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之大者 十九回性顽劣少年自讨苦

    过了约莫顿饭工夫,梅殷试了试李黑儿的脉象,只觉跳动有力,浑无半点中毒征兆,不由奇道:“他的脉搏如此稳定,因何还是昏迷不醒?”又见小黑蛋始终托着右臂,便卷开袖口细细看了会儿,禁不住心头一酸:“这孩子恐怕是被疼痛迫得晕厥。”忙伸指点住穴道为他止痛——便在此时,梅殷似觉察到什么,轻舒猿臂掂了掂他的身子,随后眼角忽然变得湿润起来。

    他微闭双目,略略控制一下情绪,又仔细端详了一遍怀里的李黑儿,目中霎时溢满怜惜之情,喃喃道:“孩儿呀,你儿时又胖又结实,任谁见了都夸大哥大嫂好福气,可现在呢?你骨瘦如柴,尚不及一袋米重,当真是吃苦受屈了。”再轻轻摸下他的臂弯,皱眉道:“这右臂伤情怎会如此严重?唉,若不早做医治,定会落下残疾,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抬头望眼山上,蓦又想起一事:“不好,天气寒冷,小眉可别冻着了。”怀抱黑蛋急急往山头走去。

    他并不晓得,其实小黑蛋一直保持着清醒——由于他丹田里存有大量胡五岳的真气,区区毒息并不能奈何于他,因而此前诸般举动全是有意为之。

    原来在战局僵持的时候,李黑儿见胡五岳欲做性命之搏,甚为惊恐,忙设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却未想到反而害了他。当是时黑蛋心如刀绞,待要起身查看他的伤势,又被康旺谷抢在了前头,于是心念一转,便起了为胡五岳报仇的想法,继续假作昏迷……然则梅殷这一番充满感情的自言自语,却又使黑蛋陷入了迷茫:“他不像是在说谎,他……他如果真是我叔叔,我该怎么办?”

    梅殷上到山头,见女子依旧熟睡并无大碍,便一手一个,抱着两人顺河岸往北面驰去。小黑蛋紧闭双睛卧在他怀里,虽听的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却无丝毫寒冷之意,疲累之下,不觉沉沉睡了过去。

    待他醒转,更觉温暖异常,四下看看,原来身处一顶帐篷之中,炕头燃着炭火,炭上一壶茶水正咕嘟嘟冒着热气。

    李黑儿坐起身,但见右臂断处已然上好了夹板,而且一望便知出自名医之手,心下暗道:“装夹板时定然有人点了小爷的睡穴,否则我一准痛醒。”

    黑蛋挪到炕沿,正要倒碗茶水,鼻间倏地嗅到阵阵食物香气。他使劲抽几下鼻子,发现居然是多种美味混合,不禁微闭双目细细分辨起来。过得片刻,李黑儿狠狠往肚内咽口馋唾,摇头晃脑道:“乖乖我的娘,竟然是六菜一汤!有酥骨鱼,有川猪头,有酿肚子,有炉焙鸡……咦?还有两样是甚么好东西,呵!对了对了,一样是金华上蒋村的极品雪腿,这另一样么?另一样么……”

    蓦地里,门帘一起,一个黑糊糊的身影闯了进来,那人前脚刚刚落入帐里,便忙不迭叫喊道:“小朋友,那炉焙鸡和极品雪腿你都晓得,还有一样怎能猜不出来?再猜猜再猜猜,猜出来老夫重重有赏!”却是个面色蜡黄,形容瘦削的长须老者,就见他满脸急切之色,正自低着头,巴巴地望着小黑蛋。

    李黑儿哈哈一笑,又眯缝起眼睛,伸长了脖颈,两只鼻孔一开一合,朝着香味处深深吸地几吸,忽然一拍大腿道:“姥姥的,居然是千里湖羊脯!奇怪呀奇怪,此处怎会有这等美味?馋死小爷啦!”

    老者突地打个趔趄,颤声道:“小……兄弟,不着忙不着忙,快告诉老夫,还有一味汤……是什么?”

    小黑蛋嘴巴一撇,不以为然道:“这道汤难得住旁人却难不了我李黑蛋,不就是那鲜笋暗香汤么?”话音方落,老者抢前一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激动道:“你小小年纪,这许多菜肴名称是从何知晓的?”

