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葬名花 第三章:乱世烽火

    这是个战火纷争的年代，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在诸侯国之间乐此不彼地上演，而我所处的郑国，北有晋，南有楚，西更有秦军虎视眈眈。

    郑国的公主逃不开远嫁异国的命运，而我，也同样不例外。

    公元前627年春天，秦国的大军到达了滑国，兄长姬夷率三万大军前往晋国求和。晋国的军队在崤山设下埋伏，秦军全军覆没，郑国逃过了被秦国吞并的劫难。

    我站在城楼之上，遥望崤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宫里又有传言，说是我这个祸国的妖女带来了灾难，郑宫上下，一片恐慌。

    父亲冷淡的双眼历历在目，母亲的叹息犹在耳畔。

    也许，父亲是可以处死我这个妖女的，但是他没有，他记得我幼时带给他的快乐，记得我还尚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我还有余生，我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他为我定了婚事，陈国，夏御叔，我的姐姐笑我，“夏妍，枉你美貌如花，却不过嫁给一个陈国的大夫……”陈国，一个比郑国还小的封国。

    我站在城楼之上，微笑着，“不，姐姐，你比我要惨千万倍，在以色侍君的宫廷里，你总有色衰爱弛的一天，君王的目光总不会一直流转在你身上。”

    我的身后，我可怜的母亲，即是前车之鉴。

    临走之时，我站在自己的寝宫里，凤冠霞帔，大红喜袍，而我在等他，等我生命中第一个男人，我的兄长——姬蛮。

    我坐着，在玉杯之中为他斟了满满一杯的清酒，“夏妍……”我的耳边又想起了他的声音。

    我娇俏地应了他的呼唤，“姬蛮，喝了这杯酒吧，从此你我不复相见，望君安好。”

    “夏妍……”他的声音带着离别的悲伤，绝望而凄厉地看着我，和那晚野蛮霸道的公子蛮一点儿也不像。他举起玉杯，一饮而尽。

    我笑了。对着他狂笑不已，笑得流下眼泪，看着姬蛮惊慌失措的双眼，我用双手捧起他那张俊秀的脸，却感到无比恶心，“姬蛮，真的，你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见了……”

    我看着姬蛮的嘴角流下乌黑色的淤血，他的手指弯曲着，想要伸手拉住我的裙裾，他的脸，因为过度的痛苦而扭曲，眼中布满了可怕的血丝，像极了我的父王，玉杯的破碎声在我耳畔响起，我笑了，“再见，姬蛮。”

    我转身离开我的寝殿，很快就有侍女通报我的父亲：公子蛮，死了，死在了夏妍公主的寝殿。

    那一年我十五岁，在晃动的红盖头下，我嫁到了陈国，那个叫夏御叔的男人。身后，公子蛮，我的兄长，他的灵柩安静地躺在郑国里，城楼之上，我的父亲，郑国的国君，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那悲且痛的眼神，我的母亲，在她破败的宫殿里，守着还未开花的兰草，还有君王不曾停留的目光，念叨着，“夏妍，夏妍……”

    我的嫁车，消失在郑国的国土上，驶向那个叫陈国的地方，远嫁的路途遥远而漫长，我坐在那颠簸的马车里，日日夜夜受噩梦的侵扰，那个叫姬蛮的人，至死也不愿意放过我。

    初春，嫁车路过城南的那片桃林，我看着满树满树的桃花，生命就像花开，用眼泪锻造出世间最纯美的花朵，我在城南遇见的屈臣，那个猎人，就注定是我生命里最大的那颗花树，它所开出的花，有着最馥郁浓烈的芳香，让我迷惘失措的生命开始有了方向。

    跨越了山峦与河流，我在陈国的边境，看见了望不尽的荒凉，这个国家并不富裕，边境的小城里，路边常常有年迈的老人、孤寡的母女、还有肮脏的乞丐在无望地叹息，这是个战火纷争的年代，世间万物都迷失在战火之中，看不见希望的曙光。

