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之大者 十一回心慌慌怪人影相随

    这第二只箱子比前一只要窄,长七尺宽三尺有余,极象是一具移动着的棺材,只见它越转越快,带着呼呼风声撞向龙五。一旁二庄主看得真切,不由得惊呼出声:“九棺连珠!五弟,你手上有伤,一定要小心!”他话音方落,神龙山庄一行众人不禁起了阵骚动,显是为‘九棺连珠’之称谓而惊……几乎与此同时,龙五舌卷春雷,喝道:“咄!”双拳砰地击中棺材底部,逼的它朝正在下落的那只撞去。

    神灯冷冷道:“想的到好!”左手伸空向回一圈,那先一只箱子其宽足有五尺,随着神灯的手势,忽然变得如同活物一般,在急剧下落途中猛地往旁一让,与后一具擦身而过,砸向龙五头顶。

    龙五接连两次未能击毁棺材,看到那具大的复袭而来,顿时心生警惕。就见他双目紧锁来物,左拳回收于胸,右拳展开成掌,暗运内力迎头而上。掌力接实,龙五浑身上下为之一震,心道“厉害!”知难力敌,急使个“四两拨千斤”招数,将棺材拨往右侧身后。

    神灯见状微微一笑,揶揄道:“汝之绝招尚未尽出,怎的便始退让了?”龙五把目光投向神灯,淡淡道:“徒呈匹夫之勇者,势难久活于世。龙某不才,这点道理尚还懂得。”一边说一边右掌不停挥舞。随其掌势,诺大的两具棺材在空中来回转动,然而却是越来越缓,眼见的就要坠毁于地。

    神灯皱皱眉,看一眼旁侧那人,叹息道:“你我久不履江湖,当真是人才辈出啊!”话音刚落,忽然偏转身子,双掌齐出,击向身后车厢。他掌势看去猛烈异常,然则双掌印到箱体后竟是无声无息。众人正自奇怪,蓦地里,车厢顶部突然同时窜出三只棺材。就见大的有五尺长短,小的仅有尺余,排列成“品”字型,在神灯内力操控下,似怒浪尖头的舢船疾冲龙五。

    龙五凝神静气,右掌自空下垂与左掌环抱于胸,先是仰天一声大吼,然后吐气开声道:“龙腾九洲!”随着这一声断喝,只见他五指箕张,双臂猛可里上扬,终于施出了三大绝招中的第二招。掌力才吐,半空中已隐隐闻的闷雷之音,围观一众武功稍差者,登觉劲风扑面,身体不住后退。

    那三具棺材的来势原本极为迅猛,然则龙五此招一出,棺材到达他头顶不及两尺处时,似遇无形阻力,势头一衰,倏然停滞不前。就见大小不一的三具棺材开始左右摆动,“品”字型渐有散开之迹象……

    李黑儿瞧在眼里乐在心头:“哈!有热闹看啦!姥姥的,那老东西当日屡次捉弄小爷,这姓龙的更是一向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哼,依黑爷看,两个家伙都不是什么好玩意,最好两败俱伤!”他年龄偏小,加之常年江湖流浪,虽重感情,却是仅凭个人好恶来衡量人性,自然暂难明辨是非……看不几眼,又感奇怪:“咦,这姓龙的大热天戴个手套干嘛?难不成左手之中还暗藏杀招?”龙五回神龙山庄时他与高吟恰好外出,自是不知其左手被削一事。

    便在此时,只听神灯对天一声长啸,啸声似有形之质,穿云裂石。李黑儿连日来长途跋涉,早已疲累不堪,此际啸声隔空传来,就觉脑际一阵眩晕,隐约瞥见那神灯大师再拍了一掌车厢,厢内又飞出两个小小的棺材,便即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昏不多时,又被一连串霹雳也似的大喝声所惊醒,黑蛋勉强睁开双眼,恍惚之中就见六、七具形状各异的棺材在空中往来翻腾,似乎上下左右结成了一个阵势,将龙五黑塔似的身躯围在其间。

    龙五丝毫不显慌乱,就听他口中呼喝连连,脚下则不停地腾挪纵跃。他左拳横亘于胸,只留右拳往来攻袭,每一出击,拳势必中一具棺身,可棺材太多,大的方退、小的又来,如附骨之蛆驱之不散。

    小黑蛋哪里见过如此怪诞之情景,眼睛顿时瞪地溜圆,小脑袋蓦变得清醒了许多。

    再瞧神灯,依然背对山头,只是瘦削的身影已然膨胀成圆球模样,所着紫袍在内力催动下猎猎飞舞,即便如此,亦难掩其潇洒从容之姿态。观形势,神灯虽把握着些许主动,龙五却也非一味地被动挨打,战局似已进入僵持阶段。