    小黑蛋眼珠骨碌一转,嬉皮笑脸道:“想知道还不容易,赶紧把小爷让进隔壁帐篷里去,嘻嘻,海吃海喝一顿后,我管保告诉你。”

    老者一把将他抱起,没口子答应道:“好说好说,老夫包你吃个够。”嗖地一声穿出门去。

    到的门外,黑蛋吓了一跳,放眼望去,但见外面密密麻麻不知支了多少顶帐篷,仿佛置身于军营之中。他刚要张口询问,那老者身子向右一拧,刷地纵出三、四丈远,随后黑蛋眼前突然出现两个持枪士兵,齐齐欠身道:“见过韩先生。”老者点点头,一推门,进了另一顶帐篷。

    这刻已是黄昏时分,进的帐内,黑蛋就觉眼前一亮,入目尽皆烛火,映得满室温暖如春,不由得探头探脑,欲待细细打量一番。便在此时,一股浓郁的香味忽然扑鼻而至,黑蛋的注意力立马转移,被炕上老大一张餐桌吸引住,当下馋唾横流,不停嚷嚷:“哇呀!桌子中间摆的可是千里湖羊脯?老朋友、老先生,快点快点,抱我上炕。”

    老者应道:“好说好说!”看情形似乎比他还着急,竟在帐内施展起轻功,往前一纵,盘膝落于炕上,伸手将整盘羊脯端到他面前,催促道:“小朋友,这些美味都是你的,快吃快吃。”

    有肉送到嘴边,小黑蛋哪会客气,当下手也顾不得伸,头一低,一块羊脯已然入口——按理其吃相甚是不雅,可老者却显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盯住他的嘴巴,连珠介发问:“你从前吃过么?在哪里吃的?是否这个味道?”

    黑蛋眼皮朝上一翻,埋怨道:“叫啥叫,还想不想让我吃了?小爷经你这么一吓,根本未及辨明滋味,就吞进了肚里。”低头又吃进一块,含糊道:“你赶紧松手,让我细细品尝。”老者点头如捣蒜,急急陪笑道:“说的是,说的是。”小心翼翼将他放在炕间,自己挪至另一头。

    黑蛋将脑袋凑到盘沿,瞅着肉脯叹息道:“唉,自从离开那牛粪村,再没吃过一顿可口的饭菜,小爷嘴里憋得淡出了鸟!姥姥的,今日终于可以解解馋啦。”言罢伸长舌头往里一卷,两只腮帮子顿时高高鼓起。

    老者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的举动,见状失声道:“舌卷美脯味陶陶!小朋友,你果然是此中高手,告诉老夫,这种吃法是谁教你的?”

    黑蛋也不搭理,一边放口大嚼,两只眼睛还不闲着,骨碌着眼球在桌上来回巡视;蓦地里,就见他双眼放光,把盘子朝桌上一搁,拽过一只青花瓷盆,嘟哝道:“炉焙鸡啊炉焙鸡,咱哥俩好久不见,你想不想我呀?”撕去一只鸡腿便往嘴里送。

    就在此时,门哐当一声被人一脚踢开,飘进一股脂粉香气。黑蛋惊地惊,方要抬头去瞧,鼻间香气倏然转浓,随后耳边响起一声娇叱:“臭小子,害得本小姐好找,原来躲在这里偷吃!”话音刚落,入口的鸡腿啪地被人夺了去。

    小黑蛋大怒,扯开嗓子正要开骂,鸡腿忽然又被塞回了嘴里,紧接着左面脸蛋叭地传来一声脆响,竟是挨了记耳光,随之来人嗔道:“哎呀,恶心死啦,还给你还给你,差点弄脏了本郡主的手。”

    这耳光来的既突然又结实,黑蛋就觉脑中一阵嗡嗡:“她的声音好生耳熟,会是谁?”捧着脸蛋勉强望去,但见炕头站着一个粉衣粉裙的窈窕女子,一手叉着蛮腰,另只手执一香帕,正遮在脸前不住扇风。

    黑蛋心中瞬间转过七、八个念头,终于强压下怒火,暗道:“妈的,敌情难测,老子又受着伤,暂且忍忍吧,按兵不动方为上策。”于是拿眼睛不住向女子偷望,现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那女子见他不言不语,将帕子兜头一扔,瞪眼道:“看什么看,瞧我不挖下你的眼珠子。”对着黑蛋虚晃一掌,俯身道:“你前夜的威风哪里去了?有本事就再嚼下舌头?哼哼,本小姐即刻要你好看!”在烛光的映衬下,终于看清其长相,竟是一个模样清丽的娇俏女子,长着一张瓜子脸蛋,面色白里透红——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都难掩其美貌……只惜她此际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落在黑蛋眼里却是毫无半点美感。

    小黑蛋心中一动,登时恍然:“原来是那个嗲哩嗲气的母妖精。奶奶的,这骚货下手忒重,好汉不吃眼前亏,小爷暂且咽下这口气,待养好了伤再与你算帐!”计议一定,遂苦着脸道:“这位漂亮姐姐,小弟与您素不相识,缘何有此一说呀?”

