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回转身,惊讶地发现了近百个挞雪兵士此时正躲藏在城门处,他们个个手持利弓。
闪烁着噬人光芒的箭矢正铺天盖地向自己飞来。
一个纵身,几个翻腾,陈剑躲过了飞驰而来的利箭。
然而,第二波的箭又急速而至---
陈剑正在勉力躲闪的时候,脱身的耶律复正飞快地跑向正在缓缓后撤的挞雪大军。
“进攻!”耶律复边跑边喊。
挞雪兵士们似乎早有准备,队伍迅速散开,向城门方向飞奔而来。
沈正和陈忠良此时带着兵士赶到了城楼上,他们看到了挞雪大军正向城门扑来。
“果然是个小人!”沈正冷笑一声,吩咐士兵继续迎战。
陈忠良发现了城墙下的陈剑正陷入困境,赶忙走到沈正身边,“沈将军,速救陈剑!“
沈正瞥了一眼陷入敌军围攻的陈剑,轻蔑一笑,“咎由自取!“
陈忠良一怔,看着沈正冷漠的神色,他的心中,莫名升腾一种异样的情绪。
箭矢正在源源不断地飞来,陈剑几番躲闪之后,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先前胸口上的箭已经让自己元气大伤,为了将耶律复带出来他又强行催动内力狂奔,如今,身中多箭的他已经没有能力再次飞跃那高耸的城墙。
耶律复看到了城楼上一脸漠然的沈正,嘴角一撇,带着兵士逼近了陈剑。
“陈剑,你这是何苦呢?你誓死守卫的沈正已经丢弃了你,你何苦再负隅顽抗!”看着已经跪倒在地,气喘吁吁的陈剑,耶律复得意万分。
身上,鲜血在不断滴落,身侧,围伺着手持箭弩的兵士,陈剑的神色中,却没有丝毫的怯弱。“陈剑就算被人丢弃,但骨气还在。耶律将军虽有大军所拥,却背信弃义,枉称为人!”
嘴角一丝抽dong,耶律复勃然大怒,“死到临头,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大手一挥,耶律复身后的挞雪兵士提起尖刀向陈剑走去。
挣扎着站起身,陈剑冷冷地扫视着向自己围上来的士兵,眼神,却望向了城楼上的沈正。
沈正皱着眉头看着他,神情复杂。
陈剑那波澜不惊的脸上,此时泛起了层层笑意。
“永别了!”面对着向自己逼近的挞雪士兵,陈剑已经没有力气再躲闪了,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杀!”
当挞雪兵士的尖刀将要刺进陈剑的身体时,三屏镇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陈忠良带着数十人冲出城门,向陈剑被围困的方向冲去。
正围攻的挞雪兵士猝不及防,很快被陈忠良带领的士兵冲散。
包围圈漏了一个口子,陈剑看准时机,突围而出。
沈正见陈忠良突然出现,才惊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城楼。
城门已开,万一挞雪大军强攻,好不容易守住的城门又将岌岌可危。
如今情势,自己再不能坐视不理,沈正带领张超匆匆下楼,带兵去守卫城门。
耶律复眼见陈剑脱逃,气急败坏,奈何突然出现的陈忠良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他只能后撤躲避。
陈剑捂住胸口,没跑几步,便觉周身无力。
自己已经身受重伤,不能再成为别人的负累,陈剑抖擞精神,一边勉力躲着不断飞来的箭矢,一边蹒跚着步子向城门退去。
沈正带领兵士们冲了出来,看到陈剑正在步步后退。
“为你一人,要损我多少兵将!”经过陈剑的身边,沈正狠狠地抛下一句话。
愤恨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陈剑。
陈剑愣在原地,看着沈正带领兵士冲进了大军之中。
出城的三屏兵士区区数百人,根本不可能抵挡耶律复的数万大军。
沈正的目标很明确,尽可能救回陈忠良带出来的兵士,然后退入城内。
陈忠良冒死出城的目的也很明确,将陈剑救下,退回城内。
所以,他们都没有恋战,只是边战边撤。
