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时,只是昨夜的那番忧愁苦楚却还在脑海中余韵犹存。笔神阁 bishenge.com
人生在世,若只是被功名利禄束缚,那着实有些乏味;若是总是被复仇时刻迷了心窍,那过得则是算作可悲。
大仇自然是要报的,这是他当年望着那在夜幕下燃烧的江府时,暗暗在心中立下的誓言。
可人这一生也是短暂,终究还是自己的,记挂在心即可,时时刻刻牵肠挂肚,怕不是早早忧虑而死。
深秋的日头已经有些泛凉,江鱼抖擞了精神,推开房门之时,一个面相娇柔的侍女已经闻声而来,为他打理琐事。江鱼也已经见怪不怪,初来乍到时,高盟主便安排了她负责料理伺候自己。
江鱼为这侍女取名,唤作“秋千”。
有道是:深秋之日千叶落,冷风卷碎百花残。
望着初晨日头的光芒,心中却有股郁结之气,梗塞在喉间,让江鱼总有些郁郁寡欢。
阳光普照万物,却驱不散心头的雾霾,有些事情总归是用刀剑利器,终究杀人才能舒缓。
江鱼取下覆在面上的热巾,透过铜镜看到秋千那窈窕的身姿,素手捧着盆儿,好似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问道:“今日高盟主可有空闲?”
侍女摇了摇头,柔声回答:“近些时日,老爷均在有琐事在身,尚难以走脱。”
皱了皱眉,江鱼刚要说话,身后的秋千偷窥着铜镜中公子的清秀面容,犹豫咬唇后道:“老爷吩咐,公子此行,还请暂缓一二日,待他从诸事抽身之后,安排妥当才好。”
“尚需多少时日?”
“短则三五日,长则七八日。”
顿了顿,江鱼捏着热巾,拧出水珠来,直将这物什拧的干皱。
“中间抽身不得?”
秋千犹豫了一下,微微摇头道:“事情琐碎,但环环相连,老爷必须亲自到各处走动方可成形,还望公子理解。”
行程不得不往后推迟,江鱼回身将热巾放下,只觉得心中的郁郁之气越发压抑,便问道:“近来青阳城附近可有些恶人匪患?”
小侍女有些惊讶这话题转圜的突然,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一会儿才结巴道:“在下...在下不知。”
江鱼摇头,有些不悦道:“有些事还要同我隐瞒不成?你被高盟主留在我身边,总不成便只是伺候起居吧?”
秋千有些愕然,两颊的脸蛋儿有些微红,抬头望了望江鱼,低声道:“自河上匪剿除之后,虽青州为之一清,但总有余匪侥幸得存,流窜劫掠。近日有消息传来,青阳城外,便有一批悍匪聚集,听闻是河上匪坐得第二把交椅的人物,便要在附近捞一些买卖。”
“那二寨主?”江鱼反倒是有些愕然,自言自语道:“倒也算是个人物,洼上一战,竟还未死。”
“不过他不好生在那洼上苟延残喘,还敢来这青阳城撒野?”
既然说了,小侍女倒也不再隐瞒什么,为他解释道:“老爷收了南明山的一股匪人,领头的唤作迟旭虎,将其安排至埠浪洼上。”
“在尊胜门众人的帮助下,那河上匪二寨主率领余匪难以抵挡,不得不弃寨而走...”
迟旭虎其人,江鱼自然是有些印象的,闻言点了点头,埠浪洼自然是个好去处,岂是那南明山可比的。再则,迟旭虎攀上了青州盟主的枝头,想来也是心甘情愿。至于高义的安排,江鱼倒也是能够暗自揣度一二,对外可防守瀛洲刀匪,至于暗地里若是当真收服了那迟旭虎,则可以其守住出海后路。
这虽也是步闲棋,却落子甚好。
“既是如此,那便去寻一寻河上匪余匪的晦气罢。”江鱼背过手往屋外走去,角落的被江鱼取名“美人儿”的猫儿滴流着眼珠,轻轻一跃,落在了他肩头。
后者头也不回道:“他们落脚何处?”
秋千犹豫了一下,说了一个地点。
近期,青阳城外河上余匪,盘踞于此,却也真就为往来商贾民人带来了不小麻烦。
这些匪人们胆敢在青州主城外叫嚣作乱,真不知这些家伙是胆大包天,还是不知死活。
可他们虽已残害了不少百姓商贾,官府却还真就没去料理。
倒也不是不愿,说来可笑,却是无能为力。
青阳城为一州主城,自然有卫所驻军,可最是无奈在于,这些朝廷兵卒,却始终是存在于花名册上,七八成不见实处。
太久承平,自大乾国柱杨无敌解甲归田、定波将军乡梓遇害后,朝廷兵马渐渐已是腐朽。各处卫所驻军,多半空有名头,朝廷有人来检,则寻些地痞流氓去充人头凑数,再塞给巡使足够钱银,自然会有遮掩,这便是当今军中常态,所谓的“吃空饷”。指不得当今圣上尚还以为军卒依旧悍勇,南可定海波、北可御北戎。只可惜南方刀匪四起却无人能制,北戎掠边而无有反击之力,只能龟缩苦苦支撑。
若不是依靠朝廷射具之利、铠具之坚,怕不是早已糜烂一团。
因而近来,一些乡绅豪商,已经在暗地里筹措联合,想要向州牧请愿;若当真难以抵御,他们怕不是要来求到高府门头。
看着江鱼似有若影若现的杀意,往外走去,小侍女抿了抿嘴,俏脸上流露出几分为难之色,想了想终究也还是追上来,道:
“公子,还请不要鲁莽行事...怕是有违老爷安排。”
江鱼回头,面上疑惑。
秋千低头看了看脚尖,心里犹豫着,好一会儿才慢慢道:“老爷与庚州牧之间,出了些问题。”
“怎么个说法?”
“庚州牧自为官上任,本与老爷是进水不犯河水,彼此还多有帮扶往来。可近日正值老爷有大动作安排,州牧却一反常态,处处刁难。”
“虽然不碍暗地里的安排处置,可终究是让事情淤塞,因而老爷欲拿捏这股河上匪,逼州牧低头。”
顿足思索了片刻,江鱼将美人儿从肩上取下,抱在怀里捋着那柔顺的皮毛,问道:“既然一直融洽,本无冲突,怕不是缘由在外。”
“那位沈家公子,离去前拜访过庚府。”
江鱼冷笑了两声,终究是钱银么。
“何时才会处置?”
秋千声音如同细蚊,“匪人盘踞,于百姓倒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但乡绅豪商已经有些难以忍耐,他们联名请愿,应当就在近日。”
江鱼长长吐出一口气,看来这些匪人自己还不能鲁莽动手啊。
只是这些勾心斗角之事,倒着实让人难耐,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便往外走去。
“公子?”小侍女追问不已。
“只是出去走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