    女子怒道:“狗奴才,当着本郡主的面还敢撒谎,想来是巴掌打得轻了,这便要你长长记性!”抡起小手便欲扇下。

    黑蛋脑袋一缩,慌忙躲进炕里,摇手道:“慢来慢来!啊,我好象想起来了,您是不是船上那个……”便在此时,那老者突然重重咳嗽一声,打断道:“眉儿,不许在此胡闹,赶紧回你帐里去。”

    女子娇声道:“不嘛,我就要在这里。”老者严肃道:“不成,为师有要紧之事须得办理,你身子尚未好透,快回房歇息。”女子咬牙道:“师父,是不是又与这臭小子有关?”老者起身行到她身边,柔声道:“你爹爹明日将到,一个大姑娘家怎能随意乱跑?眉儿呀,你可要听话,待会师父给你送好吃的去。”女子猛地跺下脚,指着黑蛋恨恨道:“这狗奴才有甚么好,你们都护着他?”朝地上啐一口,气道:“臭小子,你给我等着,本小姐与你没完。”身形一晃,摔门出屋。

    老者望着她的背影叹口气,待转过身子,顿时又恢复笑脸:“小朋友,快吃快吃,不会再有人打搅啦。”

    黑蛋一挺胸膛,满不在乎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挡,李黑爷纵横江湖十几……”一眼瞅见老者的白胡须,忙改口道:“那个……好多载,又怕过谁来?”扑到桌边,甩开腮帮子又自大嚼起来。

    那老者虽然心急,却是颇有涵养,见他吃得兴高采烈,便在帐中来回踱着方步,不去打扰。过得柱香工夫,老者估摸着他也该饱了,脚步一顿,和颜悦色道:“小朋友,咱俩可以聊聊了吧?”

    小黑蛋抓块火腿用牙咬去个角,然后丢进盘里,嘟哝道:“再等等嘛,小朋友还没有吃尽兴呢。”又挑根肚丝放进嘴巴,眯着眼品尝起来……他寻遍桌上美味,吃一口赞一句,却每样都浅尝辄止,摆明了是在耽误时间。

    老者面色渐渐阴沉,眉头朝上一耸,刚要说话,黑蛋咕地打声饱嗝,道:“老朋友,这道汤是谁烧的呀?”老者一怔,忙道:“乃是出自老夫之手,有什么不对么?”黑蛋撇嘴道:“姥姥的,这些菜倒也凑和吃的,汤却是怎么搞的,与涮锅水差不许多。”说完翘起二郎腿,也斜着双眼不住打量老者。

    他虽然横挑鼻子竖挑眼,那老者却丝毫不见生气,反倒面露喜色,颤声道:“小朋友,你当真是行家,这汤的烧法……确已失传,乃是老夫私下琢磨而成的。”

    黑蛋眼睛一瞪,生气道:“这便是你的不对了,那鲜笋暗香汤贵在‘暗香’两字,可你呢?却恨不得让香味飘得漫山遍野,没的坏了小爷的胃口。”

    老者显得愈发激动,忙不迭应承道:“是极是极,老夫技艺浅薄,原不该妄自动手,糟蹋了这道极品高汤。”语声一顿,把脑袋凑到黑蛋眼前,颤抖道:“好孩子,快告诉老夫,那韩奕……韩老先生现在何处?你又是如何识得他的?”

    黑蛋闻听此言,似是吃了一惊,冲口而出道:“哪有甚么韩老先生?教我做菜的是牛粪村的王木匠啊!”

    老者面色陡然一变,砰地拍下桌子,厉声道:“小小年纪,偏不学好!哼,老夫耐心有限,你再敢满嘴谎言胡说八道,别怪老夫不客气!”话音方落,桌上盆碗碟筷忽然齐齐蹦起三尺,随后又齐齐落回原处,却是连汤汁也未溅出一星半点。

    黑蛋经过连番历练,眼力已非等闲,见状心中一懔:“老家伙这一手不赖呀,不像是在耍杂技。妈的,他因何脸色阴沉,发这么大脾气,是我说错话了吗?”眼珠转地转,陪着小心道:“老朋友,那依您的意思,教我烧菜的应当姓韩啦?”

    老者又拍下桌子,瘦脸往前一探,喝道:“甚么叫应当姓韩?当今之世除去我家长兄,又有谁人能够创此绝美菜肴!”这一掌虽然不再蕴含内力,可他怒气丝毫未见减弱,腮间胡须有根根上翘之势。

    黑蛋一怔,登时忆起进帐时士兵对他的称呼,心里隐隐摸到些头绪,忙大拍马屁道:“那是!放眼天下,环顾宇内,除了韩氏一族,又有谁人能够烧出此绝顶好菜?即便有人勉强烧的,又有哪个敢在韩家门前耍斧头?”见老者胡须重又恢复原状,即刻快马加鞭:“姥姥的,那些胆敢耍斧头的,便是养上六十头骡子八十匹马,每天换乘一骑,连续撵上一百四十天,也不见得能瞅见韩家的背影!”

    老者微微一愕,失笑道:“这个比喻倒也新奇。”面色一整,郑重道:“小朋友,这么说你确是见过我家兄长了。”

    黑蛋笑嘻嘻道:“你说见过就见过吧,我……”老者神情复又趋紧,斥道:“小娃子,既然相遇,便是有缘,不得再不尽不实、遮遮掩掩,快说,你是在哪里见到他老人家的?”

