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劫1 第九章失踪

    失踪

    蜀山青云顶，剑池宫。

    韩霄捏着呈上的青囊令，脸色难看之极。当年郭弘与梅若雪、董仙芝与江如月，这两段孽缘在修真界中闹得沸沸扬扬，岂是小事。董仙芝与江如月闹出什么那是蓬莱阁的事，自己浑然不知，郭弘和梅若雪却是给蜀山大大长了脸，“孙兴老儿他有何话说？”

    “药王道他此来所为西南妖兽一事，至于旧事暂先不提。”方子乔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将孙兴的话学说了一遍，便不敢多话。

    韩霄冷冷一笑，旧事不提？又怎能不提，蜀山损兵折将，伤亡弟子十数，才将孽徒从药王山擒获，只是人回了，心却飞了，如今，最宠的弟子成了自己心尖的刺，对自己恨之入骨……想到这里，他怒气陡升，“这几日，赤霞真人与云晦大师亲传十二大弟子从西方雷泽打探返回，本座事务繁忙。至于孙兴老儿你先领他到剑池别院，安排他住下便是。其他事过几日再说。”

    方子乔连忙道，“师尊，药王乃是前辈高人，如此安排……”韩霄皱起了眉头，厉声打断了他的疑问，“按本座吩咐的办就是，不必罗唆。”

    方子乔心中一凛，只有诺诺而应，退出了剑池宫。脑中却盘算着此事该如何向孙兴解释。

    方子乔历练尚浅，在蜀山众位弟子中并不算起眼，他功力算不得深厚，法术也只平平，虽说看起来一副傻愣模样，却是大智若愚，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轻易赢得师妹杨欣茹的芳心，并获得其师杨崇杰的默许。

    “哟，这不是玄都峰的方兄弟么？我俩可多日不见了。”

    方子乔本还在想如何向孙兴解释的事，此时听得有人叫，他怔了一怔，抬头才看清楚面前的人，心中却是暗喜，此事有了着落，他迎上前笑道，“原来是欧阳师兄，咳咳，我俩当真好些时日未见了。”

    “咳！什么欧阳师兄，你我就别这么客套了，听了太见外，兄弟相称就是。”

    蜀山当今首座韩霄一代本是师兄弟三人，如今三兄弟只剩下了韩霄一个，而韩霄那两位师兄弟的传人更是只剩下不到十人，现在就都被安置于青云顶半山的通明观内。来人欧阳泰便是其中之一。

    由于平日少人督促，通明观弟子大多疏于修行，于仙剑道法一途长进不大，大多数时间倒是在胡闹。韩霄年齿渐增，近年来连长门弟子都疏于指点，更没时间管通明观的这些烦心事，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这欧阳泰还算是通明观弟子中的佼佼，只是他心思太杂，资质有限，御剑术学了点皮毛，也就比寻常的武师强上一二。不过他却是理帐目的一把好手，韩霄便有意提携了他到剑池宫，平日帮忙做些采办、知客的杂务，倒是和方子乔在玄都峰的差事差不多，两人一来两往便混熟络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方子乔将眼下难事一说，欧阳泰满口答应，这知客本就是他份内之事。他从身旁叫过几人，命其带上信函，前往玄都峰相请药王孙兴到别院暂歇。

    “欧阳大哥，此事有你，我便好交差了。”

    “哪里。哪里。”欧阳泰拉住方子乔，“方兄弟，你我多日未见，今日难得有这个机会，不如你就在我通明观歇息一两日，喝上几杯水酒，让大哥尽一尽地主之谊。”

    “哈哈，欧阳大哥客气了，这几日贵客接踵而至，欧阳大哥是我蜀山第一大忙人，小弟可不敢打扰了，若是误了大事哪里担当得起。”

