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劫1 第十章文若兮

    自从别了巫门，杨瓒等十几人一路向北返回蜀山。只是，仿佛隆冬也悄然过去，一路上能看到来来回回的燕子，还有抽出绿芽的柳条。

    郭弘有些疯疯癫癫地跟着，虽然大家都很好奇，但是却都清楚这疯汉的实力，因此谁也不敢去招惹他，任由他跟随。只是郭弘间或发癫，路程便这样耽搁下来，本来不过一两日的路程被延迟了五六天。为此，王晓阳已提前传讯给蜀山中的各位师尊长辈，以免挂念。一队人停停走走，距离蜀山也越来越近。

    对于郭弘的来历，一路上，杨瓒与文若兮等人都有揣测。在西泽，郭弘曾多次显露身手，用的是药王谷的六脉潜龙针法，由于这套针法是从人体经络图幻化而来，与众人修行的佛道法术大不相同，也横竖瞧不明白，可惜郭卫未曾学药王谷的功法，否则他倒是能瞧出其中的端倪。杨瓒等人谈论良久，只能看出这套功夫深谙五行数理，是堂堂正正的道门功夫。而且郭弘在西泽多次出手相助，杨瓒等人对其只觉感激，只道待回到蜀山，要请师父为其诊断，为这疯汉去了疯癫的恶疾，省得他因法力高强又不明事理，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因此，对于郭弘的跟随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由他去。

    想到即将平安回到蜀山，各人都是心情欢畅，只有郭卫心神不定地走在队伍的最后，神情古怪。由于万之沂曾经说过的一番话，随着距离蜀山的路程越来越近，他心中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众人虽然好奇郭卫的反应，却也只当是因为他向文若兮表白被拒，间或安慰两句，却不想有其他的缘故。

    向来沈彦与郭卫交好，但他也只知郭卫痴恋文若兮，安慰几句见无效用也只好作罢。然他却想出另外一个法子，一个劲撺掇文若兮去和郭卫说话，可惜这番“好心”只换来“冷佛”一个白眼。倒是郭弘跟着一旁起哄，让文若兮更加恼火不已。然对这疯汉，即便是“冷佛”也拉不下脸与他计较，那脸色也只好一并送给沈彦消受了……

    虽然文若兮依然冷若冰霜，但她不能否认，这次西泽之行让她精修十数年的禅心掀起了阵阵微澜。佛法也不外乎人情，她文若兮又岂是草木？而郭卫，却让她心神大动。在知返林中，郭卫明知不敌却让沈彦先走，只身以禁法对战紫鸾，那日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这已足使她对郭卫心生敬意。平日里，郭卫对她也多次嘘寒问暖，在雷泽斗众妖兽，郭卫暗中为其护法，她早已察觉。至于那日的表白，虽是借疯道人的口说出，但他待自己的情意，文若兮其实早已知晓，平日里一言一行，她难道看不明白么？只是，她不能……她消受不得，一句“多谢郭师兄挂念……”，她未说完，也无法将它说完……

    修真各派，戒律森严。儿女之情，更是不能轻易沾染。当年蜀山的梅若雪、蓬莱的江如月二人已是前车之鉴，她文若兮又怎敢重蹈覆辙？她带发修行，持戒不须过严，然而这情劫之苦，师尊已有过谆谆告诫，她又怎敢违背师命一试……其实，看到郭卫这般模样，她又于心何忍？但若因此事，让两人断送佛性道心，她更不愿看到。

    文若兮也曾扪心自问，自己对郭卫并无丝毫心动么？每当想到这里，她脑海中却总是出现郭卫被自己拒绝时那悲伤的表情，心中便隐隐作痛。她又想起在高增村的集会上，白鸿羽与巫真两两相偎，情歌相和的情形，那时，她竟在想，若我出生在乌蒙山中，便可不必管什么清规戒律！甚至可以和巫真一起……她这个念头刚刚兴起，便为自己这个的想法羞红了脸，是，她不仅曾为郭卫心动，而且她还曾喜欢过白鸿羽——那个鹤仙人，她盼望着和他双宿双栖，这个念头直到巫真出现后她也没有打消。然而，这一切，都被她藏在冷漠如霜的外表之下，无人得知。

    文若兮轻叹一声，其实，这一切不过是她的梦。不管是白鸿羽，还是郭卫，她都不能越过那道禁线，情是她踏入修行之路后永远不可尝试的禁物。便让这些龌龊的念头都埋在心底，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吧！

    忽然，一阵暖风吹过，吹起桃花一丛，文若兮抬起头，望着漫天的绯红，心神一阵荡漾，又是春天到了！

    一路依旧尴尬。好在即将回到蜀山，因此各人也都归心急切，并无闲情打闹，除了沈彦为旅途解乏，说了两个笑话，可惜应声了了，他也觉无趣，又揪了谢玄和元灏为自己捧场。

    谢玄便也随着说了一个，他性子古怪，趣味似乎也异于常人，说的笑话殊无新意，再加上他一副冷脸，旁人听起来根本察觉不到半点好笑之处。元灏绞尽脑汁想了一个，也不知哪年的陈货，除了王晓阳和曹柏舟以前未听过，听得还觉新奇，其他人都觉无聊，若非顾着王晓阳与曹柏舟两人，便要将元灏的笑话打断。

