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之神降 第1章神降

    春已过半，山色葱茏。落日西陲，铺就霞光漫山，幽柔静好。

    忽而山雀乍起，四散而逃！此处远离尘嚣又人迹罕至。许是被夜风流走间，捎带出的些微声响惊动？不足为奇。却见天边，两道白光划过！落在这不知名的山中，化作一男一女两名少年，着白衣。

    少女随意地走到崖边光洁的山石上坐下，轻柔双腿，模样看来甚是疲惫。许久，才抬起头来，微眯双目眺望远处。入眼皆是重峦叠嶂不尽，海天之际不明。心中颇为失望，重重叹道：“唉……你我二人奉命寻找风神，辗转六界已近五百年。然而人海茫茫，风神的下落至今仍是毫无头绪。倘若再寻不着，咱两只怕是要在这凡间，耽搁上千年万年了。”

    同行的少年此刻正凝神施法，探查四野。闻言，皱了眉头：“此事事关重大。若寻不回风神，哪还有脸回天。”

    少女对着他的背影撇撇嘴，不再多言。

    久未有所发现，少年这才收功起身坐到她身边，眉宇间依旧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何况，如今魔族愈发肆意，六界不安。风神归位已是迫在眉睫，再不能拖了。”

    这几百年来他们奔走于天地间，对六界之事可谓再清楚不过了。七百年前的神魔大战，原被上古诸神封印了近十六万年的魔帝夜暝，突然解封，毫无预兆地率众攻入神界。虽未得逞，亦致使众神隐迹，元气大伤。如今神界大门关闭，独余天都维持六界秩序，实是勉强。然而当年，风神因犯错受过，被封印于神迹台。却在大战之后从此下落不明。待解决完战后遗留的那些棘手问题，代掌天都的神仆芳菲姑姑，这才派他们下界寻找风神。寻至今日，竟也过去五百年了。

    “怪只怪施加在风神身上的封印太厉害，竟是一丝气息也无。怕是连神力也被一并封存了，不然不会消失地如此彻底。哎，你说，风神当年究竟犯了什么大错？”少女说着说着竟对此事好奇了起来。

    少年望着她兴奋的表情，不由得双眉微蹙。神终归是神，对错与否又岂容他们评说？私下这样议论终归是不妥。于是出言提醒道：“我瞧你是在人间呆得久了，竟也沾染了好事的毛病。这些事哪里是我们好议论的？”

    少女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嘟囔道：“我就是不明白啊，风神被封印，魔族就攻了上来，接着就失踪了。难道是她窜通魔族？可是我们在魔界也没找到她。当年，究竟是……”

    “多嘴！”少年严肃地打断她，厉声道：“你存着这许多好奇，难道不想回天了？”

    见他面色严肃，少女立即住嘴，再不敢言语。

    休息了一会儿，这周边也探寻不到什么特殊的气息，少年准备起身离开。

    “这就要走啊？再……”

    “嘘！！”起身的瞬间，似乎有什么异样的气息？少年立刻警觉地打断了她的话头，示意她敛息。

    重霄绝顶之上，有什么一闪而过，不见踪迹？只是隐约留下一丝来自魔界的诡异气息，还有那份无以言说的孤冷之意……

    天都

    “此话当真？”听了他二人的禀告，芳菲心中一沉，险些将手中典籍揉碎。

    “你俩可看清楚了？果真是魔族吗？”施灵不确定地朝他二人再问了一遍。

    少年慎重地回想了下，肯定道：“回禀姑姑，虽不张扬，但那瞬间，我二人的确是感觉到一股魔族与生俱来的罪恶气息。不过奇怪的是，那人身上又并无一般魔人的污浊和血腥。”

    听了少年的描述，芳菲眸色微动，心下了然。于是摆摆手道：“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是。”说完，两人便躬身告退。

    “等等！”才刚转身，又被叫住。

    “你们可有看清，他往何处去了？”芳菲问道。

    “回姑姑，似乎一路往西去了。”

    “……西边？知道了，退下吧。”

    他二人对视一眼，这才满是疑惑地离开了。

    “姑姑……”看芳菲面色不济，施灵小心地轻唤了一声。

    半晌，芳菲才长叹道：“唉……孽缘，孽缘啊！！”