    黑蛋哭笑不得,心道:“小爷饱食一顿美味,本不想骗你,既然你非要把骡子当成马,那我只好爬上去骑一骑了。”便道:“说来话长,那已是六、七年前的事啦。当时小爷落难到山西境内,在距太原府不足百里一个叫牛粪村的地方,突然遇见了王……啊,不对,是韩老先生。嘿嘿,当时他一见我别提有多高兴了,冲着小爷又是作揖又是行礼的。我说不必啦。他推辞再三终于长叹一口气,与我手挽起手,说那老朽就高攀了,今后咱们平辈论交,我是哥你是弟,大家……”

    听到这里,老者胡须刷地竖起,蓬地再拍桌子,激的汤汁四溅,怒道:“放肆!你……你再敢疯言疯语,老夫不会客气!”黑蛋赶紧缩回炕里,慌张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若想听假话,何不早说?”

    老者咬牙道:“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孩?六、七年前你还穿着开裆裤,却居然……居然与我家大哥称兄道弟,咳咳,气煞老夫了!”双目逼视黑蛋,一步跨上炕头,恶狠狠道:“在你这个年纪,老夫最看不惯两种人,一为谎话连篇者,二就是目无尊长之辈,哼哼,不曾想你竟然两样都占全了!很好很好。”说完摊开两只又瘦又长的手掌,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蹲在他身边。

    黑蛋蜷起身子,叫道:“我没有撒谎!你……你凶霸霸的,是不是……是不是想偷偷杀了我?”

    老者皱下眉头,冷冷道:“老夫崇儒尊佛,平生不曾伤得一人,何况你这个孩子。”

    黑蛋内里一安,心情顿时转好,当即决定恭维他几句,于是偏过右边白脸蛋,大声赞道:“难得啊难得,老前辈身为武林绝顶大高手,却是慈悲为怀,与人为善,依我看呀,什么少林的和尚武当的道士,连您一根脚指头也比不上。”偷瞥老者一眼,见胡须似有下垂迹象,忙趁热打铁:“老前辈,小的……手无那个抓鸡之力,你老就行行好,放过小子吧?”

    老者神色趋缓,盯住他望了片刻,目光蓦地聚拢作一处,然后面无表情道:“那就据实道来。”

    黑蛋就觉他的眼神好象在哪里见过,心中没来由一紧,却是躲避不开,不禁喃喃道:“其实那人姓王不姓韩,他是个木匠,我……”

    老者勃然大怒,截断他道:“住口!那鲜笋暗香汤普天之下只我大哥一人会的,难不成他改姓去做了木匠?我韩氏一族祖辈定居在苏州,便是改行做木匠又怎会去那山西?哼,你给老夫听仔细了,我大哥姓韩名奕字公望,他是何等人物,又岂会行改姓更名这大逆不道之事?!”他越说越气,右手五指向下一抓,竟生生插进了坚硬的炕里,恨恨接道:“小娃子,自打你进了这顶帐篷,便始骗吃骗喝,没说过一句正经话,的是可恶之极!”话至此处,那白花花的胡须忽然无风自动,笔直地立作一个直角,指向小黑蛋。

    黑蛋就觉他钢刷般的胡子里注满了内力,虽相距数尺犹带着森森寒意,心不由得往下一沉,嘶声道:“我没有!你……你究竟要把我怎样?”

    老者俯下身子,从炕上拔出鸡爪般的手掌瞅了瞅,淡淡道:“我能怎样?老夫既能治得了你的臂伤,便可将它再恢复原状。”言罢将右掌插入黑蛋臂弯。

    值此危机时刻,李黑儿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样物什,张口叫道:“慢点!你那兄长是否编过一本做菜的书?”

    老者浑身一震,手腕翻转,避过其断臂,拦腰将他抱起,激动道:“你说的可是一本菜谱?小朋友,它是何种形状,你……你能形容一下吗?”

    小黑蛋竖起左手食指,对着他的脸虚空画个方框,慢腾腾道:“那书用麻线装订,封面是绿色的,展开以后嘛……嘿嘿,足有你这瘦脑袋三个那么大,对也不对?”

    老者对其无理举动视而不见,颤声道:“对,对。吾兄崇尚自然之道,平生最喜绿色,因而所辑菜谱原料皆取之于田野山水。小朋友,这绿皮书的名字……是否叫做《易牙遗意》?”

    黑蛋暗暗松口气:“好险好险,亏得小爷脑子灵光,转得比闪电还快,否则老家伙稍一使劲,这条臂膀恐将再也愈合不了啦。”却不痛快作答,瞅眼老者翘起的胡须,皱眉道:“好威风啊,欺黑爷嘴上没毛是不是?快把这瘮人的玩意给我挪远点!”