    然而几个笑话一说，气氛竟越发古怪，连一向插科打诨的郭弘也不再说话，倒是一个个御剑回程的速度更快了些。

    幸而不一会，已见前方的蜀山山门。沈彦心中暗叹了口气，亏得这就到了，否则一路上互不说话还真要人命。

    因为是在蜀山，自有元灏与曹柏舟上前带路，领着众人御剑直上蜀山山门。郭弘本是御起飞行术，跟随在郭卫身旁，此刻，他瞧着那山门越来越近，忽然全身一阵抽搐。

    郭卫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禁叫道：“前辈！”岂知郭弘忽地发出一阵尖叫，抱着头就要发狂。

    “不要，本师不要到这儿来！不要！！！！”

    其他人见他忽然发狂，都是吓了一跳，却不知出了什么事，都高声叫道：“前辈！”

    郭弘受了众人这一叫，只是呆了一呆，却是更加发起狂，双手乱舞，不住指着四周，高声大叫，“这儿！还有这儿！！我恨，我恨……韩霄，韩霄……”他说着纵身而起，一道轰天雷从掌心发出，竟将一块山石轰成片片碎屑。他一招出手，便再难阻止得住，六脉潜龙大法霍然出手，六道巨大真气从他身上倏然发出，向六合四方不断推进，只见山门附近巨石纷纷滚落，一时浓烟滚滚，众人只见一疯汉在浓烟中穿梭，不断发出无上真气，那真气之力开山裂碑，所向披靡，其厉害可想而知。

    元灏与曹柏舟见他发狂，几要将山门毁去，又大声辱骂师祖，脸色都是一变。他二人相互一望，便抢先迎上前去，毕竟两人师出蜀山，怎能让人破坏山门。两人入蜀山已有年月，但因蜀山最精妙的“太极玄元御剑诀”对修行者资质要求太高，这两人自拜入赤霞、云晦二老门下后，方才有缘将此术修炼至第三层，相比门中的长辈，这已是极快的速度。只是与同为天下三大至善法门的“佛光普照无相真法”和“天罡玄心正法”相比，“太极玄元御剑诀”太耗精力，元灏与曹柏舟虽然勤奋，然道法修行上要与文若兮等人相比，还是大大不及。不过凡事有利有弊，“太极玄元御剑诀”虽说修行进展缓慢，道法增长甚微，但在稳妥方面又远远胜过那二法了。

    “师弟，我攻他右侧，你攻左侧，擒住他交与师祖发落。他法力高强，你要小心些！”元灏关照两句，仙剑在手，使一招长虹贯日直刺郭弘颈项。曹柏舟应答一声，仙剑直指郭弘侧腹。太极玄元御剑诀最妙处就是可相互配合，更奇妙的是两人联手，竟仿佛一人使两套剑术，威力相比单人出手更是大了好几倍。此时，观战的几位莫不心领神会，蜀山派传下玄都、钧天二峰，原来大有深意。其实，韩霄早瞧出蜀山“太极玄元御剑诀”修行艰难，他本人虽是天资过人，对此剑诀一点即透，蜀山三代首座以他功力最高，但虑及后人，他不得不为蜀山想一个简易的修行法门。他闭关数月，经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一个极妙的法子。即将这繁复的“太极玄元御剑诀”一拆为四，传与四位弟子，四弟子各自修炼，最终合成四象剑阵，各司四象方位，四人出手便可如同十六人的威力，剑阵一出，足以弥补剑法本身修行艰难的缺憾。只是因当年女弟子梅若雪之事，这四象剑阵始终未得完全，这也是韩霄平生最大憾事。此后，韩霄便只一心专研两仪阵术，由两大弟子分别坐镇玄都、钧天二峰，传授“正反太极玄元御剑诀”。

    而让他失望的是，玄都、钧天二峰弟子资质相差太大，性格也大不相同，极少有能做到相辅相成，只元灏、曹柏舟勉强能默契配合，这也是他极力要将这二人推出，提请赤霞、云晦两位前辈代以指点的原因。今天看来，这两人配合可算天衣无缝，想必在二老门下获益不少。

