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之神降 第2章决定回天

    封印解封已经五天了。那晚之后，凌霄就带着清辞来到了这儿——一个满是桃花的美丽山谷。

    “鱼在那儿！在那！在那！”岸边，是清辞激动的喊叫声。

    解封当晚，凌霄就检查过她的情况。除了丧失记忆和神力外，其他并无异常。那是该将一切都告诉她，回归正轨呢？还是说就这么由着她，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清辞失去记忆，究竟是老天给予他俩的一次机会，还是对他们另有安排呢？

    这几日玩得忘乎所以的清辞，并不知道有人为她操着心，她好像并不在意。记忆丢失，虽然有时会让她很懊恼。可大多数时间，她都忙着跟邻村的几个孩子疯闹。

    这跟凌霄记忆中的她很不一样。以前的她安静端庄、心怀众生，是真正的神。而今，倒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天真单纯，活泼好动。可能这才是最真实的她吧？

    生而为神，在世人眼中该是一件多么令人羡慕的事？但又有谁知道，九重天之上那个名曰神界的华丽牢笼，没有喜怒、无谓哀乐。身处其中的，像极了一具具身怀神力的活尸。一句神职，便注定了她要为天下苍生，舍弃一切，只因她生而为神。

    凌霄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安静地望着大伙儿嬉闹的小河边，目光自始至终只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抓到了！！凌霄，我抓到鱼了！！咱们今晚吃鱼！！”清辞将那条扭动着的肥美鲫鱼高举过头顶，朝着一直在树下温柔注视着她的凌霄，兴奋地展示战果。温润娇俏的笑脸，此刻美得张扬！

    凌霄宠溺地对她点点头。说是要吃鱼，但每次都是临到头来却下不去狠手，最后只好将它们悄悄地放回河里。

    如果决定要为她寻回记忆，就势必得去九重天上走一遭。如此一来，就会碰上许多不想见也不想理会的人和事。倘若他二人能够一直这样，在这座小山谷中平淡无忧地生活下去，自然是最好。可是六界如今的形势是他造成的，这样装聋作哑地躲在此处真的可以吗？清辞一旦恢复记忆，是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天的。即便她也同自己一样，也想要永远留在这儿生活。凌霄混乱地胡思乱想着，难以抉择。

    日头西斜，山谷中有炊烟袅袅升起。远远地传来大人呼唤的声音，孩子们意犹未尽地跑回岸上，拎起布鞋一路你追我赶地朝家跑，途中还不忘相互约定明日的游戏时光。

    还是找个机会告诉她吧。有些事，到底还是没有人能代替她自己做决定的。

    若只因他想要留下来的心意，就要欺瞒一无所知的清辞，他是绝对不愿意的。与其承受着那种罪恶感和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终日，索性将一切坦然告知。不管将来面对什么，至少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边，心无愧疚地同她一起面对。经过一番慎重的考量，凌霄艰难地做了决定。可当他将目光重新放回到河面上时，却发现清辞的身形遍寻不着。

    “清辞？”凌霄喊了声，无人应答。周围是空旷的四野以及平静无波的水面。

    凌霄内心一紧，立刻趟着水下河寻找。当河水堪堪漫过他的腰部，水底下有人影猛地蹿了出来，大口地喘着气。

    凌霄看了又好气又好笑，道：“怎么不再装久一点？”

    “憋不住了。”说着连连摆手，笑眼弯成好看的月牙状，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盈盈几颗水珠，映在落日的余晖下尤显灵动，凌霄不禁看得沉醉。这样干净自然的笑容，他实在、实在不想失去。

    趁他出神，清辞坏笑着用力推他一把。看着水花四起，笑得前俯后仰，根本停不下来。凌霄浑身湿漉漉地从水中站起，看她笑得这般灿烂，心情亦是舒畅，索性将心头的烦忧暂时抛开，尽情享受眼前的欢乐又有何妨！

    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拉进自己怀中。两人这般紧密贴合，清辞面上微红，挣扎着想退开。却发现扣在腰间的手力道之大，根本不容她反抗。

    “呃……鱼，鱼要逃了……”

    “没关系，反正一会儿也是要放生的。”

    玩闹了许久，两人这才上岸，在余晖中携手返家。

    “清辞，我想过了，有些事情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是有关你……”

    “阿嚏！”清辞揉揉鼻子，夜风吹得她有些哆嗦。

    “浑身都湿透了，好不舒服。有风吹过还凉飕飕的。你刚刚说要我知道什么啊？”清辞边拧着衣袖，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一会儿再说吧。”凌霄暗自催力，渐渐烘干她身上的湿衣。

    “那我先去换件衣服。”

    “好。”待她进屋，凌霄眸色一黯，清冷淡漠一如往常。转身，面对空无一人的院子，冷冷道：“出来吧。”