    老者干咳一声,内里隐觉惭愧:“常言说得好,关心则乱!唉,老夫都这把年岁了,怎的还是耐不住性子?”强笑道:“小兄弟,适才……多有冒犯,还请担待。”长须往下一耷,重又恢复柔软。他起身行至炕角,先将黑蛋轻轻放下,然后伸手拽过一床棉被垫其腰间,这才盘膝坐在对面,和颜悦色道:“小朋友,你究竟是在何处遇见我家兄长的?他老人家身子骨还好吧?望你能够细细道来。”


    黑蛋这刻已然心中有底,岂有不刁难的道理,当下小脸一板,愤愤道:“早早这么对待小爷,不就啥事都没了吗?”

    老者心道:“这桌酒席原是为贵客准备,老夫却擅自做主,一股脑全交代到了你的胃里,对你哪点不好了?”却是不敢再行招惹,低声下气道:“你有所不知,老夫与兄失散多年,哪曾想竟会在此边陲之地获他讯息,惊喜之下,难免有些失态。”

    黑蛋依旧不依不挠:“别假惺惺的啦,你当我不知道,嘴里一口一个小朋友,其实是口是心非,早做好了过河拆桥的打算,哪里是真心想待我好了。”

    老者心绪既定,自不会再与他一般见识,诚恳道:“老夫适才确是言行激烈了些,刻下你尽管放心,若得到我兄下落,老夫自有好处与你。”

    黑蛋半信半疑道:“那过河拆桥的坏事你或许做得不多,但过河抽板的损招定然用过不少。喂,我说出来后,你可不许说话不算数,翻脸不认人呀。”

    老者气又开始往上窜,心道:“岂有此理,老夫活了这大把年纪,还从未被人下过如此评语!”冷哼一声,淡淡道:“小兄弟多虑了,老夫绝不会出尔反尔。”

    小黑蛋看已占足上风,决定见好就收,于是左膀朝后一搭,舒舒服服靠在棉被上,问道:“那书好象有两卷,分为十二类,记载了一百五十多种吃喝方法,对不对呀?”

    老者眼中一亮,失声道:“不错,此人确是我家兄长无疑。大哥啊大哥,您不愧是食中之神!”略略镇定下情绪,接道:“记得他当年离家时只完成了一部上卷,制作方法也仅载有七十余种,目下已增至这样多了么?”

    黑蛋道:“是啊,不光是菜肴,还有调料、饮料、糕饼、面点、蜜饯等好多好吃的东西……”说到这里,他咕噜咽口唾沫,突然抬高嗓门道:“他妈的,小爷现在虽已填饱了肚皮,可一想起来还会流出口水。”望眼老者,见他神情激动,眼眶变得湿润起来,心中立时明了,却故作惊奇道:“哎呀,你也馋了是不是?要不然眼睛里面怎会流出口水?”

    老者一惊,忙以袖遮面道:“哪里哪里,小朋友说笑了。你再仔细想想,是否……还有所遗漏?”黑蛋挠下脑袋,忽猛拍大腿道:“对啦,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一种吃法!奶奶的,枉那老爷子还总夸小爷记忆惊人呢。”

    老者俯下身子,目光炯炯道:“说来听听,是种甚么方法?”

    黑蛋道:“好象唤作食药之法。我那老兄说了,按它做出来的菜,味道浓的,不使人吃了腹中闷胀,味道淡的,不使人吃了感到单调无味;长此以往,可使人延年益寿,长生……”语声一顿,忽伸指戳下老者,恍然大悟道:“啊哈,我晓得啦,你巴巴地赶来追问,定是怕自己短命,想从我这寻到食药方子,做个老不死的万年乌龟,是也不是?”

    老者似未听见其揶揄之辞,微闭起双目,喃喃自语道:“大哥果然了不起,那旷世未有的食药之法竟真的被你研制成功,当真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啊!”

    黑蛋一直觉得他胡须生得比较有趣,内里早已是跃跃欲试,这刻乘他神驰于外,赶紧偷偷地摸了一把,方才笑嘻嘻道:“老朋友,你上当啦,那食药之法其实并不如何神奇灵验,否则……”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个激灵,伸首瞅瞅四周围,话锋一转道:“奇怪,这帐篷怎么会是方的,你摆了这多柜子做甚用呀?”

    老者神色一清,盯着他吸了口气,正色道:“小兄弟,目下老夫只关心我那长兄的去向,快告诉我,他真的是在山西吗?”

    黑蛋继续环顾左右,蓦地里,他手指东首,大声叫道:“哇呀,那里立的是个灶头么,形状好生古怪。姥姥的,小爷见多识广,却竟然……”老者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他道:“小朋友,些许物件何足挂齿,待会老夫自会给你详细解说,现在咱们言归正题,我那兄长……”便在此时,遥听帐外传来士兵们整齐的喝声:“见过梅大将军!”