    西尽头封印着人鬼界缝。每逢朔月之夜，阴气大盛，致使鬼门结界松懈，时有恶鬼借机逃往人间。从古至今，此地方圆百里皆了无人烟。

    天界偶有犯了错的神仆被逐，却因身份特殊，无处可去。久而久之便以西边昆山一带为据，设立结界，隐居于此。

    日落西山，暮色苍茫。此刻的昆山村一如往日，毫无异常。他们不知，同这落日尾随而至的，将会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轰！！”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响起，昆山村被整个包裹在火海里！繁朔连同村中众人联手御敌，一时间，原本岌岌可危的结界，总算由数十道白光勉强撑起。

    只是，支撑结界本就消耗许多法力，时间一久，这些实力薄弱的村民们便一个个受不住，力竭虚脱。经过这许久，他们几乎耗尽内力，可对方的势头却丝毫不见示弱，火势反而有增强的趋势。与守护村子的光壁结界碰撞在一起，映得整座昆山如晚霞般璀璨。

    “大人，这……”众人惶恐不安，求生的祈望，齐齐寄托在此刻仍作顽强抵抗的繁朔身上。

    他是昆山神仆之首，未遭贬黜那会儿曾是神界侍奉神迹台的仆从。若不是对上古神器存有觊觎之心，如今的他早该熬成芳菲的级位了。因而他的修为，较之其他村民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但即便如此，亦不敌对手的霸道。坚持至此早已精疲力尽，虚汗岑岑，脚下也虚浮不少，身形不稳。

    两股势力碰撞，逐渐消耗着夹在其中的光壁结界。众人眼睁睁的望着他们赖以生存近千年的结界越来越薄，隐隐出现裂痕，却是怎样都无法阻止这场灾难的降临，正如他们无法为自己逆天改命。

    “砰！！”随着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正如琉璃在烈火中爆碎一样，光壁结界终被破除！与此同时，灼人的热浪迎面灌入。有人避之不及，被热风波及硬生生带出去好远，只觉胸中气血翻腾不已，张嘴便是一大口淤血。

    “来者何人？！！”繁朔方才一战已属勉强，加上结界被毁力量遭到反噬，更是雪上加霜。这一声怒吼不过有声无势罢了。

    只见熊熊烈火之中，一袭黑色身影行来，步履从容，气场强势。浑身上下冷然地如同一座化不开的千年坚冰，所到之处皆是一片肃杀之意。纵然此刻身处火海之中，亦丝毫未感染半分热度。

    火光渐隐，众人这才看清楚他的样貌：着一身黑色战服。身材颀长，潇洒俊逸、气质超凡自不必提。如此出尘的容姿，却又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冷清高，特立独行。任繁朔将脑中所知翻了个遍，亦是无法推测出此人身份，来历成谜。

    “风神在哪儿？”那人开口，略带缥缈的声音分外好听。但语气却同他环绕周身的气质一般，冷漠淡然。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对慌乱的众人自有一股气势。

    人群中有人面色一紧，只是一瞬，过后又勉强恢复镇定。无人答话，大伙儿面面相觑，半刻之后，原本鸦雀无声的人群中突兀地响起几把大嗓门，怒嚷道：“哪儿有风神？”

    “就是就是，莫名其妙！！”

    “这儿没你要找的人！！”

    “快滚出昆山村！！”

    嘈杂声一片，此起彼伏的咆哮扰得人心头烦躁。黑衣男子冰冷的双瞳阴郁渐生，犀利的眸光一一扫过众人愤怒不平的面目，最终将目光停留在繁朔那张捉摸不透的脸上，右手掌缓缓托起一方如碗口般大小的金色赤炎法阵，对着他再次冷冷地问道：“风神到底在哪儿？”

    人群倏地静下来。大伙儿望着他手上的小小一枚法阵，一个个惊惧异常，大气儿都不敢出，然后神经紧绷地退到繁朔身边靠拢，谁都不敢贸然上前。

    无人应答。只有周遭山野，被烈火灼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

    黑衣男子眸中寒意更甚，本就剩余不多的耐心早已被消磨殆尽。他向前微跨了一步。众人紧绷着神经，见他有所动作，立刻将手中兵器对准了他，形势一触即发。

    只是一瞬，黑衣男子突然将掌中的法阵反手一抛，用力一掌将它击向众人上方。那法阵脱离他的桎梏迅速变大，熊熊烈火，顷刻间笼罩在他们所有人的头顶之上！似是焚烧着触手可及的天际，带走了周身仅存的空气，令人窒息，效果实在太具压迫力！众人立刻就慌乱了，哭喊着、冲撞着，急着挣脱。只是那法阵犹如一堵看不见的高墙一般，垄断了周围所有空间，将他们牢牢困在其中，不能自拔。繁朔大声地安抚着他们，效果甚微。毕竟死亡压至头顶，又有几人能够冷静。黑衣男子始终不为所动，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们如此挣扎。

