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卓天阙，念念予歌 第8章第二章3

    我沮丧地回到卧房，却意外地没有看到凤鸟，只有一朵硕大的云床，横亘在狭窄的屋子中央。我坐立不安。

    莫不是它趁我吃饭的工夫，一个冲动飞到百鸟园，被那生性的河神生性地给炖了？

    我担忧得很，却不敢大声呼喊它，只得整个天宫挨个角落慢慢得找，最后，我在百鸟园看到了正与鸾鸟翩翩起舞，乐不可支的凤鸟。

    我怒从中来，拽着它的一只翅膀，将它往门外拖。

    突然一个清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我大惊失色。

    “河神？”我转过头，惊恐地望着他：“我…我…”

    被他这样一问，我告诉自己必须要冷静下来，虽说我瞒着他凤鸟的下落，犯了欺骗包庇的大罪，可他却是不知，现下被逮个正着，大不了我抵死不认，推托个干干净净。

    只是，要辜负那快变成汤的凤鸟对我的一片痴心了。

    遂我清了清嗓子，对着河神深深一揖，道：“仙君安好，在下方才在园子里闲逛，竟看到一只通体火红颇似鸾鸟的巨鸟，在下心想，咦，这不是仙君要找的那只凤鸟吗？遂想带着这只鸟，去您那走上一遭。”

    河神挑眉看着我：“哦？不知这凤鸟现在何处？”

    我看着他玩味的笑容，猛然发现，园子里竟只有我与他二人，那凤鸟和鸾鸟不知何时凭空消失了。

    我茫然四顾，只看到右边地上有一只正在啄米，手掌般大小的红色麻雀精，遂伸手一指。

    河神看向它，一怔，随后低低地笑出了声：“这便是你说的通体火红，颇似鸾鸟的巨鸟？”

    我呵呵干笑。

    “鸾鸟听你这样说，恐怕会吃了这麻雀精。”一顿，他靠在石壁上，慵懒地向我招手：“过来。”

    我不情不愿地走到他跟前，还是早晨的那座假山，还是早晨的那快石壁，他半阖着眼，纤长的睫毛像两把扇子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一根青色羽毛落在他的墨色衣袍上，他轻轻一笑，慢慢捻起，拿在指尖把玩。

    “那个，”我轻轻一咳，不甚确定地问：“你方才真没看到凤鸟？”

    他眸光一荡，看了我一眼，说：“我看到了。”

    我心倏地一紧：“看到了？”

    “嗯。”他不置可否：“不过，在处置它之前，我有个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

    果然，他还是看到了，我心下大怮。回想他方才叫住我时，那凤鸟还在我的手边，如此巨鸟，他又没瞎，怎会看不到。尽管凤鸟现下飞走了，只怕也是它黔驴技穷，垂死挣扎罢了。

    只是不知他这说这重要的事是个什么事，莫不会让我去亲自抓了凤鸟来下锅？

    思及此，我万念俱灰，把心一横道：“仙君，此事甚是残忍，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他支着下巴，不在意的说：“你做得到，不过是陪我吃一顿饭。”

    我怒不可遏，将凤鸟炖了也就罢了，还要我陪着他一起就饭吃，简直是丧尽天良。

    遂，我再不想假惺惺地附和他，语气也愈发变得重了：“我做不到，我说我做不到！”

    河神一愣，抬起头，诧异的望着我，我不愿多看他一眼，怒气冲冲转身就走。

    还来不及迈出半步，就被他拉住，带着羽毛和微热的温度，他握住了我的手，我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拽回去，待回过神来，已跌在他的身上。

    我有些怔楞。

    河神右手箍着我的肩膀，抿嘴轻轻笑了，眼眸如天池水一般清亮，他说：“笙歌，你的脾气还是这样大。”

    我正欲分辩，他却放开我，大手一挥，变出一桌佳肴。

    “不过是让你陪我吃一顿饭，怎的气成这样。”言罢，他将一双木箸轻轻放到我手上。

    我目瞪口呆。

    “你只是叫我陪你吃饭？”我难以置信。

    “难道我还说过其他什么吗。”顿了顿，河神皱眉看向一旁：“这园子也太脏了些。”

    他四处远望，捏了个诀，远处一朵云飘了过来，将我们罩住。空气中没了鸟屎味和鸟叫声，我的脚下一片洁白，鼻尖只留几缕饭香，我顿时胃口大开。

    桌上是锅包肉和莲藕汤，正是我喜爱的两样，午膳时本就被压抑地没有吃下多少，现下我也不再客气，食指大动。

    河神夹了一块肉，放进我的碗里，说：“第一次变这些，也不知味道如何，你且尝一尝，不好我可再变。”

    我欣喜的摇着头，咽下他夹来的肉：“不用变不用变，已经很好吃了。”

    他笑了笑，舀起一匙汤，温柔地喂到我嘴边。我有些慌张，踌躇半刻，还是在他灿烂的眸光，和明烈的期盼下，张嘴喝了。

    一顿饭，就在我吃三口饭和两块肉，他喂我喝一匙汤的诡异步骤中进行着。

    到最后，我摸着险些涨破的肚皮，苦着一张脸，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喂来的第八匙汤：“呃……河神，我真的吃不下了。”

    他一愣，瞄了眼桌上几乎被一扫而光的吃食，放下汤匙，挑眉一笑：“很好，再喝下这匙，你大概就比猪吃的还要多了。”

    我短暂思考，只觉得他这话好似在骂我，不过我已经撑的不能做具体分析了。

    他站起身，轻轻拂去我鬓间的羽毛，挥手散了云彩，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早些回去。”

    我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他转过身，刚迈出一步，又转了回来。

    一缕阳光洒在他的身侧，他抬起手，穿过阳光，缓缓放在了我的肩上，空气中有一丝清凉的暗香浮动，他低下头，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我，说：“明日早些来，笙歌，我会在这里等你。”

    我心一颤，只觉着要溺毙在他的眼中。这么一想，脸也开始跟着热了，我果断垂下头，不与他对视。

    只是在他出门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得不问，便叫住他：“等等。”

    河神回头，挑眉望着我。

    “我记得，你刚刚说你看到了凤鸟。”

    他幽幽凝了我半晌，最后四处张望，定睛一指。

    我连忙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看到地上那只换了方位，却还在低头啄米的麻雀精。

    我满头黑线……

    对面河神冲我眨了眨眼，抿嘴一笑，转身离去，很是风骚。

    抹去额上冷汗，我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还好是虚惊一场，这凤鸟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看向手下这桌正幻化成烟的膳食，我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一个更加可怕的问题，那就是河神除了为我布菜喂汤，真真是一口饭都没有吃，嘴上说着我陪他吃饭，实际却完全反了过来。

    这个可怕的事实就好比他怎么会没有看到凤鸟一样，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我已被这顿饭撑得手无缚鸡之力，完全丧失了想要继续深思这两个问题的斗志。

    所以，就只当他又瞎又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