    面前有白光闪现，是芳菲和施灵。她们俩一刻不停地赶到昆山村，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清辞被凌霄带走了。待她们匆忙地处置了那些被困在赤炎阵中的昆山神仆后，又立刻循着微乎其微的痕迹赶来，到底还是费了不少时日。

    “凌霄，果真是你。”芳菲指着凌霄厉声道：“风神既已解封，为何不将她带回天都？反而瞒她真相，逗留于此……你对她竟还存着七百年前的那些妄想吗？”

    “妄想？”凌霄冷哼一声，挑眉反问道。

    要说前往天都让凌霄觉得厌恶的所有因素当中，芳菲的存在须得记上大大一功。自他认识清辞以来，这个女人就一直以长辈的腔调，有意无意地提醒清辞应该与他断绝往来。而这在凌霄看来，分明与她毫不相干。

    “难道不是？七百年前我就告诉过你，莫再纠缠于她。你不听，终是害得她被封印，整整七百年！如今她才解封，你又想往事重演吗？带着她躲藏于此，难道不是你的私心？”

    凌霄一向都不愿对那些他不在意的人和事多做解释。面对芳菲略有成见、咄咄逼人的腔调，始终无动于衷，未等她说完便转身欲走。

    芳菲更加气恼，凌霄的举动在她看来无疑就是默认的意思。

    “你站住。若你对她有心就别欺瞒她，将一切都告诉她，让她自己做决定。不过，我相信风神若是知道一切，她一定会顾全大局选择跟我回天，而不是和你在一起。”

    以凌霄对清辞的了解，他当然能预料到她的选择。但他也相信，清辞的心中一定有自己的存在。可是芳菲这么笃定的口气，就是让他很愤怒。

    见凌霄停住脚步背对着她们站在原地，芳菲知道说中了他的心事，于是继续咄咄逼人道：“或许是你不敢？你不敢告诉她，是谁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七百年前是谁私放魔帝，酿成大祸？一场神魔大战导致众神隐迹，是谁的过错？她又是因为谁被封印的，啊？你以为躲在这个地方，就能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吗？风神是天都的希望，你岂能这么自私地瞒着她、留下她？”

    这些横亘在他二人之间触不着、摸不到的沟壑竟也让一向清冷的凌霄渐渐恼怒起来，但最令他感到无力的却是他根本无从反驳。

    双拳暗中握紧。隔着这么远，施灵也能通过其中散发的阵阵寒意，知道他正在生气。

    半晌，凌霄问道：“你知道她失忆。”

    “不错。那是因为她的神力封存，记忆被打散。如果神力解封，记忆也就能恢复一部分了。”

    只是一部分……

    “若你真的为她好，就把风神交给我们！然后离开她。”芳菲再次提醒道。

    “你们……在说什么？”

    凌霄转过头去，只见清辞站在门边望着他们，手臂上还搭了一件他的外衣，应该是拿给他换的。但她此刻却是一脸的疑惑不解。

    芳菲喜出望外，忙躬身道：“上神，老奴是……”

    “不不，你大概认错人了。”清辞忙摆摆手，否认。

    “老奴断不会认错，您就是风神。只不过现在记忆尽散，不记得从前事罢了。您身为上神，身负神职。如今魔族猖狂，六界动荡。还望您能尽快随老奴回天，主持大局。”芳菲看见清辞内心激动，也顾不得她一时间能不能接受这副突如其来的重担，就着急地想将一切事实全部灌输给她。

    “我……可是，我……”这一切太突然了，让她措手不及。她无措地望着凌霄，发觉他也是面色黯然地望着自己，并未出声否决。她又看了看对面的芳菲，见她正迫切地等待着自己的答复。

    她不知道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神，请随老奴回天！”

    清辞迷茫地摇着头，夺门而逃。

    跑过屋前的木桥、穿过回来时手牵手走过的桃林、奔下山坡，再次来到白天嬉闹的河边。此刻月明高悬，周遭一片空寂。

    清辞在小河边坐下，心中说不出地沉闷。她刚才并未完全听明白芳菲所说的话，此刻安静下来，也大概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不一般。以及这个身份背后，或许将会带来怎样无奈又沉重的命运。

    可实际上她并没什么力量，连杀条鱼都不敢。就算那个女人说她身份不一般，但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她还是一清二楚的。她并不觉得，这样的自己能为这个世界帮上什么忙？她感觉，这种种未知在无形中扼制着她，让她无法喘息。迷惘和恐惧，让泪水盈满眼眶，清辞扯着袖子一把抹去。望着眼前平静无波的河面，暗自出神。

    “清辞。”

    背后是凌霄的声音，她没有回过头去。刚刚他们的对话，让清辞对这个人有些不能确定。

    凌霄是她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不知为何，那时自己就对他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暖暖的，很想靠近。但她从未细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他。甚至于，跟着他来到这儿？

