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卓天阙，念念予歌 第10章第三章1

    回忆不仁，只顾伤人，我伏在桑枝仙子的膝上，埋住脸，万分沮丧：“桑枝姑姑，你知道笙歌的答案，也知道凡人于天界是如何渺小。如今我喜不喜欢，都不重要了。”顿了顿，我望着远处漆黑的天幕，缓缓闭上眼，一阵心酸：“因为，我早已无法选择。”

    桑枝仙子的手一颤，我望着她放在我肩上的手指，白而纤细，好像茉凉的一样，我感到一丝释怀：“可是，因为能够遇到桑枝姑姑你，遇到茉凉，遇到卿一上神……”提到卿一，我一时愣住，片刻才道：“因为有如此相遇，我便觉得，这已是命运对我最好的安排”。

    桑枝仙子在我耳边轻轻叹息，她抚摸着我的鬓发，温柔的唤我：“小笙歌，有时我倒宁愿你不要如此懂事。可是，你只说对了一半，命运的安排不会就此结束，它只会让你过得更好。”

    我只当桑枝仙子在哄我，配合地从她身上爬起，坐直身子，不想，竟看到她在哭。

    我一时慌了手脚：“桑枝姑姑……”

    她伸手拭去一行泪，按住我举起的手，握紧：“笙歌，若不是我十八年前下凡时法力尽失，也不会连累你的娘亲为了救我落入山贼手中丢失性命。说到底，我难辞其咎。当年我陷入昏迷，醒来也未曾见到你娘亲的模样，只看到卿一句芒和满院的锦葵花，而你正躺在我的怀中熟睡。”

    说到这，她仿佛身临其境般莞尔一笑：“笙歌，当时的你是那样小，尚在襁褓，身子白而软糯，可爱得我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当时我就想啊，我一定要待你好，叫你长成比你娘亲更美的模样。对了，他们都说你的娘亲是个倾城美人。当时我自认将你带上天宫，是对你娘亲在天之灵的最大安慰，却不料，时光飞逝，流年没入，天界的生活已让你感到如此无趣。”

    夜明珠渐渐暗了，月光在地上覆上一层浅色阴影，我心中泛苦。

    曾以为隐藏得很深的心事，就这样轻易地被看穿了；而曾以为很深很深的悲伤，因为桑枝仙子的理解，也好像并没有那么悲伤了。

    我轻轻一笑：“桑枝姑姑，许是我不懂事，怀揣着最好的却还尚不明了。请你等我几年，待笙歌修炼成仙，第一件事必定是带你到凡间看一看。只不晓得，那时卿一上神是否还会阻拦。”

    桑枝仙子思索半晌，拉住我的手，语重心长道：“我已不是第一次同卿一谈及你下凡之事，但皆无果。天宫有天宫的规矩，为防贪恋凡尘，上神下凡还需请示天帝，何况你我。当年仙魔大战凄惨之象余悸仍在，天帝不忍浮屠事件重演，这些年严加防守，禁止众仙随意下凡，只愿天宫一切秘密都随着我们沉睡，不被有心人听去。”桑枝仙子望进我的眼睛，问我：“那么你呢，小笙歌，人间又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向往？凡间纷乱，魔界猖狂，人性贪婪阴险，尘世充满动荡不安。我不愿看到你在那种地方豁出性命，就像……”

    我看着她，目光像潭水一般平静，她轻声开口：“我不愿看到你，像你的娘亲一样死去。”

    我心下黯然，与一行泪，在她膝上无声点了点头。

    悻悻过了一晚，第二日醒来，日头已上三竿。

    我赖在床上不想起，连饭都懒得吃，过了半刻，肚子开始咕噜作响。响到第三声时，凤鸟突然噌地一下，展翅飞了出去。

    “大红！”我起身叫它，这一急却抻着了肚子，我立时疼得满头大汗。

    内心深处，一种悲伤的疑问狠狠冲击着我：听这咕噜声，难道，凤鸟以为我要在床上拉屎？

    这时，一双手拨开微光，捉住我的肩膀，将我轻轻按在床上：“别乱动。”

    我转身看去，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眸。

    “河神？！”我惊叫出声。

    “嗯，是我。”他应了声，随后戏谑的看着我：“你叫的声音倒是很大，如此甚好，叫外人皆知我与你入室相会，我便能趁机对你负责了。”

    我放低了声音，掐着他的脖子，笑出声：“说，你个登徒子，你是怎么进来的？”

    “天机不可泄露。”他挑眉一笑。

    我忍不住揶揄：“你不过一介河神，还要在尔等凡人面前故作神秘，真是不要脸。”

    他自笑着，不甚在意。

    我撇撇嘴：“你来找我做什么？”

    嘴上如是问，我的心思却早已被疑惑的大浪打翻，莫不是他在卿一殿看到了凤鸟？

    河神仿若看穿了我的想法，他摇了摇头，支着下巴，笑望着我，说：“说好了在百鸟园等你，你既不来，那就换我来找你吧。”

    我一时怔然。

    他的眉眼俊逸，一席话仿佛一阵轻风拂过我的心尖，又仿佛风卷千层土，飞沙走石，悸动如鼓点一般，在我耳边回响。

    我看着他，几缕发丝垂下，他的眸光被遮住，却难掩眼中风华。他的衣摆有些凌乱，好像才从遥远的地方赶过来，风尘仆仆，那模样端地让我心神一颤。

    这一颤，葵水雨一般的流了下来。

    我痛得趴回床上，河神皱了皱眉，擦去我额上的冷汗，叹息：“怎的会这样疼？”

    我刷白着脸，只是摇头，说不出话。

    这时一股仙气从掌心传了过来，是河神将他的手放在了我的手掌之上，一时之间，我竟感觉不到那份钻心的疼痛，我望向他与我不过一尺距离的侧脸，正是如画一样，不沐艳阳，也自有光，真真是神仙中神仙一般的神仙啊。

    转念一想，为了一碗凤鸟汤，他巴巴追到我这里来，也着实折煞了神仙一族。

    遂我叫他：“河神？”

    “嗯。”他轻应。

    我在心底盘算一番，突然灵光一闪，得一妙计，便开口道：“我听说，那凤鸟极擅仙舞呀。”

    他沉吟半晌：“是。”

    “还与鸾鸟情比金坚。”我说。

    他没有犹豫：“是。”

    “又聪明绝顶。”

    他一时语塞，嘴角抽了抽，道：“……是。”

    “只可惜已经被我吃了。”

    河神闻言，手腕一滞，站起身，仙力大把大把散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