    这时,一直被大车挡住半个身子、立在神灯旁边的那人忽然跃起半空,看他大腹便便,身体却轻灵异常,只见他头下脚上对着车厢猛地一扬手臂,将洞开的车顶“蓬”的一声又自掩起,再凌空倒翻个筋斗,回落于地,哈哈笑道:“老兄,你九棺已出其七,倘还奈何不得龙姓英雄,这一阵便该算你输啦!”说完再挥下袍,竟将马车推离现场足有七、八丈远,似是不想让神灯再调动车厢内物什。

    黑蛋这才注意到车前空空,心下纳闷:“那套车的十多匹健马呢?记的龙五叔的虎儿也在里面圈着,都去了何处?”正自想间,耳边忽然响起几下熟悉的咳嗽声,心里不禁打个突:“老鬼要说话了!”

    果听神灯清清嗓子道:“老弟说的是。唉!这些个棺材久无用武之地,怕是摞的将要生锈了……”声音一顿,抬眼看看围观众人,咳嗽道:“不过,咳……咳……今日倘能埋身几个武林二、三流货色,咳……咳……倒也不枉此行。”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那二庄主面色往下一沉,冷声道:“神灯,看情形你是铁了心要与我神龙山庄为敌。好!久闻你是陕甘道上的要命阎王,今日我便倾山庄之力来与你见个真章!”说至此,他双臂一扬,大声叫道:“儿郎们,下马结阵!”其身后同行者有四、五十人,齐声附喝:“是!”掣出兵刃,有条不紊结起阵来……

    小黑蛋突然感觉自己乐不起来了,相反心中咚咚乱跳:“妈的,敢情那天晚上……这……这痨病鬼屋子里堆的箱子竟是他的武器,不仅能打人,还……还可以用来装死人!唉,再打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好象是因小爷而起的误会,我……我是不是应该露个头?”

    他还在彷徨犹豫,神灯突然不再咳嗽,缓缓言道:“你神龙庄的龙行阵到也有些斤两,高逸龙呢?着他出来牵头,或可得能与老夫一战!”说完,身子晃地晃,猛地斜里横跨一步。

    随着他这一迈步,棺阵内龙五身形为之一滞,面上蓦现酡红之色,显是有新的压力加诸于身。他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知怎的,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从其眼中可以看出,他竭力使自己变得小心谨慎起来,身体不再纵跃,右掌回收,脚下不丁不八,摆出一副纯粹的防守架势。

    神灯颇觉惊讶,望着龙五微微颔首:“神龙庄这几年声威日盛,看来也不是没有原因。嗯,除去高老大外,似你这等人物还有几个?何不尽遣而出,与老夫决一死战?!”

    龙五充耳不闻,双目如鹰鹫,紧紧锁住那七具棺材,尤其是最后出厢的不足半尺的两只,他最是重视,似是越小的威力偏偏越大……棺材接踵而至,龙五右拳每挡一击,身躯便轻轻地一震;左手则始终护住胸前,好象是顾忌旧伤,又好象是在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时能够一蹴而就。

    李黑儿张口结舌,目视场中。他内心深处始终对神灯大师存有戒意,不愿再落入其手,听老人如此说项,便即自找台阶:“眼下尚在僵持,我……我是不是再等会儿,到真正要拼命时再行出现?”

    这时就见那二庄主目光闪动,忽对空摆个手势,大声道:“兄弟们,暂停结阵!”然后跨前一步,望着神灯一字一字道:“神灯,你因何频频提及我大哥姓名?是不是最近见到过他?”

    神灯斜睨龙五不断收发的掌势,看都不看他一眼,面上也不带任何表情,冷冷道:“紫荆有难,皆因门下出了你这败类。哼!背宗离祖的狗屁东西,竟然也敢用这种口气与老夫讲话,你当年挨的那些个嘴巴,难不成全忘去了?”

    这一席话似触到了二庄主痛处,只见他浑身发抖,手指神灯厉声道:“不错!紫荆何其不幸,竟认了你这老贼为友!你居心叵测,假借寻人名义妄图一举灭我神龙山庄,当我不知道么?月前……”话至此处,那大腹便便者突然面露惶急之色,冲他连连摆手,打断道:“袁二庄主,休得乱语,我这老兄何等人物,岂能行此下作之事?”