    只是元、曹两人剑阵固然高明，但对郭弘却不怎地奏效。更何况在元、曹两人看来，郭弘六道真气勃发，分指两仪剑阵的生老病死喜恨六爻阵眼，这分明就是是两仪剑阵的克星。这一点让元、曹二人尤为惊讶。难道说，这疯汉是本派的死对头么？此时，旁观的众人也发现到，任元、曹两仪剑阵如何变化，始终脱不开郭弘六道真气的掌控。郭弘的道法仿佛天生便是为了克制这套两仪剑阵而来。这不禁让众人对这疯汉的来历更感好奇了。只郭卫心中暗暗纳罕，却又是焦急，此次再回蜀山，不知师叔万之沂可会再和自己联系，想起即将见到娘亲，他心情越发激动不已，难以自抑。

    文若兮若有所思，她正与另四位佛门师兄站在一起，看三人斗法。“这怪人疯疯癫癫却法力高强，似与蜀山派有些过节？”道逸最先说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

    觉空连连点头，高声应道：“师弟说得在理。只是现下情形，不太好善后。”在西泽时，众人都不过师兄弟相称，并未提及师门，那疯汉倒还算平静，怎地一到蜀山就勃然变色，更高声大叫蜀山首座的名字，若说之间没有过节反倒说不过去。

    “此事只怕有些误会，我等还是暂且观望，不要贸然插手的好。”道安向来持重，随即出言提醒师弟。他深知道逸为人，争强好胜之心未除，尤喜打抱不平，若是不加以阻拦，只怕引火烧身。觉远却是微微点头，没有作声，他向道安瞧了两眼，似乎是同意道安的意思。

    文若兮同样沉默不语，然她似乎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对四人的谈论也是了无兴趣。那人与蜀山有无过节，本就与她无关，她也无心来管。与这四位站在一起，只不过能让自己少些尴尬。她向对面看了看，杨瓒、王晓阳等几人也正聚在一处，似乎也没有插手的意思。自顾看着场中打得热闹。倒是瞧见郭卫神思恍惚的模样，她心中竟又不自主地颤了一颤。

    文若兮转过头，不去看他，再次观看场中的打斗，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忽地，半空传来一阵警讯。

    众人吃了一惊，抬头一看，一朵烟花在半空绽开，五彩缤纷，煞是好看。元灏叫道，“大家不必惊慌，是本派巡山弟子！”他虽是说话，手上的仙剑却没有停顿半刻。

    不一时，从烟花绽放之处，飞来数道剑光。

    “何人闯我蜀山！”来人乃是蜀山巡山的几位弟子，其中为首的见有人在此打斗，急忙喝止，待近了方才惊叫一声，“呀！是众位师叔！”他急忙驱动仙剑落至平地上。“蜀山晚辈铁峰见过众位师叔。”随后的几位也跟着铁峰落下，向文若兮等人行礼。

    听此称呼，元、曹二人最为尴尬，因蜀山首座韩霄曾于赤霞真人处受教，如今，他二人也拜入赤霞真人门下，由此缘故他二人与首座韩霄现可算平辈，虑及韩霄门下几位弟子杨崇杰、吕默言等人面子，仍作低杨、吕一辈，绕是如此，蜀山大半弟子见他们也需行晚辈礼，尊称一声“师叔”。而实际上，这些人大多和元、曹二人一般年纪，受这师叔的礼，元、曹二人心中也委实觉得不安。至于文若兮等人受蜀山弟子的大礼，倒是没这些顾虑了，微微点头回礼，便又看向了激斗中的三人。

    见元、曹两人正与一麻衣男子斗得激烈，巡山弟子铁峰等人都是心中茫然。这男子是何来历？为何杨瓒等人也不上前帮忙？只是碍于辈分，不便询问，倒是瞧见场中麻衣男子越斗越勇，均不免为元、曹二人捏了一把汗。

    铁峰忽地念起师兄欧阳泰曾关照过，见到几位师叔，便请其速上剑池宫。他瞧见元、曹两人正在和人争斗，至于其他几人他也不熟悉，也不知道该和谁讲，再细看这几人中，似乎还以道安大师年纪较长，最为和善，应该也最好说话，他打定主意，这才上前向道安说明来意。

    道安听得铁峰所言，连连点头，“劳烦小施主走这一趟。只是眼下还有少许麻烦，还请先行回报令师，待此事一了，我等立即前往剑池宫。”

    铁峰见场中斗法景象，心知在场之人功力之高，自己即便自出生以来每日十二个时辰不休地勤修苦练也未必能及得上，杵在此地于世无补，他向场中激斗的元、曹二人又看了一眼，略一沉吟，便向四下站立的师叔团团行礼，“那晚辈即刻回山将此事禀告师祖，先行告退。”

    道安点点头，见铁峰等人御剑离去，方才又和其他几人说及此事。

    沈彦嘻嘻一笑：“韩霄连这种小事也考虑得如此周详，实在了得。”

    杨瓒知他在王屋被宠得没大没小，即便对长辈也常是不尊不敬，直呼其名，对沈彦这脾气，杨瓒虽是看不顺眼，却也不便出言相劝。此时，他皱了皱眉，本已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先去剑池宫么？听到道安的话，郭卫心中一乱，——到时，万师叔也会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