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墨西哥的路上 第23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

    刘彦亮是个细心的同学，他爱好花花草草甚于喜欢漂亮的女生，一直以来，他很少被人提及，像他这种不迟到不早退不抽烟不喝酒的三好学生，在美术班乌烟瘴气的环境下确实显得太无足轻重了，另外，高中三年，他始终没有弄明白石膏与人像的塑造区别，这也就是说他的专业课不好文化课也不咋地，美术班不培养清华北大，不需要高科技人才高分数学生。

    之所以赵昂提起了他，还是得从那盆花开始。这样一个普通的如若透明人的刘彦亮，在孤独之余，奋发开创第二兴趣，那就是养花，他在花鸟市场买来一盆菊花，摆在教室的窗台上，这盆花同他个人一样也丝毫没有引起我的注意，那应该是我在场的为数不多的一节晚自习吧，历史老师趴在讲台上轻轻地打着鼾，打鼾这件事是客观存在的，但鉴于教室嘈杂的场面我们好像也不可能听到，并且我对他绝对没有什么兴趣。

    那时候我正在认真的学习，翻看着刚刚到手的漫画书，一盆金黄色的硕大花冠的菊花就这样传到后排我的座位上，他们的本意是观赏刘彦亮丢失菊花后的大惊失措，拿老实人开涮一直是国人的长项，我的同桌，海拔180体重198站在门口就是阻碍交通站在沙场就是一条好汉，足以同赵昂媲美的刘娇从憨沉的梦里醒来，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盯着课桌上的菊花一会儿的大脑休克，接着她像以往每次与我打赌一样，提出一个极其不道德的交易，你敢现在往花盆里撒尿吗？

    ——什么赌注？一套《灌篮高手》，我只看过一遍。——好吧！不过你不能偷看。接着，我把花盆放在脚下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一次给花浇水的任务，我整理好裤子，将湿漉漉的花盆又端上来放到刘娇的面前——明天把书拿来。花盆又经过接力棒似传递运送到窗台上，只是过了两天，这花就败了，教室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刘彦亮在课堂上托着腮盯着枯萎的菊花百思不得其解。

    这事儿在我们高考之后的同学聚餐上我向他做出了解释并且道歉，他看起来非常高兴，梦呓一般地说：我还以为是我浇水太多了呢！这个老实人后来去了一所普通的专科学校，他那天喝多了酒并且抽了许多烟，他以另一种高亢的姿态改变了以往留给大家的印象，他唱了一首歌，并且接连跑调——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打架事件过去不久，我们就迎来了对方的报复，应了电视剧里老和尚常说的一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过那时候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信佛重道。骡子和我在学校门口遇见然后相约去吃早饭，我们骑着自行车长途跋涉去老文化宫对面的毛主席干饭铺去吃辣椒灌肉，毛主席干饭铺的名称源于对面文化宫的伟人挥手像，毛主席的手臂直指着卖早点的人家，所以声名得以远洋，类似于主席做了牌儿最大还不要钱的形象代言人。

    一群穿着校服的初中生堵在店门口叼着烟正聊着某起暴力事件，看得出他们很兴奋，他们在兴奋之余还用目光睥睨我俩，或许他们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认为自己可以不尊重前辈为所欲为。我正要锁车，听到傻逼二字从他们的方向朝我们传来，我直起身还瞧了瞧他们，以为是场误会，没想到他们正与我的目光针锋相对，不仅如此，他们还怪笑着，甚至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朝我跟前的地上吐了口洲际导弹似的唾沫。

    身为一名20世纪末的高中生如果面临此等侮辱场面还可以不动容，两种解释，要么他胆小如鼠，要么他耳目失聪。我两样都不是，于是拿起我的链子锁就要开骂，没想到对方抢先一步：俩傻逼，看什么看？后来的激烈场面自由想象，我可以先简短描述一下我和骡子怒气之下的第一反应——犹如下山猛虎——手握链子锁的下山猛虎。等他们捂着脑袋上的包做鸟兽散后，我俩开始早餐。

    打败初中生毫无成就感而言，我们还发自肺腑的批判了一通当下的中学教育。等我们从毛主席干饭铺走出来，才顿然大悟我们的掉以轻心，领头的捂着头上的包用另一只手指着我俩说：就是这俩。他的身边围绕着几个社会青年，其中缠着绷带者看着尤其眼熟，正琢磨着怎么会和男的发生似曾相识这种近乎暧昧的感觉时，绷带男表情夸张的叫嚣起来了：我操，我操，我操。他和那群初中生一样兴奋，这种激动之下旁人还以为我们是分别多年的老友重逢，马上就要亲密拥抱最后不醉不休。

    老账新帐咱们一起算啦！几乎同一时间我醍醐灌顶般地明白了这厮为何身负重伤还如此兴奋的理由，他在特别激动中肌肉运动幅度过大扯动了伤口，随即捂着脸哎呦了起来，但依然向他的士兵们发布号令：不留活口。我想到几天前我回身看到他迅捷的起身又百米冲刺般逃窜的镜头，马上拉上骡子往左路奔跑，妄图突出重围。我也不知道自己捱了多少拳，肉体上的疼痛逐渐转化成了麻木，我记得我还在匆忙之中抓住了一个人的头发，接着后面就挨了一脚，我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手心，上面是一穝黄毛，黄毛的主人呲牙咧嘴的上来给了我一记左勾拳，这拳打出之后他自己捂着头皮摇头晃脑的先哭了，动作很搞笑。

    在交错的身影城池般密集的拳脚间隙我看到了骡子，他并不比我幸运，几个初中生和两个社会青年将他固定住当成了人肉沙袋，和美国士兵虐待囚犯一样没有国际公德。同所有的打架斗殴事件一样，路人只是围观，很少参与，即使有人心里默念着110，他也不会真的去找电话举手之劳。那时候还没有手机，只有大款才拥有移动电话——大哥大，而一般拥有大哥大的都是黑社会老大，因为这种通讯工具拥有最出色的两种功能，一是显示暴发户的地位，二是可做凶器。