    二庄主勉强使己镇定,对那人深施一礼,肃声道:“佟前辈,您的一番好意在下心领,晚辈今日倘能生还,必当择日登门拜谢!”然后目光投向神灯,咬牙道:“老贼之凶残狡诈武林中谁人不知?月前我庄突逢大变,他便无巧不巧的出现在周边左近,哼!费尽心机掳走我家两位少年,却又千里迢迢来找我们要人,还教唆不谙世事的孙女说谎……”

    那神灯被二庄主骂做老贼时,也只不过是微微冷笑,然而一听到“孙女说谎”这四个字,他忽然间双眉倒竖,怒喝道:“好贼子,有胆色!老夫这就送你归天!”言罢,左手五指成爪,向场内急速一抓,七具棺材里突弹出一只最小的,直冲天际。

    二庄主似晓得厉害,见此情景,神情变得异常凝重,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刷地自腰间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剑刚出鞘,只听神灯沉声喝道:“拿首级来!”众人就觉眼前一花,天空中一个黑糊糊的圆球好象陀螺一般,伴着刺耳地尖啸声,自上而下围着二庄主急速绕圈,眼见的就要抵达其头顶……

    黑蛋大惊失色,身形一长,便欲挺身而出……便在此时,龙五发出惊天动地般吼声,黑塔似的身躯跃起逾丈,一直回收的左拳终于探出,与右掌相错,施出了雷霆一击!

    随着龙五这蓄满内劲的震天大吼,李黑儿就觉眼冒金花,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又跌趴于地……

    龙五的武功走的是刚猛路子,“雷霆一击”在其三大绝招中最为惨烈,该招一经使出,须得人彻底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专注于进攻,不去考虑防守,因而非至万不得以决不轻易使用。龙五为人虽然豪迈,却也不失谨慎,此际施出此招,皆因神灯突然分出一只威力最大的棺材去对付二庄主,致使周围压力剧减,一直等待时机的他岂能浪费这天赐良机?

    “雷霆一击”才一发出,内力到处,周边空气即刻滋滋作响;待掌势完全展开,半空里徒然传来裂帛般刺耳声音,但见大小不一的六具棺材猛地向外散开,紧接着又听的“喀嚓”一声,当中那具最大的受不住巨力竟然裂作了两半,蓬地坠落于地!

    几乎与此同时,神灯始终稳若泰山的身躯忽然剧烈晃动起来,盖向二庄主头顶的物什亦受影响,势头微微一缓——二庄主要的便是这刹那时光,手中长剑立刻与之绞缠在一起,二物相触,竟发出金石交击之音,乒乒乓乓极是尖锐难听。也不知响了多少下,蓦地里,响声止住,只见二庄主长剑横在头顶不足半尺距离,上面停着一只紫黑色棺材,那物什像是具备千钧之力,逼着下方利剑一寸一寸斫往脑颅。二庄主牙关紧咬,勉力相抗,然而随着剑子的接近,他的面色越来越红,直如醉酒一般……

    那边龙五则大占上风,他腾空的身子已然落地,却并不贪功,稳扎稳打,双拳愈出愈缓,然则每出必中。他一边出拳一边向二庄主处移动脚步,显然是想与之会合。才行的几步,这种打法便即凸显威力,余下的五具棺材不再往来盘旋,圈子逐步向外扩大,眼见的棺阵就要被他击穿一个缺口。

    黑蛋渐渐缓过神来,他原本就犹疑不定,现下见神灯落了下风,不知怎的,内里竟微感快意:“听口气老子还以为你是天下第一呢!嘿嘿,连姓龙的都对付不了,吹什么牛皮?”他不再急于现身,双手支着下巴,瞧着龙五威风凛凛的样子,小脸上不由得漾起了笑意——毕竟在神龙山庄生活了半年,心里还是向着山庄多一些。

    月儿在旁望着神灯不断抖动的身子,心如刀割,她四下里看看,然后呼地跃向七、八丈开外那辆大车,口中急声叫道:“麻子爷爷,快来帮我一把,我要让爷爷放出虫、蚁二棺!”说完,双臂用力,将车厢缓缓往神灯方向推去。

    那大腹便便之人脸颊确有不少麻点,他看到场中三人的拼斗愈趋激烈,再也掩饰不住麻面上的重重忧色,闻的女孩叫唤,双眉不禁拧作一团,沉吟道:“月儿,不急不急,再等等。”月儿将要哭出声来,呜咽道:“还……还说不急?爷爷马上就……就……”一语未完,只听神灯柔声道:“乖孙女,恁也小瞧爷爷啦!你站住别动,对付他们何须虫蚁二棺?!”言罢,就见他身子猛可里转起圈来。

    神灯这一旋转,李黑儿居高临下,终于看清其脸。此脸干瘦狭长,色呈蜡黄,从面部看的是一久病之人,且已病如膏肓;然则他深陷的眼窝和着冷电般深遽的目光,又使人觉得他具备无穷的精力与智慧……李黑儿还待细瞧,无奈神灯的躯体越转越快,转着转着,他身周突然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青气。

    黑蛋以为自己眼花了,将脑袋再探下些,果见青气笼罩在神灯身体周围,且渐趋浓郁。他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好端端一个人怎会冒出青烟?难不成……难不成这老家伙真是个痨病鬼!”