    我的心里泛起了忧伤，记起梦里的那个男子对我说的话，夏妍，你的命就是祸国。

    不，我不能这样做，祸国，该有多少的百姓流离失所，第一次，我的眼里流转着泪光，那是一种叫慈悲的东西，在我眸中，在我心上，抽枝蔓延。

    我下车看着迷惘的人群，流下了眼泪。

    世人，多苦，而我，却无能为力。

    “夫人，小心。”苍奎是夏御叔派来接我的侍卫，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城南的那个叫屈臣的猎人，眼睛里充满着哀伤和无助。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抱住了我的腿，她的脸被灰尘覆盖着，我看不见她的肌肤，却感受到了她眼中泛滥着的苍凉，她说，“夫人，求求你，带我走吧，我再也不要留在这里，受尽欺凌……”

    我看着她哀求的模样，泪水划过她的脸庞，固执而卑微地恳求着我。人群之中，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蓬头垢面地走了过来，他一把拉过女子的手，粗暴无礼地将她拉回自己的怀里，“岚阙，你是我的，你凭什么离开？”

    “夙煜，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姬蛮的身影，那个叫岚阙的可怜的姑娘，就像郑国的公主夏妍，那个可悲的我，命运的面前，她无力地哀求着。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着姬蛮死前那痛苦的神情，还有他嘴角流下的乌黑色的淤血。

    这是天意，我对苍奎说，“替我买下这个姑娘吧，我会感谢你的。”

    苍奎默默从袖口中拿出一只荷包，荷包上绣着一对鸳鸯，我笑了，苍奎也有爱的女子吧。我看着那个叫夙煜的男子满意地将岚阙交到苍奎的手中，我拿出锦帕，为岚阙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污渍，一张如美玉般无暇的脸渐渐浮现在我眼前。

    岚阙低着头，轻声道：“夫人，谢谢你救了我。”

    岚阙，成了我的贴身侍女，在去往陈国夏御叔的封地上，我不再那么孤单。

    岚阙的眼睛很美，像夜空之中粲然明艳的两颗夺目的星星，我喜欢看着她的眼睛，这使我暂时地忘记人世间的疾苦，让我不再那么悲伤。

    她说，这世界上有一种树，名字叫做**，**，**，两两相交，夫妻好合……就是恩爱的象征，欲望的代表。

    她喜欢说她的故事，夜晚降临，我枕在她的腿上，仿佛知道，她比我更可怜。

    “我从小在陈国最繁华的境地长大，父母疼我爱我，纵然家庭不富裕，也过得幸福安康。可是有一天，一个叫昌玥的男子出现在我的世界，我的人生就乱了套。”

    “他喜欢摘下**花送给我，他说我就像**一样美好恬静，他说要娶我，要给我最美好的生活，让我如同王后一样。我心动了，抛下爱我的父母，来到这片苍凉的土地，这是他的家乡，他说要娶我为妻，可是我不知道，他已有妻室。”

    “他的夫人，娇蛮跋扈，把我卖给了夙煜，我ri日夜夜受夙煜凌辱囚禁，痛苦不堪。”

    她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她问我，“夫人，你有爱的人吗？”

    我的脑海中浮现着不同人的身影。

    我的父亲，郑国的国君，他曾经替我挽起高高的发髻，满眼慈爱地看着我，对我说，“夏妍，你是郑国最美丽公主……”可是，最后，他年华老去，目光也变得黯然和疲惫。

    我的兄长，郑国的公子蛮，他是我第一个男人，月色之下，缠满悱恻。可惜，是我，杀了那个私通亲妹的公子蛮。

    那个城南的猎人，他有着慈悲的双眼，沉默地看着我，对我说，“你可以把你头上的凤凰钗子作为交换吗？”我心醉，他是我活着唯一的信仰，可惜，我再也找不到那个猎人。

    “我没有爱的人，但是我的夫君，正在陈国他的封地上等着我……”

    我叫夏妍，郑国的公主，即将成为陈国的新妇。我的侍女岚阙，她美丽的眼睛就像暗夜的星星，照亮了我的乱世。

    烽火将起，夏姬，这就是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