    老者身躯一震,面上神情接连数变,他略一沉吟,倏低头深深地盯住李黑儿的双眸,严肃道:“你给我牢牢记住,今日所言不得让旁人知晓!”黑蛋只觉脑中一阵迷惘,不由得点头道:“我记下了。”话音方落,帐门洞开,梅殷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二人眼前。

    老者忙下炕迎上前去,恭身道:“将军,韩烁向您请罪。”

    梅殷微微一怔,笑道:“韩先生不必多礼,你这两日辛苦劳顿,何罪之有?”

    韩烁依旧弓着身子,沉声道:“老夫擅自做主,竟把将军待客的菜肴与了他人下口,望您见谅。”

    梅殷哈哈大笑,挽住韩烁手臂行至炕前,指指李黑儿道:“下口的是他吧?无妨无妨,梅某今晚所待贵客不是别人,正是我这失散多年的侄儿,李思岚。”

    此话刚一出口,帐内同时响起两下惊咦之声,韩烁奇道:“他怎会是将军的侄儿?”李黑儿则结结巴巴道:“你……你叫我……什么?”

    梅殷充满深情地望着他,柔声道:“孩子,你受委屈了,李思岚才是你的真名啊。”

    李黑儿偏头想了想,忽然撇撇嘴巴,大声道:“我不信,这是个甚么狗屁名字,听起来娘娘腔得一塌糊涂。我不要!”

    梅殷面色往下一沉,冲口而出道:“不得胡言乱语!此名乃是你父为纪念你母亲而起,你怎可不要?”

    李黑儿愣地愣,突然刷地站直身体,圆睁双目道:“纪念我母亲?她已不在人世了吗?”踉跄几步,嘶喊道:“请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我的父母又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我?”

    梅殷深深地叹了口气,目中满是怜悯之色,他探臂将黑蛋揽入怀里,张了张嘴似想说些甚么,却是欲言又止,竟又咽了回去。

    李黑儿挣脱他的臂膀,扑通一声跪在炕头,号啕大哭道:“求求你了,你再不说出来,我会疯了的!”

    这番痛哭来得突然而猛烈,内里满蕴绝望、愤懑与不解,显是出自于心发乎于情——尤以此际,那尖锐而略带沙哑的哭声从小黑蛋这玩劣少年口中发出,更使得帐中气氛蓦然改变,顿时凭添无尽伤感。

    那梅殷只听的几声,神色便自趋紧,急忙伏下身躯展开右掌抵住他背后心俞穴;随这一按,李黑儿眼神蓦显朦胧,就见他胸膛先是一连几个起伏,紧接着喉部一阵蠕动,瞬那之间竟止住了哭声。

    梅殷一边缓缓向里输送内息,一面涩声道:“孩子,你迭逢劫难,身体太过单薄,目下断不可情绪激动,否则伤上加伤可就麻烦了。”言罢略一迟疑,又俯在他的耳边轻声道:“这真阳之气对你大有助宜,你先闭目歇息片刻,待会儿二叔再告知你其中原委,好不好?”

    黑蛋只觉倦意上涌,禁不住想阖去眼皮,喃喃道:“你…你说话可得作数。”梅殷柔声道:“那是自然,你先静静地睡上一个时辰,届时二叔……”语声至此突地一顿,扫眼身旁韩烁,那韩烁立时明白,欠身道:“梅将军,你叔侄二人分别多年,定有许多话要讲,老朽先行告退了。”

    韩烁退后几步正要出帐,梅殷忽道:“韩先生,太子明晚将设宴款待汉中府学,适才点名要你亲自下厨,望先生早做准备。”

    韩烁身形一凝,吃惊道:“汉中府学?便是太祖爷谕口亲封的府学教授方孝儒吗?”

    梅殷皱下眉头,俯身瞧眼李黑儿,见他并未惊着,看模样似已沉沉睡去,便扯过棉被盖住其身,点头道:“不错,他上月刚刚到任,听说太子在此巡视,特来拜见。”说到这里,忽然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圣上竟会亲口封任区区一名府学教授,当真是奇怪得紧。”瞥眼韩烁,随口问道:“怎么,你也知道他?”

    韩烁不假思索道:“嘿!岂止是老朽知晓,自他封任起,虽然短短数月,这消息却如同长了翅膀,如今这大江南北的读书人,恐怕没几个不晓得方孝儒的大名啦!”

    梅殷愣地愣,不由得挺起身躯,望着韩烁愕然道:“哦?竟有这大影响!先生且不忙走,请接着往下说。”

    韩烁诧道:“将军竟不知么?此人既是皇上谕口亲封,在坊间的影响岂同小可!”轻捻胡须瞅了瞅梅殷,随又恍然:“也难怪梅将军,您已离京多日,且整日忙于军务,消息确也闭塞了些。”

    梅殷微微颔首,继续问道:“是吗?你都听到些什么,说来听听。”

    韩烁清了清嗓子,引的胲下长髯一阵抖动,方才沉吟道:“他是浙江宁海人,据老朽所知,此人未及弱冠读书已破万卷,知者皆称其为小韩愈。”

    梅殷更是惊讶:“小韩愈?怕是有些夸大其辞了罢!”上下打量他两眼,面带疑惑道:“韩先生,秦王一直对你欣赏有加,常说您不仅是个烹饪大家而且饱颂诗书,兼擅歧黄之术,实乃府内一个大大的奇才,不过梅某有点不明白,以您的资历和年龄,如何会识得方孝儒这样一个小辈?”