    小黑蛋不知深浅,麻面人就不同了,见此情景不由得大惊失色,只见他脚蹬地面,闪电般欺向那二庄主,人未至近前,胖乎乎的左手掌已自挥出,口中厉声喝道:“袁二庄主,快退快退!当真视生命如儿戏么?!”

    此际二庄主头顶上的小小棺材忽然揭开了盖,“啪”地一下咬住长剑,麻面人喊的什么他尚未听清楚,剑子已然断为数节,只余个柄。刹时之间,二庄主一颗心急剧下沉:“我命休矣!”蓦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推向一边,那棺材呼地紧贴身体而下,随即砰地又复合起,如同活物冲天而去。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然则生与死仅隔一线,不由他不百感交集,晓得若非有人及时相救,脑袋定已不在脖颈之上。正欲出言感谢,只听神灯冷冷道:“佟听雨,你何时学会多管闲事的?”话音刚落,便即传来一连串轰然大震声。

    抬眼望去,就见最小的那只棺材已然入阵,与其余五只一同将龙五圈在中间,而神灯则一步一步迈向场中。随着他脚步靠近,龙五先是退了一小步,然后便双掌飞舞,再也不退分毫。

    那六具棺材随神灯的到来攻势更猛。龙五毫不畏惧,但见他须发皆张,身躯屹立如山,双拳则大开大阖,频频抢攻。仔细看去,竟然是七分攻三分守。

    神灯又跨出一步,在与龙五距离不足一丈处驻足不前。他默默注视着龙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言不语。

    龙五感觉压力骤增,心道:“这神灯年轻时便有‘陕甘第一狂’之称谓,今日见得,果是不同凡响。唉,倘若他九棺尽出,我必败无疑!只惜他太也托大,目下之局只要耐心应对,至少可保平手。”于是拳势放缓,改为四分攻六分守。

    李黑儿伏在山顶奇怪不已:“这痨病鬼怎不出拳出掌?如果他一边动手,一边使唤那些个棺材往来夹击,龙五岂能挡地住?你姥姥的,空有一双手却不去利用,是何道理?糊涂呀糊涂!”他越想越觉有理,一时间竟然忘了自身所处立场,恨不能跳下山头去当面指点。

    约莫盏茶工夫,神灯身周的青气忽然都聚拢至头部,他缓缓抬起左腿,像是要再迈出一步,麻面人急声制止道:“老兄,万万不可呀!”神灯略一犹豫,随之鼻腔内发出一声冷哼,终于还是跨了出去。

    这一步落下,形势登时改变!只见龙五诺大的身躯猛可里摇晃起来,双臂如同负重千斤,每挡一击,身子便抖地抖……蓦地里,他左手手套激射而出,已然结痂的半个手掌突告破裂,鲜血汩汩外涌。

    此际棺材的攻势愈发密集,龙五晓得那神灯亦已是强弩之末,只消再挡片刻,便即大功告成。他望也不望四周横飞的鲜血,目光锁紧最小的那只棺材,不停以“龙点头”招式应对。二庄主在旁看的焦急万分,数次欲率众营救,却碍于有约在先,不能坏了江湖规矩。局势就此僵持不下。

    倏然,神灯又抬起右腿……龙五大惊:“难道他犹有余力?好罢!我们就拼个鱼死网破!”猛吸口真气,功力布满全身。

    麻面人见形势演变成这样一个局面,不由得重重叹口气,望着神灯沉声道:“老兄,听我一句劝罢!你也是惜才之人,这龙五庄主与你三十年前何其相似?他既有如此英雄气概,何必定要取其性命?!”

    神灯闻听此言神色微动,悬着的右腿略一凝滞,开始缓缓回收。麻面人长舒口气,趋前一步正待继续劝阻,忽听龙五从牙缝中冷冷地挤出一句话:“取我性命么?那也未必!”话音刚落,只见神灯面上的肌肉顿时连续抽动几下,右腿在空里划个圈,就要跨出……

    便在此时,山坡之下忽然传来隆隆马蹄声响,那声音来的实在是突兀之至,以至于所有的人均为之一愕……李黑儿身处高峰,循音眺望,发现响音是从坡下不远处一大片密林传出的。马儿有数十匹之多,通体皆为深色,它们似是受到某种惊吓,齐齐向山上狂奔而来,远远看去,像一大团急速飘动的乌云,势头极为强劲迅猛。

    随着响彻山区的震耳蹄音,群马转眼间便出现在数十丈外。黑蛋瞧了会儿,不禁呆地一呆:“咦,马背上怎的不见人影?难道都是野马不成?看形态不像呀……”一念未完,蓦见林中又奔出一匹乌黑发亮的骏马,马上坐有一人,头戴一顶高高的帽子,全身上下打扮得花花绿绿,形象甚是怪异。那人才出林子,距离尚远,口中便自大呼小叫吆喝个不停:“糟糕糟糕,诸事不妙!老爷子,在下有负重托,该死该死!”