    除了她的名字，他也从未提起过另外关于她的事。可是刚才他与那女人的对话中，好像与自己认识许久许久了。他应该知道自己的许多事，为什么不说呢？

    不见她应声，凌霄心中微叹，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凌霄走到她身边坐下，平静的问道：“没什么想问我的？”

    清辞想了想，语气生硬道：“若我不问，你便不打算告诉我了吗？”

    凌霄却是答非所问，顾自讲道：“……这几日，我们每天都能在一起。看着你在这儿过得这么开心，我就一直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多几天，再多几天。”他说得很轻很平静，但融入其中的感情还是让清辞觉得心头酸酸的。侧过头看他，那一直温柔注视着河水的清俊面庞，此刻却是一片落寞。清辞迅速低下头去，她一直不知道自己以前同凌霄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当初醒来时，第一眼见到他会有那么熟悉的感觉，为什么后来会那么相信他跟着他来到这儿？但是此刻她好像有些懂了。

    “清辞，你本是风神。于六界十方尊位中掌管着望门，是主守人间的守护神。”

    “……神？”清辞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不错。”

    “我……守护神？”清辞完全震惊。因为凌霄说得很直接。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可是到底什么意思呢？

    “六界之中，除神以外，其余五界皆由各自的帝王统领，一般而言互不相干。而神根据自身的神职，可以插手他所掌管的那一方世界。而你，主位希望之门，神职是划定人间四季，气候以及风向。十方尊位中，大多是守护神。”

    “六界？”

    “六界分神、魔、仙、人、妖、冥。其中，人类身处凡间，与妖界花都毗邻，时有纷争；为仙者，清高，亦居于凡间，但大多选择洞川福地修炼，极少入世。不过，仙族中有一个十分古老的分支，水域精灵族，他们则以海为居；魔族盘踞地界几千万年，与冥界以地脉之火相隔。冥界，亦称地狱，界内共分十八层，是以上四界生灵的最终归宿地。但须知，此五界生灵，生命均有尽时。唯有神，独立于九重天之上，不死不灭，与世同存。”

    “……也就是说，我不会死？”

    生死总是敏感的。凌霄斟酌再三，尽量平和地解释道：“不是不会死。神也会消亡，但死去的只是她的神体。神的力量会回归神界，意识则逗留在她守护的那方世界，永远不会消散。只不过，神体死后因为没有灵魂，所以无法得以转世也因此不能重生。”

    凌霄的解释很详尽，清辞听懂不少。

    “给。”她这才记起手中的那件外套，是帮凌霄拿的。

    凌霄温和地笑笑，接过。抖开后复又披到她的身上。清辞心头一暖，微微一笑。但一想起刚才芳菲所说的话，心头又是沉甸甸的。

    “刚才……她的意思，是要我回去吧。她说外面动荡，要我维持六界秩序。”

    “芳菲所言也是事实。魔族势强，这些年来逐渐不受约束，频繁侵扰其余几界。动作虽都不大，但因天都无神镇守，芳菲不过区区神仆，到底难以行事。若要匡扶六界，实在勉强。”

    “可是……虽然你们这么说，说我是‘神’。但其实我什么都不会，同普通人无异。就算回去，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你如今是神力被封存。若真的决定回去，他们自会解开当年施加在你身上的封印，释放神力。到时候，你的记忆或许也会恢复一部分。”凌霄的回答并无半分犹豫或不情愿，相反地很是平静。却让清辞有些不解：她确定，凌霄这些天一直瞒着她是想留下她，想两个人就这么一直生活下去。可现在又同她讲这些话，毫无不舍之情，到底是何意？他这么说，究竟是希望自己留下，还是离开呢？

    看出清辞的疑惑，凌霄道：“事实如此。你好好考虑，是想留下还是回去。”

    清辞怔怔地望着他，不解他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便问道“你呢？你应该是想留在这儿的吧。”

    “我怎样都无所谓。你若想留下，我自有办法让你不受任何人的打扰，随心所欲地生活着；你要想回去，我自然也会同你一起。”

    这些话，更像是一番承诺，凌霄说得突然。清冷淡漠的心用最平常的语调，轻而易举地就触动了清辞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她感觉心中不断升腾的温馨之意，几乎要在眼眶中泛滥。他的话给了她面对未知的勇气。让她开始有些好奇，这个忘却在她记忆中的男子，究竟在那段时光里，和她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我……”

    他本以为在他与神职之间，清辞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没想到她会为此为难成这样。这就够了。

    “你不必考虑我，只管做出你认为正确的选择就好。”

    “如果我回去解封，就会恢复一部分记忆？”在之前，她从未觉得失去记忆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这一刻，居然也能对自己成为巨大的诱惑。到那时，我是不是就能记起你呢？

    “嗯。”

    清辞抬起明媚的双眸，望着对方坚毅的眼瞳微笑道：“那就等把一切事情都解决后，我们再回到这儿，然后永远都不走了，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