然而,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顺利。
沈正平日训练有素,士兵们勇猛果敢,单论一一对战,沈正的士兵略占上风,加上挞雪兵士本后撤较远,要想全部赶上来阻挡,也非易事。
只是有一个问题,他们忘了挞雪大军的重要武器,火推车。
火推车,是一辆巨大的手动投掷车。
车上,是数个由干草扎制而成的草球,草球上,浇满了原油。
作战时,兵士用火棒点燃草球。
原油和干草碰到明火会迅速燃烧,挞雪兵士再利用火推车的推掷功能将火球扔向敌方。
这种火推车,只要负责投掷的兵士力道够大,攻击范围可达百米。
沈正的后撤计划就是被这个火推车阻滞。
耶律复见沈正要退回城门,心知一旦被他达成目的,按照沈正的性格,必然又是躲入城中。
这么多年来,沈正一直依仗着天险,只不断加固城墙,却从不主动迎战。
所以,自己才会多番筹谋,屡次派细作潜入三屏镇,更不惜派出自己得力的大将蔡平宇混到沈正身边,为的就是想从三屏镇内部打开缺口。
如今,蔡平宇一直没有出现,耶律复知道他必然凶多吉少,加上连番的计谋都被陈剑破坏,他很不甘心。
看到沈正对陈剑的抛弃,他原想借此机会收拢陈剑这个人才为自己所用,却反而遭到了他的蔑视。
既然如此,他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陈剑以解心头之恨。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陈忠良竟然会私自带兵出城来救人。
眼看自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耶律复大为光火。
自己绝不能再错失机会,一定要趁沈正来不及撤退,三屏镇城门未关之前冲进去。
是以,他吩咐火推车,全部调转枪口对准了正在后撤的沈正部署。
转眼间,呼啸而来的火球张着血盆大口朝城门方向的沈正部署飞去。
熊熊燃起的火焰瞬间吞没了数十名三屏兵士,惨叫声声声刺破血样的天空。
见情势不对,一直守在城门口的张超带领数百名士兵出城前来支援沈正。
一边拖拽着受伤的兵士,一边小心躲避着不断飞来的火球,沈正和陈忠良的兵士离城门越来越近,伤亡却越来越大。
张超带出来的兵士虽然已经与沈正他们会合,共同抗敌,却还是举步艰难。
火焰燃烧的滋滋响声,箭矢破空的呼啸之声,伴随着兵士们的呼喊声,听得陈剑的心中一阵紧过一阵。
那些被火球击中的士兵,正极力扑打着身上冒起的火焰,却还是阻止不了烈火的肆虐。
方才还勇猛抗敌的士兵,突中利箭栽倒在地,眼神却还望着远处,那遥远的故乡。
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只是立场不同,也许只是因为不能自主的出生之地,却要如此兵戎相见、以命相搏。
陈剑望着眼前的一切,却只觉得越来越模糊。
他们,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如果不是自己太天真,相信了耶律复。
如果不是自己没用,身陷敌军包围。
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为了那可悲的执着,为了那本可以抛弃的信念。
木木然地呆立当场,陈剑闭起了双目。
内力开始从陈剑的丹田处开始涌现,一丝丝一缕缕,缓缓往上游走。
体内的玄冰寒珠正源源不绝地释放着密密绵绵的寒冰真气。
涌动的寒冰真气遇到四处游走的内力,瞬间与其融合,缠绕包裹着萦绕全身。
寒冰真气在不断的升腾,一重、二重、-----
脚边的黄土,已经渐渐覆满了冰霜。
真气还在不断凝结,九重、十重----
似乎,还未有停下来的迹象。
正在混战的双方兵士,隐隐觉察了这边的异状。
陈剑的周身,已经弥漫起重重寒雾。
周围的人,见这奇怪的景象,都纷纷呆立。
耶律复眉宇间露出惊恐之色,沈正与陈忠良却一脸诧异。
重重雾色,转瞬间消失殆尽。
迷雾散尽,赫然出现了数十柄利剑。
这些利剑,为寒冰凝结,周身通透,正漂浮在半空之中。
剑尖,对准了耶律复的火推车,正发出嗡嗡的诤鸣之声。
“去!”