    二庄主离坡最近,回头张望,片刻心头一紧:“这多马匹!到底出了什么事?听声音来者武功不弱,难道这神灯还伏有帮手?”


    神灯微一皱眉,他似是知道来人身份,将迈出的腿落回原地,对着龙五冷笑一声:“未必么?那要试试才知。你且稍待片刻,老夫须得处理一件私事。”语声一顿,又道:“你可借机抱扎一下伤口,老夫不愿留下乘人之危之口舌。”龙五淡淡道:“伤势无妨,悉听尊便。”

    神灯看他无所谓的样子,不禁怒道:“你当真以为老夫无能取你性命么?不知好歹的东西!”龙五哪里受过这等侮辱蔑视,登时满面通红,呵斥道:“老贼,要动手五爷随时奉陪,嘴里可要放干净点!”

    神灯仰天长笑,随其笑声,棺材的攻势复又趋紧,眼见的局面再也控制不住……

    黑蛋原指望那麻面人会去相劝,可是那人站在一旁,面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知怎的,竟像是没看见一般。李黑儿心下着急,他隐隐觉得龙五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于是终于决定挺身而出。

    他张开嘴巴,正要出言阻止,蓦地里张口结舌发不出声音——只见几十匹高头大马仿佛疯了般,铺天盖地直冲阵中而来。这些马瞧其形态显然都是良驹,按理应很温顺,倘无人操控,决不至于变得野马也似胡冲乱闯——黑蛋内里砰砰乱跳,他虽然小小年龄,却是知马爱马,当下不停地喃喃自语:“此人是谁?何人有此本领?!”

    山坡之上尽皆健者,对马的脾性也是烂熟于胸,然则突逢此剧变,一时间纷纷躲避,不免乱了阵脚……

    神灯与龙五间的争斗立时难以为继,就听他笑声倏止,袍袖向回一卷,先收回几具棺材,随之怒形于色,肃声喝道:“沈家小儿,老夫这些脚力得来不易,如何会变作疯马?你把它们怎的了?快快从实招来!”

    话音刚落,只听一把细腻温和的声音急急应道:“晚辈不自量力,本不该揽这差使……哎呀呀!怎会如此?罪过罪过!”那头顶高帽之人已然策马奔至山坡,此际看到山上一片混乱,登时神态惶急。

    李黑儿循声望去,只见他面色白净,观其面目,也就二十出头。他还待细瞧,蓦听一声马嘶,定睛看去,心下大奇:“咦,这人胯下坐骑怎的如此眼熟?呵,是了是了,是虎儿,龙五的虎儿!”

    他刚想至此,身边忽然也传出稀溜溜一声马叫,黑蛋吓的猛一哆嗦,扭头去瞧,竟是那小白蛋,它显是为山下群马所诱,不知何时窜至峰顶,正自振鬣扬鬃、威风凛凛地俯视着山下之同类!

    李黑儿心下忙不迭叫苦:“姥姥的,眼见事情有了转机,这狗屁白蛋又横插一杠子,唉,小黑蛋悠哉游哉的日子恐将就此完蛋!”他害怕被人发觉,先将脑袋缩回,然后侧过头来,斜眼瞟着白马,牙齿咬地咯咯作响——这小白蛋何其幸矣,得能被李黑蛋视为兄弟,否则值其兄长愤怒之际,它远在波斯的祖宗八代定然无一漏网,排着队被骂个狗血淋头!

    李黑儿正没作理会处,山下蓦然间变得静悄悄的。这份静寂相较于适才的混乱,对比是如此的鲜明,以至于黑蛋实在忍不住好奇,又探出脑袋,双手捂着小脸,从指头缝里朝下张望起来。

    这一望眼睛便再也收转不回,只见山底下群马忽都凝立不动,纷纷抬头仰视着峰顶,似见到了神祗一般,个个噤若寒蝉;山下人众则张口结舌,惊奇者有之、迷惑者有之、倾慕者有之……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此际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洒在高大威武的白马身躯,使它更添神奇,便是连神灯与麻面老者都不知不觉屏住呼吸,惊诧之情溢于言表。突然,几名神龙庄丁扑通一声跪伏于地,朝着山头祷告起来——当时之人较为迷信,这荒山深处忽现一匹威风八面的雪白骏马,并且是在高耸的峰巅,难免会被无知者视作神明。

    蓦地里,那头戴高帽之人纵马向山上奔来,口中不停尖叫:“天马!天马!”他这么一嚷,余人尽皆缓过神来,一阵骚动之后,便有人随后跟了上来。

    李黑儿大吃一惊,哪还顾及掩饰身形,翻身跃上马背,一抖缰绳,催促道:“兄弟,扯呼!扯呼!”白马置若罔闻,傲视着山下同类,动也不动。

    小黑蛋猛夹马腹,哭丧着脸道:“小白蛋,这些人可都没安甚么好心,快走吧,别坏了哥哥的大事!”白马四蹄打着转儿,口里嘶鸣不已,依旧是恋恋不舍……要知道它已逾月未见同类,目下突现这多“朝觐”者,岂能不多加享受一番?