    欧阳泰连称惭愧，一旁却又听人高喊他名字，不由火气上头，“来了来了，叫唤什么鸟？”他匆匆和方子乔告别，便向远处飞奔过去。

    方子乔在原地呆立片刻，也自回玄都峰去了。

    欧阳泰这几日来回奔波，忙得是焦头烂额。

    “欧阳师兄，适才万师叔四处寻你不着。你快去瞧瞧。”远处一人连连向他招手。

    “万师叔？”欧阳泰一怔，“万师叔找自己会是什么事？”他点了点头，“我这就去。金师弟，此处你先帮照看着。”说着他拔足就向后山知不足斋而去。

    青云顶后山知不足斋，是蜀山首座韩霄四位亲传弟子之中最小弟子万之沂的居所，与其两位师兄不同，万之沂未曾自立门户。

    修真中人多知道蜀山玄都、钧天二峰自立门户的杨、吕二人，却极少知道韩霄这位关门弟子万之沂。不过，从玄都、钧天二峰自立门户来，青云顶的事务便多由万之沂负责，而且近来韩霄安排万之沂调教青云顶诸位长门后辈以及通明观一脉弟子，授更其青云顶执法、传功两大长老的职位，因此，青云顶上上下下少有不惧怕他的。蜀山弟子更纷纷揣测韩霄早有意将首座之位传于小弟子万之沂，所以才同意杨、吕二人自立门户。

    对于这种传言，在蜀山内部已不算什么禁忌，只外人不知罢了。

    欧阳泰早将万之沂视为本派下任首座。听得万之沂找他，他旋即马不停蹄赶往后山知不足斋。

    欧阳泰因主管青云顶的杂务，平日常要向万之沂请示，所以到此地轻车熟路，向侍卫的蜀山弟子打了声招呼便一路畅通无阻。

    知不足斋，掩映于一片银色的雪松林中。因为少有人来，此处一片幽静，极有林下风气。

    只是这里如此幽静，与大殿那边热闹的情况相比，简直两个世界。欧阳泰深吸了口气，仿佛生怕自己打扰此地的清净一般，他略微整饬衣物，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轻轻敲了敲知不足斋微微敞开的大门。

    “进来！”

    欧阳泰肃然而入，躬身行礼，“见过万师叔。”

    “欧阳啊，正候着你呢！”万之沂扔下手中发黄的《道藏》卷轴，“这几日辛苦了。”

    “原是欧阳份内之事，哪里称得上辛苦！”欧阳泰慌忙陪笑，“倒是师叔这几日又清减了不少，只怕是为连日来的客人操劳得过了，一会弟子让厨房熬些莲子羹给师叔送来补补身子。”

    万之沂听他说得殷勤，微微一笑，“厨房人手本就不宽裕，这几日上上下下几百号人要打理，哪里忙得过来。何况这点小事哪要你这大管家亲自过问？”

    万之沂本就有儒雅气度，此番不经意的打趣在欧阳泰听来甚是受用，要知万之沂向来少有称赞他人。“万师叔太见外了。”欧阳泰顿了一顿，又道，“不知今日师叔这么急找弟子有何吩咐？”

    万之沂收敛了笑意，“前日有讯来报，赤霞云晦两位真人亲传十二弟子从西方雷泽打探返回，进山时辰左右算来就在今日，他们当日从雪竹坪出发，今日回山只怕又要先往那里去，你速速差人下山接应，若遇上立刻将他们引到剑池宫。勿叫他们上雪竹坪空耗体力。”

    欧阳泰一怔，若是如此说，只怕还要加派人手巡山，他也听闻这几日两位前辈真人为十二弟子的事已过问多次，万万马虎不得，他连连点头，“弟子这就去办。”

    见欧阳泰匆匆离去，万之沂心中凛然，看来那件事也要着手准备了，只是要瞒过师父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思量片刻，也走出了知不足斋，悄声往山中禁地——凌霄洞而去。

    冬日去得不知不觉，然而在九华山，能感觉到的只剩下杀气。虽然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山中行人少了许多，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万物生长。即便在这春风难度的高山，光秃秃的树桠上却已抽出了点点新绿。山中，雪已下了几拨，然而这雪下得快，消得更快，如今只能在山中庙宇背阴的檐角上还能看得到几丝尚未消完的残雪。

    远处漫天伸着漆黑枝桠的古树下，是一座被毁弃的寺庙。这段时日，九华被毁弃的寺庙不下十数，剩下的几座也都是满目疮痍，这一座算是保存较好，但庙门上的匾额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只屋脊飞檐上断掉的一角标示此地曾有过激烈的争斗。

    “朱雀失踪？”赵天明不能置信地瞪着陈衍。

    “正是。”陈衍坦然迎上赵天明的目光，他向来与赵天明、云叶二人有些不合，只是此事重大，他如今先要做的便是消除赵天明的怀疑。毕竟云叶身为紫琅朱雀护法，要说制服他实在太难，倒是自家人暗算成功机率更大些。而若以此推论，便是他陈衍的嫌疑最大。