    “通天塔。风神在通天塔！”繁朔到底还是妥协了。他虽不知来人是谁，不知他如何得知这个秘密，不知他对风神有何企图，也并不确定将风神下落告知后，那人是否会放过他们。但看这黑衣人的架势，若自己一直不说，此事定是不能善了了。看来他很确定风神就在昆山村。即便自己非常想得到风神的力量，眼前看来终究是功亏一篑了。繁朔咬咬牙，再回过头去，那道黑色身影哪里还在？

    通天塔是繁朔被逐后，来到这儿才开始建造的。原是打算在光壁结界的隐护下悄悄完成，借此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神界。却在即将竣工之际被神发觉，通天塔便因此被神力摧毁。只是在那之后，繁朔不经意间，发现塔上残留的神力，在光壁结界的作用下竟然一直未散去。还逐渐汇聚成小小一个，完全由神力构成的守护结界。活物躲于此中，可消弭痕迹、阻绝气息。

    后来，神界突变，神魔大战一触即发。他冒着巨大的危险偷入神界，想趁乱盗取神器，未果。却在神迹台，偶然发现了那时因受罚而被封印的风神。索性带下凡间囚禁于此，日日研究着如何破开风神身上封印，将风神的神力自她体内分离，占为己有。

    黑衣人一闪身便出现在了村子的祭祀台。台下是一方能容纳近百人跪拜的空地，道两旁是两排长年燃着的火把，除此之外，并无它物。只是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黑衣人环顾四周，凝神感受着异样的源头。

    毫无预兆地，他突然旋身而起，跃至半空时凌厉一掌击向脚下地面。顿时整座祭祀台应声塌陷！仿佛撕裂空间一般，原本空无一物的祭祀台上陡然出现好大一片砖石废墟！正中间还堪堪竖立着一段丈许高的塔基，寂寥孤煞，阴森可怖。原来，这祭祀台只是障眼法。黑衣人面上出现一丝罕见的激动表情。却在双脚即将触地时再次反身跃起，踉跄几步后站定在数步开外。

    方才是他失察，破开通天塔的守护结界时，竟没发觉收于其中的封印。一时间被神力反击，推了开来。

    风神的封印此刻尚在。

    黑衣人剑眉微蹙。这是神的封印，非一般法术能够击毁。除非能有破坏力凌驾其上的法器，尚能一试。他左手凌空一抓，手上立刻多出一把纯白描金的弓箭。只见他轻跃出数丈开外，开弓拉弦。顿时，一支同色羽箭离弦而出，击中通天塔废墟时，光芒骤起，大地一阵轻颤，随着轻微的破碎声响，封印终于破除！

    一片漆黑之中，有什么人被突然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

    封印得解，羽箭在碰撞中被弹出去好远，正巧落于繁朔他们被困的地方。隔着赤炎法阵，望见在空气中逐渐开始消散的纯白描金羽箭，繁朔心头猛的一震。这竟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曾多次下手夺取的上古神器——旭日战弓！是传说中，战龙一族的至宝。汇聚上古诸神之力，镇压魔帝的唯一神器！没想到这柄弓如今竟然离开了神界，落在了这名男子的手中。

    凭借了旭日战功的神力，通天塔的结界连同风神本身的封印都被一并破除。那一刹那，黑色身影飞身而入。

    七百年，已经七百年了！！你我这次离别，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通天塔内部尽是残垣废墟，破旧的盘旋石梯像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一般，牵动着那颗为了久违的重逢而跃动不已的心。

    塔底是一片空阔幽寂。从外面看来仅是一段塔基的高度，实则内里别有洞天。乱石林立之中，突兀地竖着一块二人多高的巨大石碑。碑上似乎有什么纹路，但这并不能吸引他的注意。他的目光，此刻全部落在那个依着石碑，抱膝蜷缩着的单薄身影上。那是他无比熟悉的背影。

    望着这个魂牵梦萦的身影，压抑七百年的思念突然间狂涌而至，他几乎就要忘记呼吸。双拳反复握紧，站在原地，艰难地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控制住心头翻涌的种种情绪，尽量镇定地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七百年来的日日夜夜，你可知我有多想你？在找你的这些年里，我走过很多很多地方，遇到过数不清的人和事。种种经历，我多想同以往那样说与你听。而这些都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不再年少轻狂、意气用事，也不会目空一切、自视甚高。正如你从前所说，肩上的担负能看清人生的方向，让足下的每一步都走得有重量。自你手中接过旭日战弓的那日起，我已决定要像父亲一样，承担起守护神器的职责。而找到你，便是我人生的全部方向。