    这刻那白面人已爬至山腰,他见马背窜上一个少年,反倒欣喜不已,乐哈哈道:“小兄弟,稳住它,一定要稳住它!待会哥哥到了,定有重赏!”说完不住催马攀登。山势虽然陡峭,可虎儿亦非等闲之辈,观其速度,上到峰顶也就是顿饭的工夫。

    忽然,月儿手指山顶,欢声道:“黑蛋!马上之人是李黑蛋!”这女孩儿自打李黑儿走失后,深觉愧对爷爷,日日里不停自责,对他已然到了魂牵梦绕的地步,况且女人家天生心细,那李黑儿虽然满面污垢,还是被她一眼认了出来。

    她话刚一出口,神灯与龙五的身躯齐齐为之一震,不约而同仰天长啸,施展轻功向峰顶攀去。黑蛋战战兢兢朝下观望,只见神灯的身形倏忽间变得模糊起来,仿佛一缕黑色的烟尘,滚滚而来;而龙五的“龙行九式”全力展开后有如一只灰色的大鸟,比之神灯竟是不遑多让。

    小黑蛋将要哭出声,哀求道:“兄弟……不!哥哥,我叫你一声大哥行不行?别再耽搁了,赶紧走罢!”

    白面人此时距峰顶不及二十丈,听的黑蛋如此说项,立刻双手乱舞,语声之中竟然也带哭腔,结结巴巴道:“不……不可!万万不可!神驹难觅,就让老哥……不!让在下多看几眼吧?我……”他话尚未说完,就听身后神灯喝道:“沈家小子,快快让开,老夫袖中棺材可不长眼睛!”其速之迅疾已到了骇人听闻之地步,竟然是后发而先至。

    白面人罔若未闻,依旧策马扬鞭,向上攀登。神灯冷冷道:“无知小儿,忒也贪心!枉你爹爹用心良苦,他便是这样教你的吗?”随后就听呼地一声,有物掠过头顶,冲山峰而去。

    白马见一黑糊糊的物事迎面袭来,惊地惊,身子滴溜溜转个圈,终于扬开四蹄,往山后驰去。

    神灯咳嗽一声,微笑道:“这时才想到要走么?怕是来不及了罢!”右脚在峰顶轻轻一点,身子顿时腾空盈丈,就听他居高临下轻叱道:“呔!”又有一物自袖口激射而出,紧随前方的棺材,奔向李黑儿。

    这峰顶面积不小,纵宽几近十丈。神灯身处半空,见山后乃一陡坡,瞬时之间,白马的下一步行动路线已自了然于胸。只见他再挥袍袖,内力到处,后发之物速度猛然加快,盘旋着绕过白马,会同之前那只,对李黑儿形成了夹击之势。他发出暗劲以后,便即落回原地站住不动,面上则始终带着微笑——在他想来,面对一个毫无武功的小小少年,一具棺材已然是万无一失,发出第二只纯属多此一举,倒是身旁那龙五需要提防。

    龙五看两只棺材的去势并无伤人之意,便也乐得在旁观望,只是心里颇有些茫茫然:“目下这马儿只有后退一途,李黑儿眼见就要被擒,我该怎么办?这顽劣娃子既然出现,那适才的争斗便属误会,我神龙庄是否还要树立神灯这等强敌?唉,现下有太多谜团,待询问完小鬼再行定夺罢!”于是功布全身,蓄势以待。

    岂知人算不如天算,那白马实在是不可理喻,就见它到的坡沿忽然四蹄并拢往前一跃,竟直直跳下山崖,随这一跳,一前一后两具棺材登时落空。

    峰顶三人见此情景,不约而同惊呼失声。白面人叫至半途,音调一变,捶胸顿足竟然哭号起来:“呜……呜,天马呀天马,寻短见作甚?呜……呜,兄弟何其不幸,近在咫尺,哇……哇,却不能一睹仙颜!”边哭边催马上前,探头朝下张望;看不两眼,突然又怪声怪调乐起来:“咦?呀?哇!哈哈!跳!再跳一个?好啊好!跳得真叫好!”

    神灯与龙五跟后看去,不禁齐齐一愣。但见那白马有如一只巨大的青蛙,载着黑蛋一跳一跳不停下落,它每一跳跃足有两、三丈高下,看去惊险万分,却是四腿稳稳,绝无失蹄之相。

    白面人瞧地如醉如痴,咕噜一声咽口唾沫,啧啧赞道:“伟哉!壮哉!不愧是天马。敝人此来中原,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龙五环目圆睁,瞪视着山下,自言自语道:“在下驭骑三十载,从未见过此等咄咄怪事,难不成这世间真有天马一说?”