    韩烁听后并未立刻作答,先转过身子朝帐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沉声道:“秦王过奖了,公明能容身秦府,实乃老朽莫大的荣幸。”方对梅殷道:“梅将军,您有所不知,此人之师姓宋名濂……”刚说至此,突然被梅殷打断:“宋濂!是否当年翰林院的宋承旨?”

    韩烁干咳两声,点头道:“正是正是,他虽长我几岁,却与老朽既为同乡又是同学,我俩之间的交情嘛…咳咳…那是不消提啦。说起这宋濂,想必将军应该知道,他从来就寡言少语,旬月之内听不到他半句说辞乃常有的事……”说到这里,老者似被勾起回忆,只见他背负起双手,仰望帐顶叹息道:“唉!可自打收下这名方姓学生后,就有所不同了,宋师兄的话忽然变得多了起来,竟是絮絮叨叨,逢人便夸,人也显得年轻精神了许多……”他似已完全陷入回忆之中,这刻与其说在和人交谈,还不如说是在喃喃自语:“景濂啊景濂,错非你身边有了这方姓小儿,以你的身子骨,又焉能多活恁多时日,轻易迈过那古稀之龄?”他愈说声音愈低,隐约听他口中开始念念有辞,却不知都唠叨了些什么。

    梅殷在朝多年,惯与儒士交道,见他如此模样,早已见怪不怪,自顾言道:“原来他是宋承旨的学生,好啊!宋师一生为本朝贡献赫赫,现下其人虽已仙去数载,可后世子弟犹对我大明殷顾有加,很好!”他连说两个好字之后,神色间忽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在帐内踱了两步,抬起头正要说话,却见韩烁倏眯缝起双眼,摇头晃脑吟起诗来:“宓妃愁坐芝田馆,用尽陈王八斗才!商隐诗云那前朝子建才高八斗,老朽一直不以为然,唉!当年读罢他的习作,方晓得古人所言非虚,这少年之才,的是当得满满八斗啊!”语声至此一顿,复又叹道:“宋濂吾兄,公明真是好羡慕你啊,你已贵为翰林,偏又调教出如此成器的弟子,这世间的好事当真都被你一人给占全了!”

    梅殷心中一乐:“原来这腐儒在温习方孝儒的旧作。嗯,瞧来这年轻人确有些真才实学,明晚我得抽空会会他……”一念未完,那韩烁神色忽地一整,像是恢复了清醒,但见他捋了捋胡须,踏前一步,冲梅殷深施一礼,嗫嚅道:“韩将军,那方孝儒世居山野,乃一介寒士,却能得圣上钦点,实是开了本朝之先河,这个…这个…老朽虽与其师相熟,却是只见其文未见其人,实是难抑好奇之心,不知…不知…将军能否在太子面前通融一下,明晚让在下一同列席?”

    梅殷显得心绪甚佳,哈哈笑道:“先生乃秦王西席,岂是那府学教授所能比得?你若不怕高抬了他,便一同来吧。”

    韩烁闻言大喜,欠身道:“多谢将军抬举,往后如有差遣敬请吩咐。”瞥眼炕上的李黑儿,又道:“这孩子臂间伤势沉重,目下虽已入睡,却是不便移动。韩将军,您若不嫌老朽这顶帐篷简陋,便让他在此歇息罢。”话毕后退两步,转身出帐。

    梅殷见他走的匆忙,急急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道:“先生为这孩子续骨疗伤,梅某在此谢过了。”韩烁在帐外应道:“不敢当不敢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明晚既有盛宴,老朽不再唠叨打扰,这就去采购准备。”语声渐远。

    梅殷暗觉惭愧:“进了帐后,只顾念着侄儿的伤势,竟忘了感谢疗治他的大夫。”低头看看小黑蛋,见他犹自熟睡,便掖了掖被角,再将他受伤的臂膀轻置于胸,方才走去帐沿打算吹熄幕中烛火。

    他刚熄灭一烛,耳边突然传来一句细细的语声:“叔叔,您现在可以说了么?”梅殷微微一惊,扭头望去,只见小黑蛋正自大睁着双眼,仰着脖子呆呆地望着他,双目之中满是问讯之色——那安静的样子分明是在说:“你该履行诺言了罢!”

    梅殷明显吃了一惊,愕然道:“孩子,你刚刚醒来吗?”