    “清辞？”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狂喜，尽量温柔，试探性地轻唤了一声。

    听见声响，一直背对着他的人反应迅速地转过头来，眸中有着几分恐惧、几分兴奋和……几分陌生。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蹲下；看着他抬起的右手，似是想触碰她，但仿佛有所顾忌，伸到半空又收了回去；看着他几次张口，像是要说什么，却只是目光复杂地微微一笑，再不言语。

    其实他内心激动奔腾，存着好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怕说太多，会让她混乱，毕竟七百年的空白记忆，如今一朝惊醒……怕她迷惘，怕她害怕。

    然未待他说什么，清辞却突然伸手紧紧攥住他的衣摆，眸中尽是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深深恐惧。

    面对这样的清辞，他纵然清冷，亦免不了心头酸涩。开口，语气略带哽咽：“清辞，你还记得我吗？”

    清辞秀眉微蹙，似是不解他为何这么问。疑惑了好一会儿后，低垂了眉目，松开了紧攥着他衣摆不放的双手。

    他试探性喊了声：“清辞？”

    清辞怔怔地盯了他半晌，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是凌霄啊。”凌霄有些恍惚，他曾经想象过久别重逢后的他们会怎样？也许清辞会怪他，当年造成的种种；会埋怨他这么久才找到她；也会很想他，笑着对他说一声“许久不见”。可他从未想过，今日的他们竟会是这么个境况。

    “你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

    清辞这次用力地想了半天，仍旧摇摇头，脑中空空如也。

    “那你还记得什么？”

    清辞有些拘谨地看他一眼，小心地摇了摇头。凌霄只觉得荒唐，全身力气像是被突然抽干了一样，无力地蹲坐在地上。两两相对，却是无话。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你记得你是谁吗？”

    “清……辞？”她终于开口，语气很轻，清幽中带着不确定。是因为刚刚他好像就是这么在叫自己。清辞简单地思索了下，却见对方惊愕地望着她。莫非说错了？于是再次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可能的答案，但记忆一片空白的她，只觉得脑袋涨疼得厉害。凌霄不忍见她痛苦，出言道：“你封印刚解，好好休息几日或许记忆就恢复了。先离开这儿吧。”

    清辞立刻用力地点点头，可见是片刻也不想在这幽森的地方多呆。

    凌霄小心地将她扶起，这么久未走动了，她的双腿有些不听使唤。清辞却并不懊恼，相反地，她还觉得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很是新奇。这种念头在挪到石梯前时这才变了质，清辞惊讶的望着面前颇为陡峭、望不见头的盘旋石梯，面色犯难，凌霄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如此亲密的举动，换作从前的清辞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但如今的她记忆全无，竟也未觉不妥，乖乖地由他抱了。凌霄低下头看着靠在他怀中的人儿，发现对方也正安静地注视着他。四目相对的刹那，清辞毫不吝啬的对他展颜一笑，明亮的双眸弯成好看的月牙状，巧笑嫣然一如初见。

    记忆虽然不再，但她依旧是她。那一刹，凌霄心中倍感安定，抱着她的双手也不由得收地更紧。

    从通天塔出来，夜色已晚。清辞觉得新奇，这样完全变黑的天空是她从未见过的，特别是上头还缀着一颗颗数不清的星星，亮晶晶地与自己离得好远好远。

    “……落日？”一直兴奋地望着星空的清辞，突然间带着疑惑地呢喃出声。

    凌霄听得一震，这个词还是他告诉她的。那还是七百年前，两人分别前的最后一面。当时，他二人正用法术透过天河俯瞰人界。但可惜的是，他们到得晚了些，天色已经黑透。那时虽觉遗憾，但想来日方长，将来有的是机会。谁知那天以后，便发生了一连串始料未及之事……如今想起来，简直恍如隔世。

    大概也是留有不小的遗憾，明明已经失忆的她，潜意识仍是保留了这个词。想起往事，凌霄心中沉闷。只觉这次好不容易重逢，定不能再辜负两人相处的任何时光。于是上前轻轻拉起清辞的手，望着她清澈的双眸，温柔而认真地问道：“清辞，落日早已过去。但黎明将至，你想不想去看看？”

    她饶有兴趣地点点头，喜笑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