    神灯将两只棺材收拢入袖,斜睨二人一眼,冷冷道:“荒唐透顶!”然后“呼”地跃下山坡,扑向白马。只见他身形极之灵巧,几个起落,便缩短了近一半距离。

    小黑蛋时刻留意着上方,见神灯来得如许之快,心下惶急,没口子催促道:“兄弟,快点快点!哥哥已然观察妥路线,到了山下包那痨病鬼撵之不上。”白马应声又跳的两下,眼见距山底也就五、六丈高下,蓦听头顶处传来一声断喝:“畜生,哪里走!”随之风声劲急,有物呼呼下坠,砸向马股。

    马儿显然亦觉出危机,就见它倏然改变跳跃方式,前腿腾空、后蹄蹬地,在空中“刷”地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跃下山崖。

    神灯乃江湖有数高手,对人尚自甚少使用暗器,何况对马?而暗器接连两次落空,更是从所未有之事。当下不怒反笑,喝道:“好畜生,老夫到要看看你还有多少绝活!”展开身形跟后便追。

    峰顶那白面人长伸着脖子,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白马,他见马儿落地后沿山势朝西狂奔,不禁心中一动,对龙五道:“五哥,据小弟所料,那少年定会穿山北行,只有到的官道,他才有机会逃脱。走,我们去截住他。”一转马头,开始从来路下山。

    龙五甚觉有理,张开口想说什么,又觉不是时候,硬生生咽了回去。也难怪,他久已不见爱马虎儿,今日得见却骑在旁人胯下,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在马上之人与神龙庄有些交情,只有容后索取了。

    二人来到山下,冲着一众齐声大喊:“尔等稍待片刻!”立即沿山向西奔驰。跑出约莫三、四里路程,前方山口处突然闪出一个白影,随后听的有人哇哇直叫:“老鬼厉害!快点,再快点!”

    定睛看去,只见急驰的白马背上低低伏着一个黑影,其后丈许紧跟一紫袍老者,正是李黑儿与神灯。

    白面人见状喜极而呼:“得儿驾!快追!到的天边我也要追上你!”他奔出两步,又回头喊道:“五哥,前方有土坡阻路,不必担心,然则决不能让他上了官道!”边喊边催马赶去。

    那白马见斜刺里又冲来一人,顿时激发野性,仰天一声厉嘶,身体蓦然腾空近丈,第一跃抵达坡腰,再一跃便即飞过坡顶,到的官道。

    神灯在它嘶鸣之际,便知不妙,他不顾内家之大忌,将功力施展至极处,大喝一声伸掌前抓,眼看险险要够到马尾,随着马的第二跳,又落在了空处。

    神灯上的坡顶,忽然发出一连串剧烈地咳嗽声,停下脚步不再追赶。咳完之后,他呆呆地凝望着愈来愈远的白马,喃喃自语道:“天意啊天意!孩子,你这一走,中原究竟是福还是祸?”这刻黄昏已至,他瘦弱的身躯在微风轻轻吹拂之下,显得是那样的凄怆、苍凉……

    那白面人与龙五犹自紧追不舍,“龙行九式”在龙五的全力施为下,当真是疾若闪电,始终与骑着虎儿的白面人并驾齐驱;然而人力究竟有限,十数里后,龙五渐感气力不济,脚步不由得一缓,登时被虎儿落下数丈。他眼瞅前方白马驮着黑蛋愈行愈远,实在是追之不上,便自缓下脚步,朗声道:“沈小哥子,倘能撵上这李姓小儿,还望给龙某人回个音讯,敝庄当不胜感激。”

    白面人头也顾不上转,气喘吁吁道:“好说……好说。然则这……这讯息回传无妨,马却没的商量!”龙五微微一笑,驻足道:“那是自然。”语声一顿,又道:“小哥子,你胯下坐骑乃龙某人所有,可不能让它受了委屈!”白面人急促应道:“省得省得,五哥敬请放心。”只见马儿拐个弯,没了踪影。

    龙五重重地叹口气,正要转身返回,忽觉脚下一软,差点跌摔于地!他急忙立定身子,深吸口真气,岂知这口真气行至半途便自淤塞不前,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此乃从所未有之事!难不成受了内伤?”他不敢再动,盘膝于地,微闭双目细细内察。片刻,龙五缓缓站起身来,目中尽皆沮丧之色,自言自语道:“这等伤势,没有半年怎能将养得好?神灯啊神灯,我们这是何苦来哉!”他抬头望着李黑儿离去的方向,只见蜿蜒的山道陷于层峦叠嶂,于暮色笼罩之下,其幽其深实是不知凡几……

