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人都是手无寸铁的书生,根本无法与燕王府中膀大腰圆的侍卫相比,两个人被像捉小鸡一般给捉了起来。
最初,姚天泽与张生被关到了一个破败的柴房之中,过了大约三个时辰之后,又被请到了一间装饰精美的客房之中。
张生尚自惴惴不安当中,然而姚天泽已经平复下心绪,收拾好了一身的狼狈鸭毛,便安静的享用着婢子端上来的茶水与糕点。细瞅着这房间的摆设布置,古朴雅致,屏风奢华而精致,大概是燕王在苏州所购置的别院。
啧啧,到底是皇子凤孙住的地方,真是不一般。
“天泽,你怎么这么悠闲,咱们还不知道被关到了什么地方来,连身上的供状都被那些官兵搜罗了起来。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捉你的人可是皇子凤孙,他看到供词便会明白,我们上应天府来,是为了雪冤而来。他一个皇子,又与你我无冤无仇,能把我们怎么样?!当然这些话姚天泽不会告诉张生,因为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认识朱棣,所以姚天泽便沉默着,没有回答。
张生见他不说话,着急的在房间来回踱步,没多久,张生又问道:“你给那个官人喝的是什么?红彤彤的,怪吓人的。”
“是鸭血,他身上中了钩吻之毒,我一时没有别的解药,只能用父亲教的偏方救他,饮三碗鸭血,并着我家传的丸药,就能救他,谁知道这人……真是狗咬吕洞,不识好人心。”姚天泽愈说愈气愤,那会儿他为了捉几只野鸭,在泥沼地里打了好几个滚,将自己弄得一身狼狈,竟然被当做怪物。
“是这样啊,那个官人是个什么身份啊,怎么还不审问我们?就是那个下令说捉拿我们的官人,我看他身穿锦绣,看起来像是高官。”
说曹操,曹操便到。
雕花的木门蓦地被推开。朱棣领着两个仆从便出现在姚天泽与张生的面前。朱棣是武人,浑身的肌骨在战场上捶打过一遍,所以恢复的极好。除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外,看起来已经没有大碍。
“在下洪四,是个商人,从北平来的丝绸商人。家父是一个普通的武官,昨日捉拿你们的那些侍卫,是家手底下的一些官兵,他们是武人,动作粗鲁,下手没有轻重,若是唐突你们二位。还请不要介意。”朱棣面上带着些歉意,看向姚天泽:“本来我昨日便能到达苏州府,可不想路上遇见匪徒,身边也没有带仆从,便被他们砍伤。昨日我以为你们两人是那帮匪徒的同伙。我不知道你是想要救我,还将你当成了怪物。昨日郎中给我诊脉,说幸亏你救治的及时,不然我的右肩会落下宿疾。”
朱明为红,洪也,序齿为四,四也。
朱棣易名为洪四,显然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姚天泽便装作不知道,摆手道:“不用谢。身为医者,自然有救死扶伤之心。我所用的,不过是个偏方罢了。是公子命大,有福气。”
朱棣微微浅笑,自袖中摸出一个信封,问道面前二人:“这是家仆从你们身上搜出来的,当时误会了你俩的身份,所以搜身的动作有些粗鲁,真是抱歉。”他缓缓打量着姚天泽与张生。这两人,一位肤色黝黑,面相忠厚,身材矮小,神情带着紧张,腿脚似乎有些不方便。而另一位,眉眼俊秀,满脸书卷之气,神情从容平和,只是眸色深沉,微带波澜。令人有些捉摸不透。
“总之,幸亏有两位的帮忙,在此谢过二位。”朱棣躬身行了一礼。
姚天泽急忙起身还礼,见朱棣是来致谢的,而一旁的张生顿时松了一口气,连连摆手:“不用客气,你这般富贵人家,可要在路上多带些仆从和保镖,山上的悍匪很是凶残,你这样强壮的汉子还好,能抵抗,我和天泽两人,若是遇见了悍匪,可怎么办呢。”
姚天泽哭笑不得:“哎,你我皆是白衣书生,身无分文,穷困潦倒,有谁愿意抢夺啊!人家抢,也会抢洪公子这样的人。”
“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公子又大才华,又有大志向。不妨考取功名,为百姓谋些福祉, 我看过姚公子这封状词,用词考究,言辞激烈,堪称字字珠玉。”
“公子过奖,我哪有什么志向。我这人脾气败坏,头脑简单,不适合做些”姚天泽笑道:“只愿意种豆南山,采菊东篱,了此余生罢了。”
“姚公子口中说着归隐田园的话语,可诗词之中隐隐带着李太白的风骨,颇有一展宏图的抱负。”
姚天泽一愣,便意识到朱棣看过他写的一些随笔和文章,见朱棣如此称赞于他,不禁有些赧然。可当他忆起前世的种种遭遇之时,又心生寒凉之意:“李白为客十几载,潇洒恣意,一身风骨,未曾向人低过颜色,得意之时,也曾经为天子宾客。可是最终,却落得一个发配边塞的下场。可见有才如太白,也不能身居官场的污浊。”
朱棣却是不赞同:“玄宗宠幸杨妃,移权国舅,为政有疏忽之处。当时官场贪腐之风盛行,官官相护,李白被排挤,遂郁郁不得志。但是今非昔比,当今皇帝出身于贫苦人家,崇尚简朴,不喜奢靡,更是深谙百姓疾苦,严肃官场风纪,百姓家中人手一份《大诰》,官员贪污六十两银子便要被革职下狱,比之前朝,可谓圣明君主。”
姚天泽摇摇头:“在下厌恶的,是官场的纷争与黑暗,并非是当今圣上。”顿了顿,姚天泽解释道:“自古以来,这‘找关系’‘走门路’都要比一身真才实学要管用的多,这并不是一朝君主或者一代王朝积累下的弊端,而是这千百年来历朝历代早已形成的一种‘暗规则’而且,这份‘暗规则’早已根深蒂固的驻扎的人心之中。”姚天泽向着朱棣一拱手,微微欠了欠身:“容在下说一句不敬之语,陛下虽然厌恶贪官污吏,虽然出台一系列的措施,可是,这些措施,恐怕收效甚微。”
朱棣默然良久,竟是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