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卓天阙，念念予歌 第11章第三章2

    事到如今，说后悔似乎有些晚了，但不得不说的是，扔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悔得肠子都发青了。可这并没有动摇我的决心，为了神仙一族的尊严，为了河神能早日摆脱他的二皮脸，我心甘情愿背了这个黑锅，只盼凤鸟汤追捕事件早日结案。待到河神有一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也定不会怪我的，只怕会来感激我。

    思及此，我大着胆子看向他。

    河神捧了杯茶，寻张椅子，在我对面慢悠悠坐了下来。

    微风掠过，一撮云从被吹开的窗口飘了进来，河神靠着椅背，手指一下一下，不甚规律地敲在桌上，而后，他支了下巴，歪头看我。

    约莫过了一刻钟，他氲了一口茶水，有了反应。

    “被你吃了？”他问我。

    眨眨与他对望到抽筋的双眼，我咬牙点头。

    “很好。”河神粲然一笑：“既然如此，凤鸟之事我便无需再追究。”

    我松了口气，只觉着一切是如此完美，而我又是何等的机智。

    河神站起身，整了整衣袖，说：“天色不早，我这便走了，你不必送我，只记得待会到天帝那领一道天雷就好。”

    我愣了一愣。

    “只是，天雷罚得是天界众神，凡人受了，”他迈出一步，回头冲我笑：“……尸首全无。”

    说完这些，他转身走了。

    我大骇，一把捞住他的袖子，哀嚎道：“河神，别走！”

    他的身形一顿，站在原地，与我对望，目光在垂下的发丝中变得幽长。

    “河……河神，”我有些怕：“你是真心要劈了我吗？”

    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言，我顿时变得难过，明明是我留住了他，此时却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心里百转千回酝酿了许多言辞，临到嘴边还是被我咽下，不知怎的，我竟固执得不想向他求饶。

    我总觉着，河神是不该这样待我的，他应该是待我好的。我说不出来他的好，却也说不出他如今为什么不该这样对我不好。

    我自委屈着，时间早已流逝大半，对面有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是河神走到我的面前。我不理他，只垂着头，倔强地看着地面，这一看，却发现方才匆忙间忘记穿鞋便跳下床。如今正光着脚丫，站在地上，阳光斜斜洒落而过，我一双脚被灰色地砖映衬得白的不可思议。

    我有些羞赧，微抬了头，正想赶他走，却看到河神近在咫尺的瞳孔。他长长的睫毛几乎拂到我的脸颊，我惊叫出声，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河神……”

    我躺在他的臂弯里，嗫嚅着，一动也不敢动。

    河神没有看我，冷峻的面容辨不出喜怒，我怔怔望着，只觉得天上地下，大概找不到比他长得更好看的人，一抹霞光洒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勾勒出他如玉青裳，如玉模样。我木然失神。

    河神抱我到床上，轻轻放下。我蜷着腿，将脸深深埋在膝里，无措地揪住被子一角，闷着不肯出声。

    河神一时无话，半晌，一声叹息落下，他隔着被子，轻抚我的头，他说：“笙歌，告诉我，你是真的吃了那凤鸟吗？”

    我露出一双眼睛，心虚地望着他，不说话。

    他的表情凝重：“凤鸟乃千古神鸟，你一介凡人，如何吃得它呢？笙歌，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我恼羞成怒，索性掀开被子，与他摊牌：“是，我没有吃，我也骗了你。我一介凡人，自是没有本事，也没有资格吃那千古神鸟，劳烦仙君你费力提醒了。”

    河神吃惊地望着我，欲开口规劝，被我生生截断：“今日我口不择言，不过是不忍看你日后屠害生灵，如今想想，倒是自己逾越了。从今往后，仙君如何处置凤鸟，我都不会过问，也请你不要再拿寻鸟这事烦扰我，当然了，更别拿天雷劈我。”

    说完，我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良久，房间都不曾有一丝声响，我想河神大概已经被我气走了，转过头，一只手从身后伸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怔，挣扎着想抽出，被他轻轻放开了。

    河神望着我，目光如炬，他说：“我怎会真心想劈了你？”

    擦掉不知何时掉下的泪水，我一抽一抽地哽咽，抱住自己，原来在这一刻我才真正的感到后怕。

    河神皱着眉，轻轻拭去我一滴眼泪，他哑声道：“对不起。”顿了顿，声音如玉帛般倾泻而下：“是我过分了，我只愿你未来不再如此冲动，并非真心吓唬你。天雷只是小惩，如果站在你对面的人不是我，你可知晓说那段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笙歌，还好，还好是我。”

    河神这一番话说得我十分舒心，我甚至感到有几分好笑，只因他皱着一张俊脸，无比委屈的模样，让我顿时觉得自己并不那么委屈了。

    我心想：如果站在我对面的人不是你，我才不会说这番话啊。

    我没有细想为何在他面前我敢如此任性肆意，也没有说出心里这句足以将他反驳得底朝天的言语，因为一声咕噜声突然从我肚子里响起。

    河神哑然，随后，他抿唇一笑，眼里带着光芒，大手一挥变出一桌菜。

    我本有些质疑为何我的肚子如此不争气，可显然这个问题在饭菜面前不值一提，此刻我饿得撸起袖子捧起碗筷，才要吃，却发现这桌菜有些诡异。

    我指着面前毫无创意的莲藕汤，和一盘无比熟悉晶莹红亮的锅包肉，对他讪笑说：“河神，能否换桌新菜？都有些吃腻了。”

    闻言，他微张着嘴，十分惊讶，问我：“何为新菜？”

    我眨眨眼，半晌，才憋出一句：“比如一道酱汁鸭掌，和一道炒茼蒿，便是一桌新菜。”

    河神若有所思，片刻，他微抬了眼，偏头问：“那，何为茼蒿？”

    我很难为情，只觉着这个问题非常具有挑战性，于是，我将毕生所学全部搬出来才勉强形容：“所谓茼蒿，便是一种细长的，绿色的，唔……”

    河神抄着手，沉吟半晌，片刻，他眸光一闪，说：“我知道了。”

    我心花怒放，顿时食欲大振，无比期望。

    对面，河神大手一挥，对我抬了抬下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只看到盘中一根翠绿的狗尾巴草。

    我大骇。

    嘴角抽了几抽，我久久难以回神。

    河神见我如此情状，自言语道：“难道错了？”

    而后，他低下头，继续沉吟，一脸认真，仿佛在思考一首认真的诗。

    遂，在之后的一刻钟里，我陆续在盘子里看到了柳条，茶叶，绿藤，海藻……等绿色植物。

    直到一只绿色的毛毛虫被变出，我终于忍不住制止河神：“够了，”我抱着他即将挥下的右手，哀叹道：“看来，我还是和锅包肉和莲藕汤比较匹配！”

    河神怔然，挑眉一笑，反手牵住我的手，我突然觉着这桌菜变得如此陌生又美味新奇。我开心地跳回床上，下一瞬，一种异样的滋味涌上全身，我如遭雷劈。

    河神见状，一步迈到我跟前，他扶住我的肩，眼里溢满紧张，问我：“是哪里痛了吗，笙歌？”

    我低头看了一眼见红的裙子，摇了摇头，说：“不是痛了，是漏了。”

    “……”

    河神终于涨红他一张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