能力不符的好奇心会害死你们，好好，告诉她。”

    说吧，巴瓦鲁牵起了赫萝的手，回石塔去了。身后，宋林逸有点紧张地看着他们渐渐走远，这才赶紧跑向小清把她扶起来。

    “……阿鲁，欺负小孩子。”

    “没有，我刚才教育了他们。”

    “……阿鲁，弄哭了女孩子。”

    “……”

    “阿鲁，坏坏，”

    “……今晚想吃什么。”

    于是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冰冷男人，此时就开始苦着一张脸为自己辩解。这让在后面看着的宋林逸再次一阵沉默……这算啥，萝莉控么？噢，不对，刚才是说那人是她儿子来着，所以是，幼母控？

    “那，那个，阿鲁……先生？”这时候，大概是稍微冷静了一点，小清战战兢兢地开口道，结果巴瓦鲁刚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孩便颤抖了一个。但基于求知欲的力量，她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传，传闻是真的吗？听，听说这里住着，那个，恶……”

    “……”

    巴瓦鲁低头，看了一眼赫萝那双红色的眼睛。

    然后，看了看自己那还残留着精气痕迹的左手。

    最后，对着两人，严肃地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