    龙五痴然而立,不知不觉间,一双虎目变得湿润迷离,就听他喃喃道:“月余辛苦却换得如此结局,难道我神龙山庄当真是大限已至?”脑间瞬息闪过两个月以来家破人亡的种种情景,龙五但觉内里翻江倒海,愤懑已极,禁不住鼓足余力,仰天嘶吼道:“小杂种,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我龙某人也绝不放过你!”喝声籍着内力在群山间往来荡漾,良久不绝……

    夜幕渐渐降临,转过弯后,那白面人初始尚能瞧见白马身影,柱香后便自模糊不清;再过片刻,连马蹄声亦听不大清楚。他不由得心下一惊:“凭我的驭骑之术,这点时间居然落后如此距离,当真神驹也!”内里更痒,双腿猛夹马腹,急追不舍。

    自打小黑蛋没命价奔逃,算起来已约莫有两个多时辰,随着时间的流逝,山道变得愈发崎岖难行。再奔的会儿,李黑儿见天色已然黑透,于是暗暗松口气,在马上直起身来。岂知这口气一缓,顿觉屁股火辣辣的,疼痛异常。他略一思忖,立时晓得乃落荒而逃时为马鞍所磨——肚里脏话即刻炸翻了锅:“我日……我操……”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黑蛋骂毕身后追兵之各方祖宗,但觉嗓子眼冒烟,口渴难耐。他跳下马来,扭扭腰身,再活动活动屁股,欲待寻条溪流畅饮一番,忽听身后隐隐传来马蹄声响,李黑儿眼珠骨碌碌转地两转,赶忙跳回马背,尖叫道:“你姥姥的,敢跟李黑爷爷比试脚力?好!老子倒要称称你有多少斤两。”复又策马狂奔。

    黑夜里在山道驰骋,最是危险不过,小黑蛋缺乏经验,自是不知险恶。也是他冥冥之中的造化,乘了匹惯走山路之神驹,否则便有九条命,亦要报销在这重山竣岭之中……

    又行的半个多时辰,李黑儿只觉股间湿粘粘,似是已然流血,不由得倒吸口凉气,忖道:“再跑下去,小爷这屁股蛋非要裂作两半不可,还是休息休息吧。”当下勒马下鞍,水也顾不上寻,伏于道边山坡歇息起来。迷迷糊糊约有柱香时分,听的身后没甚动静,黑蛋心下大是得意,瞥眼小白蛋,嘟囔道:“也不知何方野鬼,竟敢跟咱兄弟赛脚力,嘻!不知深浅的东西,快快洒泡尿去照照镜……哎哟!黑爷的屁股……”洋洋自得间,一不留神挨到伤处,呲牙咧嘴开始唤疼。

    便在此时,寂静的岭间又传来蹄音。李黑儿愣地愣,蹒跚而起,手捂屁股勉强上马,喘着粗气怪声道:“咿呀?有种有种!你奶奶的,老子今夜里就与你比试比试,咱们见个真章!”强打起精神,抖抖缰绳继续前行。驰不多时,只觉头昏眼晕,于是暗自鼓劲:“黑少爷,再坚持个把时辰,将那龟孙子撇地远远的,便可好好睡上一大觉。”决心下得蛮坚决,惜之事与愿违,过不大会儿就觉骨头像散了架般,与屁股蛋一同作起怪来。

    黑蛋叹口气,颇是气馁。他放缓马步,晃晃脑袋侧耳细听。但听的身后寂然,不闻追敌之声,便又升起侥幸之心:“黑爷就这么缓缓而行,想来那野鬼也不一定能撵得上吧?”

    他不去急驰,便有了闲暇察看近旁景象。就见自己似是身处一狭长山谷中,周边山势在夜色笼罩下显得狰狞恐怖——此时的李黑蛋经过连番历练,已非月前般脓包,当下内里虽略有打鼓之迹象,鼓点倒也不算密集。

    他正自东张西望,背后蹄声再现。李黑儿长叹一口气,勒转马头,显是再也忍受不了,冲着来路咬牙切齿大叫道:“好好好,算你狠!老子耗不过你,这便认栽行不行?!”

    ;



十一回心慌慌怪人影相随  
相关:    挂了99次之后  天降鬼才  特战之王  红色莫斯科  最强升级系统  
(快捷键←)上一章 ↓返回最新章节↓ 下一章 (快捷键→)
 
版权声明: 飞速中文网侠之大者十一回心慌慌怪人影相随所有小说、电子书均由会员发表或从网络转载,如果您发现有任何侵犯您版权的情况,请立即和我们联系,我们会及时作相关处理,联系邮箱请见首页底部。
最新小说地图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34s 2.4118MB

搜"侠之大者"
360搜"侠之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