    崔溆早已知道朱雀失踪一事，他身为军师，事先与各护法、坛主都已用法力定下联络暗号，这几日他数次联系云叶，均无任何回应。他闭目沉思，虽说本教四大护法明争暗斗不止，但若说这是青龙暗算，并不合情理。如今，大事当前，谁有这闲空来烦劳这事。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朱雀遇上了厉害角色，只是这九华山中还有什么高手是朱雀的煞星？莫非——

    崔溆脑中忽然闪现过一个名字，是他？

    确实，正道高手虽不少，但其他人来了，朱雀最不济也能全身而退，若是那个人……张三丰出手，朱雀便是凶多吉少。朱雀南天离火毕竟难敌玄武北溟之水。若不是张三丰出手，朱雀怎会至今下落不明？

    朱雀失踪不说，更离奇的是所有与朱雀一起的教众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数十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甚至连个讯号都未来得及发出。这份通天的本事，除了他还有谁？现在崔溆更担心的是，近日接连赶来九华的还不止张三丰一人，那么夺经之事就更难办了！

    赵天明打消了怀疑，他也察觉到这个推测并不合理，“我意，是否请姬玄远再增派些人手打探云叶下落？”他试探着询问陈衍。

    却是崔溆接过话，“玄远已派出了不少探子，打听山中情况已是绰绰有余，再增派人手也是徒劳。”崔溆顿了顿，又道，“其实，当初定下计策时，我已和云护法已立下联络法门，只是我现在催动法力，也丝毫感应不到云护法所在。那只有一个可能，……”崔溆止住话头，但赵天明和陈衍都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顿时相顾黯然。

    “如此来看，九华对我教前来攻山是早有对策？只是我等大意了。”陈衍紧握双拳，恨恨不平。

    赵天明暗自担心云叶安危，此刻听陈衍如此说，也不禁生出同感，“上次在蓬莱得手过易，我等都是信心大涨，此次前来九华个个都抱着一击必胜的念头，也将对手小瞧了，这才未察觉他们的诡计！”

    “其实初入九华，我等也都明白对手所想，他用的不正是那减灶之计，只是当时大伙儿连破数阵，气势高涨，即便阻拦也未必奏效，我只道再缓上一缓，待与云护法会合再作商议，不想他们出手如此之快。”崔溆叹了口气。

    感觉到这个话题的凝重，陈衍随口叉开道，“昨夜与你交手那人似乎来头不小。可认识么？”

    崔溆不自主地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口，淡淡说道，“是重阳宫掌教叶秋白。”

    “是他？”陈衍与赵天明都是惊讶了一声。叶秋白的大名，赵天明与陈衍都有耳闻，但从未有机会得见，赵天明深居简出，陈衍一向只在东南走动，对位于西北的重阳宫极少打交道，何况近年来，重阳宫甚是低调，两护法不识叶秋白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崔溆心知那两人的诧异，解释道：“自从本朝初建，太祖洪武皇帝信佛不信道，将龙虎山天师宫的天师尊号也免去了。至于重阳宫一派，因为与前朝关系复杂，所以，其处境相比天师宫更为不利。作为重阳宫掌教，叶秋白也不得不委曲求全，向来都不轻易出山。”

    赵天明点点头，“话虽如此，只是遥想当年重阳宫全盛之时，全真教众遍及海内，全真七子的威名路人皆知，短短百年光景，……”

    崔溆听他感慨，反而报以一笑，“我紫琅一脉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年红巾遍地的景况，相比重阳宫岂非更盛？只是不过十年光景，便落得物是人非，神器四散。”

    陈衍与赵天明对视了一眼，他二人于紫琅如何衰落之事也不过略知一二，至于红巾遍地之时，只怕他二人尚在襁褓，但听得“物是人非，神器四散”八个字，心中却都恍若受了重锤一击。

    崔溆见两人这般神情，不禁哈哈一笑，复高声说道：“幸而教主英明神武，力挽狂澜，这才将大伙儿重新召回紫琅。眼下只要大家伙儿齐心协力，便是重现当年境况又有何难？”

    陈、赵二人心中苦笑不迭，听得崔溆又道，“两位老兄当年追随各自恩师，一位远渡重洋，一位独居西域，万般辛苦修成一身傲视群雄的神功，这才继承护法司职，这番艰辛不正是为了眼下大展宏图么？两位能忍耐数十年辛苦，可莫要事到临头先泄气啊。”

    虽说崔溆说得慷慨激昂，然而听者心思各异。大展宏图？抑或为他人作嫁衣裳？个中滋味，或许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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