    李黑儿坐直身躯,整个人显得异常的安静,轻轻道:“我早就醒来了,只是不想打扰你们两个说话。”

    梅殷疾步跨至炕沿,张开手掌试了试他的额头,随即锁紧双眉,自言自语道:“这高烧已然完全褪去,因何却会被突然激醒?真是奇怪。”

    小黑蛋似是很不习惯,偏头避开他的手掌,低低道:“帐里就剩你我两人,您现在可以说出真相了吧?”他为求身世,不惜低声下气持续恳求,怎奈那梅殷内里兀自惊疑不定,并未听进耳中:“这孩子分明已然睡熟,我怎会看走了眼?!难不成…难不成他身携那传闻中魔教闭息之功,却不自知?糟糕!他若不慎着入魔道,该当如何是好?”想至此,额间不禁隐现汗际。

    黑蛋见他神色怪异迟迟不语,终于捺不住性子,开始露出原形:“姓梅的,你长了恁大的个头,却是假仁假义,说话不算数,我…我…操你姥姥!”他心中本就凄苦无助,这刻又从希望之巅重重坠落,少年之心自是难堪承受,骂的两句,嘴巴一咧,又自放声大哭起来。

    梅殷在李黑儿口出脏言之时,登时目射寒光,可眨眼之间见他又痛哭流涕,禁不住心头一软,敛去眼中精芒,正色道:“李思岚,你可要听仔细了,你父亲姓李名冰,乃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你母亲虽是异族女子,所作所为却是丝毫不让须眉,堪称一位巾帼英雄……”说到这里,见黑蛋已昂起脑袋,合拢嘴巴,面上逐渐放光,不由得暗自点头,于是加重语气道:“遥想当年,你父亲尚不满一十六岁便为我大明戍守边防,嘿!那些时日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杀敌立功,是何等的威风!”随之话锋一转,指指小黑蛋布满泪痕的脸颊,斥责道:“再看看你,瞧瞧这副无赖相,勇武一世的李总兵,目下再也想不到,身后竟会出现你这样一个泼皮小子!”见他神情似已完全恢复正常,便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哪来这多眼泪?还不快快拭去!”

    这刻小黑蛋心中早已是瘙痒难奈,当下喏喏连声,迅快抹去眼泪,腆着右侧白脸蛋,笑眯眯道:“快往下说,再往下说,梅二叔,我父母都有哪些个英雄事迹,何不一股脑全部说将出来?”

    梅殷根本不为所动,继续板着脸:“现在知道唤二叔了,你嘴里那些个污言秽语呢?哼!李思岚,我明白地告诉你,往后你再敢口出脏言,二叔绝不……”话至半途,却被黑蛋截断,但见他嬉皮笑脸道:“二叔,小子再也不敢了,您想想,您是我父亲的兄弟,我若操你姥姥便等于是…嘿嘿…对自己的姥姥不敬,这个…那个…咱们还是留些时间去干别人的姥姥罢,哈哈哈……”他口中连续嘣出姥姥这两个字,不觉忆起乌龙山附近那无面人,回想起当日几番戏弄对方,再也忍不住,向后一仰,又躺回炕上,虚空交互蹬腿,边笑边道:“梅二叔,当日…有个老鬼头…哈哈…最是搞笑,我骂他姥姥…哈哈…他却以为我是在赞他,还给了我许多宝贝…哈哈…”他捧着肚皮不住狂笑,却未曾留意那梅殷听不几句,已是脸色铁青……

    果不其然,小黑蛋笑不几声,蓦觉腿腕处剧烈疼痛,急急望去,原来是被炕边的梅殷所擒,于是狂笑登时换作尖叫:“二叔…二叔,你在干嘛呢,因何要箍住我的双腿?赶紧松开!”

    梅殷冷冷道:“你既已无可救药,还要这两条腿子何用?去偷鸡摸狗么?还是去江湖上泼皮耍赖?哼!我真为大哥感到羞耻。”语声微顿,接道:“你既口口声声唤我二叔,今日里我便替你父做主,封死这足间经脉!”言罢摒起右手食中二指朝李黑儿腕脉点去。

    黑蛋只觉一股凉气顺着脊梁直冲脑顶,忙不迭喊:“不,不行!快松开我!”欲蹬双脚,却如蜻蜓撼柱,哪里动得分毫。

    梅殷的声音显得越发冷酷,语中不带丝毫感情:“为甚么不?与其行走江湖给你李家脸上蒙羞,倒不如终老一生呆在我梅殷身边,哼哼!养你的口粮梅二叔还承担得起。”随之噗地一声,点中李黑儿左踝昆仑穴。

    小黑蛋就觉周身上下一阵麻痒,不觉魂飞魄散,冲口骂道:“你这混蛋,你这狗娘养的,我日你姥姥,我……,我……”他每骂一句,梅殷面上肌肉便跳的一跳,接连十数跳后,终于再又探指封住其哑穴,随后铁青着一张脸,一言不发,转身出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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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回性顽劣少年自讨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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