陈剑睁开双目,大吼一声。
火光电石间,数十柄寒冰剑朝火推车呼啸而去,势如破竹。
所到之处,火推车应声碎裂。
挞雪兵士们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所有人,都没有动,只是愣在当场。
插在胸口的断箭猛然穿射而出,带出大量血色。
一口鲜血喷溅而出,陈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眼前,只有满目的红色,鲜艳夺人。
重伤的身体根本承载不了玄冰寒气的巨大反噬力,陈剑气若游丝。
对不起,我,尽力了。
嘴角飞起一丝笑意,双目微闭,陈剑重重摔倒在地,再也没有了声息。
合上眼的最后一刻,陈剑依稀看到,远处的山峰,隐隐闪现一抹黑色的身影。
是,你吗?
沈正第一个从木讷中反应过来,他转身向城门跑去。“后撤,关城门!”
陈忠良还呆在原地,看着倒地的陈剑,欲上前搀扶。
沈正一把拉过他,“他已经死了,大局为重!”
还未言语,陈忠良便被沈正拽着向城门飞奔而去。
剩余的兵士跟着沈正在挞雪兵士追上来之前退回了城内。
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火推车悉数被毁,耶律复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望着三屏镇的城门渐渐关闭,耶律复深深叹了口气。
破城无望,还是回去休养生息。
“退兵!”耶律复朝着大军吼道。
厚重的城门渐渐关闭,在闭合的那一刹那,呆立门边的陈忠良看到耶律复带人抬走了陈剑。
“沈将军!”陈忠良望向站在身侧的沈正。
沈正的目光中,有一种复杂的神色。
他,应该也看到了吧。陈忠良心中暗道。
“记住。”沈正冷冷道,“陈剑,已经阵亡了。”
“可是将军,陈剑他---”陈忠良见沈正如此冷漠,心中很不是滋味。
你明明看到陈剑被耶律复带走,为何?
“我说了,陈剑已经阵亡!”沈正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决然的背影,刺得陈忠良阵阵心寒。
目光,转向早已关闭的城门,陈忠良的心,隐隐作痛。
城门外的沙场,夕阳如血。
山巅树梢,一黑衣人正向下腾跃,黑色身影在满目绿色中穿梭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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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正翻看着江湖实录的上官云瑞轻哼一声。
右手的手指,冷不防被竹简上的小刺扎到,瞬间鼓出一颗血粒。
轻啜着嘴,上官云瑞俊眉一蹙。
怎么如此不小心?
晃晃头,静下心来,上官云瑞继续翻阅手中的书册。
他的脑海中,此刻却在飞驰电掣般运转。
像谁?到底像谁?上官云瑞绞尽脑汁。
自从上次在沈正的军营与陈剑别过之后,他的心中就一直忐忑不安。
从第一次见到陈剑,他就觉得陈剑这个人似曾相识,但是当初只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并不在意。
可是,经过了这么久,上官云瑞越来越觉得陈剑像一个人。
那个人的形貌,一直在自己脑海中,却总是很模糊。
他到底像谁?自己一直苦无头绪。
回到平阳后,他吩咐成峰明里暗里去帮助平阳府查找董天雷命案的真相,自己则一头扎进了武林苑的藏书阁。
藏书阁中,有许多江湖上的传闻和故事记载,上官云瑞想从中找到一丝头绪。
他到底像谁?
不知道为什么,上官云瑞有一种不好的念头。
“盟主,盟主!”成峰在外拍打着门。
“何事!”上官云瑞很不耐烦,找了这许久,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喜事!”成峰匆匆推门进来,“平阳府找到证人了。”
“证人?”上官云瑞大喜。
“董天雷被杀那晚,有一商户正好离城,在郊外看到过陈盟主。因为这些日子一直呆在老家,所以他并不知道平阳县城的事情。这几日他回来了,听说陈盟主被指认在那晚杀害董天雷,便第一时间赶去了平阳府。”
“太好了!”上官云瑞欣喜若狂,“我们总算可以为这个傻子翻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